再次睁开眼,入目皆白。郗言有些发愣,意识依旧混沌,拼凑不出前因后果。耳边,吵闹声不断,甚至还夹杂着哭泣声。直到周遭只剩下闫柠一个人。
闫柠紧握着郗言的手,终于不用再提心吊胆了,至少现在人醒了。可看着郗言空洞的眼神,心中困惑却始终说不出口。
生死之后,她才发现原来自己离儿子那么远。
她以为自己保护得了儿子,却不曾想心灵的伤害远比身体上的伤害要沉重的多。
如果不是苏念锦来找自己,那她的儿子真就永远躺在冰冷的地板上了。
片刻,郗言便睡着了。从醒来到入睡,他没给外界一点施舍。
这时,闫柠才敢起身,站在病房门口,趴在苏念锦的怀里痛哭起来。
——
闫柠早就在丈夫的逼迫下跟朋友们断了联系,一心照顾家庭。所以当苏念锦费尽千辛万苦找上门时,她心里不由得紧张起来。
即使丈夫不在家,但长年的恐惧依旧笼罩着闫柠。因为她害怕丈夫知道有朋友来做客,害怕暴露自己过得很不好的事实。
短短两三分钟的交谈,便足以让闫柠了解到当年项目组解散后的实情。
当年所谓的辞退,不过是丈夫计算着自己怀孕的时间,替自己交了辞呈罢了。
两年的恋爱却只换来奉子成婚,大半辈子的保姆。所有的一切都是被对方算计好的。
苏念锦几番劝告,让闫柠看清了事实。
可真当选择摆在自己面前时,闫柠却是下意识退缩。正好今天是查高考录取结果的日子,闫柠以此为借口,拉着苏念锦去见郗言。
房间里,窗户紧闭,床头柜上还残留着玻璃碎片。床单红得艳,人就躺在那里,毫无声息。
她一下子无助起来,不可置信地看着屋内的状况。即使片刻之前有过争吵,自己的儿子也应该在房间里看书才对啊?
可为什么会是这幅景象?
闫柠想不明白,瘫坐在地上。最后还是苏念锦打的120。
一路上,医生询问原因,闫柠便如实说了。她的双腿不自觉地发软,全靠苏念锦扶着。眼泪噙在眼眶里,想落下又不敢落泪。直到被医生告知,她的儿子可能患有精神类疾病。
这可把闫柠吓坏了,和儿子相处这么多年,从来就没听过他说自己有什么病啊。而且,自家孩子那么聪明怎么会得呢。
起初,闫柠是不信的,直到她看见眼神空洞的郗言,她不信也得信了。
十几年来,闫柠以为自己为孩子撑起一片安宁的家,却还是让孩子受了伤。
她口口声声说着自己不能离婚,没法离婚,离了婚孩子就过不好了。可苏念锦的一句话,才让闫柠彻底恍然大悟。
[你问过孩子吗?他真的需要这种一碰就碎的家庭环境吗?]
是啊,闫柠没问过,也没想过。她一直都自以为是地拿孩子当借口。
想通了,也就释怀了。二话没说翻找出之前保存的证据,向丈夫提出了离婚起诉。
最后,在苏念锦的推荐下,闫柠约了国外的心理医生,对郗言进行诊断。
——
再次睡醒已经是深夜了,郗言轻轻抬手,摸到的却是母亲疲惫的身影。
并未熟睡的母亲缓缓醒来,掏出一台新手机,说道:“那个旧手机被摔坏了,我怕你有需要联系的朋友,就给你买了个新的。卡已经装好了,其他的我都没看。”
郗言接过手机,点了点头。手机算不上好的,但也比之前的那个要好用些。他翻找到信息页面,联系人清一色的都是阮篱秋。
从前面的分享景色,到后面因为不回消息而生气,消息就没断过。阮篱秋一直在发,久久不得回应后又显得有些焦急。
见状,郗言连忙回复消息,生怕这人真的生气不要自己了。
万幸,阮篱秋并没有起疑心,只是就郗言不回消息的事念叨了一遍又一遍。
郗言无奈轻笑,只要能把进医院的事瞒住就行了。
正聊着,却见身旁的闫柠面色沉重,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郗言不忍冷脸面对母亲,于是收起手机,打破这诡异的氛围。
“小言,有的事情你不愿意说妈妈是知道的。但,苏阿姨帮忙找了国外的医生,跟他聊聊行吗?”
闫柠见状赶忙问道。话里话外都透露着小心翼翼,生怕哪个字没说话就又刺激到孩子了。
郗言只是点了点头,没有拒绝。拿着母亲递过来的号码,看了又看。
两个小时后,结束通话的郗言放下了手机。盯着和阮篱秋的聊天界面,迟迟没能把心里话说出来。
虽然James根据咨询内容和以往的诊断病历给出了新的猜测,但具体的情况依旧需要详细缜密的病理检查。
按照James的猜测,他患的从来都不是抑郁症,而是边缘型人格障碍。一种以情绪、人际关系、自我形象、行为的不稳定为特征,并且伴随有多种冲动行为的疾病。
所以他才会在两次大考后改变自己的决定,一头扎进淤泥。
所以他才会在被表白时自我否定,认定自己不配拥有情感。
所以他才会时而黏着阮篱秋,时而厌恶这种亲密关系。
所以他才会在低欲和高昂的情绪中反复转变。
郗言起初还不信,可按照James的说法细细回想,才发现确实如他所言,太多的事情都在向郗言暗示着身体的不正常。
当追问起需要治疗多久才能治愈时,却得到了起码10年,且终身难以痊愈的答案。
10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短短十几年的人生,让郗言对于自己毫无希望,压根不想在乎自己会怎么样。
但是,阮篱秋不一样。这人如同一道光照亮了他内心昏暗而狭小的房间,引起了希望却又怕黑暗吞噬掉这小小的光芒。
他爱阮篱秋,深爱着,也正因为深爱而不愿让阮篱秋受到伤害。
在两个人挑明关系后,郗言曾不止一次临时改变主意,对提前约定好的事爽约。即便每一次阮篱秋都说没事,但长此以往,再好的感情也要面临破碎。
他向James了解了很多关于这个病的情况。其中非常明显的一点就是患有边缘型人格障碍的人最容易在亲密关系中暴露出各种不稳定的行为,从而伤害到自己和身边的人。
阮篱秋太好了,好到他根本不忍心伤害这个人。既不忍心伤害,也不忍心让他陪着自己受苦。
10年,只是一个参考。至于何时能恢复到正常生活,谁也不知道会花费多久。
10年的时间足够让一个人,从稚嫩走向成熟,爬上事业的黄金期。
如此黄金的十年,不应该因为爱情而被耽误。
郗言心里悄悄地做了决定,只等合适的时候说出来。
次日,郗言躺在床上跟闫柠聊了许多许多。
从他得知自己患病,再到小的时候,因为一颗糖让闫柠遭到毒打的事,最后还聊起了阮篱秋。
闫柠也只是哭着,静静地听郗言说。十几年了,母子俩就很少会这样交谈。所以,她连孩子已经心有所属了都不知道。
只是,想起郗言的病情,闫柠便觉得自己对不起这俩孩子。
如果真如James所言,那么家庭是病根,这场恋爱却是引爆点。旁人看得再请,对于十几岁的孩子而言,却是一个艰难的抉择。
所以,当郗言问她要不要向阮篱秋坦白时闫柠难得沉默了许久。
回顾自己的半生,好像做对了什么事,又好像做错了不少事。人生本就是无数道选择题,选了一个就会后悔没选的。哪里有过绝对的对错呢?
只可惜,她明白的太晚了,即使幡然醒悟又如何,伤害就横在那里,怎么都过不去。
但还好,苍天还是给了挽回的机会。
闫柠对郗言说:“尊重内心的想法吧,反正都要后悔的。我已经跟你爸离婚了,还定了明天去Q国的机票,剩下的交给你决定吧。”
郗言点了点头,只是在心里说了无数句对不起。
你不该被我耽误,而我也不应该出现在你的世界里。
——
阮篱秋懒散的窝在酒店的被窝里,抱着手机闷闷不乐。郗言已经有两个多小时没回消息了!
这不对劲,阮篱秋的直觉告诉他。
可是哪里不对劲呢?阮篱秋不知道,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发着信息,逐渐烦躁起来。
直到五个小时后,郗言终于回了信。
他说,下午不小心睡着了,现在还是很困。
看起来无懈可击,但,郗言向来不睡午觉。即使再困,他都不会睡觉的。
敏锐的第六感让阮篱秋察觉到其中的不对劲,可对方却聊了三两句便推脱了,说要休息。
门外,阮芷薇的叫喊声一声比一声响,再不出去就该变成全家轮训他一个了。
无奈之下,阮篱秋收起手机,盘算着后天就回去了,大不了当面找郗言谈。
时间很快,阮篱秋带着提前买好的伴手礼,满心欢喜的坐上飞机,准备落地就找心爱的人呢。
一架飞机凌空而下,阮篱秋回到故土,而另一架则冲破云霄,郗言就此离开。
郗言留下的,只有六个字——对不起,忘了我。
唔,还有一章过渡一下!然后就开始追妻!
中间有郗言态度变化的,但被我忘记了QAQ回头修文的时候补上。至于其他乱七八糟的bug,实在顾不上了,完结后能修的就顺手修了。
关于时间线是:查结果质问母亲→怀疑自己→苏念锦到访→几分钟后发现情况不对→第一次醒大概是当天傍晚→第二次醒是几个小时后的后半夜→第二天谈心→第三天离开,阮篱秋回来。
另外,我相信会有部分跟父母有矛盾的孩子偶尔会想以上文这种方式试图唤醒家长对自己的亏欠。曾经我也这样想过,甚至成功解决过某件事情。后来想明白了,即便成功了又如何,只能解决表象却没办法解决根本问题,甚至自己成了不孝的罪人。
归根结底,老一辈的思想已经固化了。与其斗得鱼死网破,不如先让自己过好。我没什么好方法,只能对有相似经历的人说,多了解自己,多为自己着想,自私一点没关系的。直到日后的某一天,可以心平气和的跟他们聊天。多对自己说,你没有错!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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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Chapter 4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