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助理先生来我们侦探社做什么?”
头戴金属蝴蝶发饰的女孩站在楼梯口,冷冰冰地开口打断了来人正要敲门的动作。
特意选了与谢野晶子不在的时间上门以期能有个温和点的开头的森鸥外露出一个谦和儒雅的笑:“……冒昧打扰,在下只是代表公司寻求侦探们的帮助,特来商讨委托。”
与谢野晶子不着痕迹地搓了搓胳膊,被森鸥外这从未有过的作态搞得寒毛直竖,更觉得他渗人了,她眼神毫不掩饰警惕。
“以森医生的才能都做不到的事,我们这小小侦探社又如何插手?”
不等森鸥外再说什么,与谢野晶子径直上前越过他进了门,撂下一句‘我帮你传话,请在外面稍等’又干脆合上。
看着眼前的门板,森鸥外摸了摸鼻尖,就那么心态平和地站在门口等着了。
谁让柊烬交代了要态度诚恳以免节外生枝,虽然直接说明情况他们也不能完全置身事外。
屋里因为今日份零食吃完正低落发呆的黑发男生瞥了一眼刚进屋的与谢野晶子。
“咦?”
“乱步先生……”
“我知道,没关系的,交给我就好!”青年推了推眼镜瞬间精神起来,像发现了会跑动小型猎物的黑猫。
与谢野晶子还是凝眉,有些焦虑地咬了咬指甲:“那家伙只要能有其他办法去解决,以他的傲慢自大绝对不可能会上门,会过来要么真的无计可施,要么是针对我们的算计!”
江户川乱步竖起一根手指摇了摇:“如果他如愿以偿当上首领,确实是这样没错。”
但他现在只是助理,他的行为所代表的不仅是他自己的决策。
“你不要把他想得太厉害。”
不要那么害怕他,他现在还没有肆无忌惮的资本。
当初森鸥外竹篮打水一场空,江户川乱步在事实既定之后特意分享给与谢野晶子让她开心,不然她才懒得经常关注一个烂人过得如何。想到乱步先生分析过的森鸥外的现状——港口黑手党这位二代目不是先代可以比的,一开始没能竞争过,后续只会更难下手,森鸥外说不定就此壮志难酬了。
与谢野晶子放松了些。
“乱步先生倾向于见他吗?”
“对,我们已经牵涉进去了。”
————
武装侦探社确实是不隶属于官方机构的独立组织,但他们要存在总要和现实有些牵扯,不管是人情还是征召,去了怎么做是一回事,视若无睹又是另一回事。
港口黑手党的行动太明显,一些人从中看出之前行动的失误和其中内部人员有关的隐患,他们希望通过武装侦探社快速将事情解决,却也只是明确其中失职的人员,好将事态把控在他们自己手里。
一旦他们把控住情况,后续是否处理怎么处理全由他们自己决定。
处理一部分作为给外界的交代、交涉一部分作为利益换取、隐藏一部分迫于其他原因,是他们一直以来的习惯。
江户川乱步跟随社长抵达东京的同一天,有一身形强壮却面色苍白两眼黑灰的男人穿过警局外探头探脑的一群记者,失魂落魄地自己走进大门。
“我来自首。”
隔了一短时间,又有三个哆哆嗦嗦的人彼此搀扶着走进去,负责登记的警员抬头看了一眼:“你们怎……等等!”
他目瞪口呆又打量了一边三人的脸,啪的一下摁亮了警报铃。
黑发绿眼睛的青年进门也不意外这些警察的忙乱。
“您就是江户川侦探吧,刚刚出了一点小意外,之前被劫狱失踪的嫌犯忽然自己回来了,但…”他声音哽住,思考了一会措辞。
“他们翻供了?”
“……是,而且多供了。”
他抹了把脸,神情仍带着迷茫。
“我去看看。”
青年抬脚就大步往里走,正要喊住他领路的警员发现他走的路是对的,挠挠后脑勺也跟上去。
江户川乱步看了眼完全不关注进来的人是谁,有人问就脸色木讷竹筒倒豆子一般把自己知道的情况倒出来的嫌犯,又翻了翻对方带来的已经整理妥当的证据。
三个去而复返的是翻供加扯出后面的安排他们坑港口黑手党的三上基,以及提供货源和配合的地下组织角田会,另一个自己走进来的男人已经确认正是角田会的头目外山有郎,据他所言,是因为仓库失火顶头上司下属们都死光了,人财尽失后大彻大悟决定回头是岸…
很扯,但他态度很积极。也不怕他们变着花样询问,生怕他们不信,解释得相当详细,期间想起来有漏掉的部分又叮嘱给他加进去,对曾经组织的合作方供认不讳,供词同时严谨印证他带来的许多资料。
比另外三个只会颠来倒去的人看起来诚恳多了。
只有在涉及仓库大火的时候言简意赅,咬死了是在他们在仓库开会的时候不明原因失火。
“他肯定被威胁了。”一个刚审讯完的警察笃定道。
其他警察:……
这事是个人都能看得出来。
“江户川先生,您看他们说的这些情况是不是可信?”
警部擦了擦在听到对方说的在警方政界给他们组织打掩护的人的名字之后人就快被汗水淹掉了。
此刻眼含期望地看过去,不一定真的完全相信这个上级请过来的侦探,但现在事情麻烦太大,能甩一点责任是一点。
“等我看完他们上交的证据。”
其实不用看,江户川乱步就知道这些东西是真的,黑|帮和警政的人合作,黑|帮成员无疑处于下风。能让彼此建立信任的,成为共犯只是开始,掌握有对方罪证才能够放心。
所谓投名状。
外山有郎提供的这些就是他们在和白方背景的人交易时候有意存下的证明,虽然相关的人也很小心,这些证据大多不足。其中也掺杂了两三个要命的,虽然看起来就不是他们能拿到的东西。
江户川乱步清楚这些证据本来也只是通过外山有郎的手交上来,不少都超出角田会能拿到的范围,比如那个研究所就不是角田会能插手的。
但反正这些也没有掺假,如实说反而会让事情变得复杂。
乱步仰着下巴:“证据是真的,供词所提到的也确实发生过,相比反复询问他们找语言上的漏洞,不如组织人去验证他们已经供出的部分是否真实。”
警部又开始流汗了,苦笑:“我已经往上报了……”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没人过来。
黑发青年知道这肯定是港口黑手党那位二代目又有动作了,以对方的立场看,全指望警方老实查案确实不保险。
此刻几乎所有收到通知的公安都焦头烂额。
与之相对的,在场的或收到信息的媒体们都相当兴奋。
东京足立区,由于两星期前发生地震并且引发了较大火灾,此刻受灾最严重的居民区堪称一片狼藉。
对于救灾,官员们一向呼吁民众自己对自己负责,内心坚强互帮互助度过难关,基于这次震级不高,受灾区域也不算大,赈灾工作只交由足立区自己的警队消防成员,赈灾款反正是一円没落在居民手里,不清楚是没有这回事还是优先给了需要建设的公共区域。
黑川珉二忽然要捐赠一大笔钱过来,虽然已经是灾后两周,但对受灾的人而言能弥补一点损失都是异常欢喜的,所以对于他要进行的演讲也算捧场,谁管他是不是要经营名声呢?
谁也不知道这个升迁顺利的职业组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众目睽睽之下自爆罪行。
黑川珉二毫无转圜之地的将自己过往所做的事说出,随后就是他的上级和同僚,一条条一例例,毫无隐瞒。直到警方赶来,他一边喊一边奋力将手边的照片、文件册洒落,状似疯癫。
几个被他花钱邀请来的报社媒体的记者不顾话筒甚至相机,抢钱一样热忱急迫地捡起地上的文件。和他们一起的还有一些被这突然发生的事搞得不明所以的普通居民,一个衣服皱巴巴的男人拾起一个掉到他旁边的薄文件本,只有几张,他跳着看完内容,瞪圆了眼睛。
上面竟然是洗钱渠道的名单和数据材料,坂本晃大正好是金融行业能看懂,但对人名就不敏感了,只认出其中一两个相关行业的企业家,他盯着被扫描复印的人贴心圈出来的那个古藤一心的名字,想到上面发疯的人提到的这个人是东京本地的警视长。
他心跳扑通扑通地觉得这不是一件小事,连忙折了一折塞进裤子里,悄悄混在人堆里跑了出去,跑到其他区域的报社寄希望于这东西能帮他换来一点钱回血。
减去他为了多换几家卖资料复印的成本,收益也有四千多円。
不算多,好在是白捡的。
第二天深夜,刚加完班的坂本晃大累得要死却不想回逼仄脏乱的临时住处,拎着公文包跑到一家不歇业的居酒屋,路过收银台时候一眼看到夹在架子上醒目的‘警视厅副总监候选竟疑是最大毒|枭’标题,被借看的只剩下一张,他连忙抽出来从头开始读。
‘近日来……’
这种三流小报,标题取得骇人听闻是为了噱头,内容里却不敢涉及过多。从警局被炸开始罗列到年轻的警部补黑川珉二公开爆料自己的上级胁迫下属贩|毒敛财,除了这些无可否认的事实,中间结尾全是猜测口吻,还都是中立或者自相矛盾的废话。
坂本晃大想起那个被圈出来的古藤一心的名字。
标题里把普通警示长升级到副总监候选已经是惯常伎俩了,副总监警衔警视监就在警视长上面一级,谁也不能说胡编乱造。
心跳又有些加快,明明之前一天都对这事情漠不关心,此刻看到真正报道出来,坂本晃大竟然不可避免地有些紧张。
他想起来那个姓黑川的警部补开讲前潦倒不修边幅的样子,满是血丝仿佛混沌却亮得吓人的双眼、声嘶力竭的呼喊,在他离场时候,即便被压制在地上也咳嗽着呼喊必须要严查警察、公安系统。
那个人做过恶事,对方坦然承认时候他对他恨得要死,只当狗咬狗看乐子。但这样玉石俱焚的惨烈,他反复去想,又觉得对方必定是有苦衷,也必定是万分纠结痛苦的。
不,或者说,是被逼迫!
莫名涌动的情绪熏得人心口四肢都发烫,越想越觉得幕后之人可恨至极!
他彻底没有困意,把烧酒灌进肚,忽略掉动都没动的那碟小菜,匆忙忙出去走了一段路找到一家即将关门的便利店,买了今天印出的其他家的报刊…
————
在民众的关注如秋原上的野火被点燃,点火的柊烬在涉及东京分部行动的要员卧室。
一点点猩红的液体有生命一般团在无知无觉的人额头上,很快变得稀薄干化。柊烬又用浸了不同成分化学溶液的湿巾反复地擦,确保不会有任何残留。
被他死死拉着手的黑发少年一脸郁郁,被提着翻墙出去后毫不掩饰排斥地甩开他的手。
“啊啊我被竟然被男人牵手牵了那么久!”
太宰治仿佛被玷污了清白一般使劲用湿巾搓手。
外科医生心惊又小心地偷偷瞄柊烬,好在首领似乎没有因为太宰治的无礼生气。
“好像是最后一个了…”
柊烬安慰太宰:“这就回了,精神损失费给你算进奖金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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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侦探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