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要怎么逃离?
柊烬思索着这个问题。
结果并不难得出,他能依仗的就只有自己的异能力。
要说他的能力,柊烬其实也没有多少掌握。
他多出的那些记忆只够他大概对这个世界有一角印象,他此刻对‘异能力’的应用,都还要归功于三姐的多疑和此前想方设法的试探。
吞噬他人的情绪,吸收并转化为身体所需要的能量,包括治愈外在的伤口和被胃酸腐蚀的胃部器官。
还是‘阿烬’的时候,因为身上的伤势严重而从他人汲取的情绪能量不足,他已经自发学会了‘存储’。这是在吸收和转化中间新加的一个环节,只治愈影响身体生存的伤势,而留下其余那些,达到节省能源的目的。
柊烬试图精确转化这一环节。
异能力者在人类的比重占的还是太少,哪怕他零碎拥有着不同人的记忆,其中涉及异能力者的也只有一条,是个身体强化能力的人。因为比记忆主人的丈夫能多抗好几十袋建材,后来还被老板调去当了开车的司机兼保镖,被她丈夫羡慕地讲述给她听。
柊烬此时只是在想,他是否能够达成类似的效果呢?
产生了念头他就径直在自己的身体上尝试,他希望骨头能更坚固,或者快速生长,让肌肉增多,更有力量。
可惜,人体其实很精密,牵一发而动全身。柊烬属实缺乏这方面的学识,大概能有些效果,但受限于年龄和身体能承受的底线,刻意多出了也根本没法消化。
……把自己一下子强化成大猩猩,靠武力打出去的打算落空了。
柊烬敏锐地察觉到还是零星有效果的,多出的时间长了总能被吸收一点。长时间这样,他大概率会比其他同龄的人类更强壮,面对威胁环境也不会这样无能。但这没办法帮他尽快逃离。
柊烬呆坐在原地。
一时不知道自己能干什么。
不远处忽然传来怒意,他微微侧头关注,是三姐。
三姐是一如往常的发车之前过来检查,这谨慎的习惯更多是出于多疑的本性。
隔着段距离,偶然就看到二层笼子里的少年,她脑子忽然懵了一下。
样貌温婉的女人手抖了抖,面上肌肉有一刻抽动。她拈出一支烟,用力把烟雾咽下去,心里不知道骂了多少人才压下暴躁的杀意。
“品相这么好,就不能再精心点?”
女人沙哑柔和的嗓音清晰能听出躁怒。
那少年面若死灰,明明如此颓靡脆弱,于囚笼之中看向车外,却有一双过分明亮的眼眸外泄出零星不屈和骄傲。像折翼的鹤鸟,哪怕落进污泥牢笼,仍旧掩不住高洁本质。
她的眼光毒辣,一眼看出什么样的孩子能卖出极品的价,此刻就有种差点把顶尖玉石碎了听个响的后怕感。
周围一下子安静下来,干涩的氛围中,不安和忐忑飞速发酵。
塞吉略微抬头,只余一只的独眼抬起,带着骇人的精光。
村田偶然对上三姐的视线,高大的身体猛地颤抖了一下,扑通一下跪倒。中年人立马腿软地跟上,脑袋几乎要缩进肩膀里。
“对不起,三姐,再给我一个机会,我这就去处理!”
“…准备换车吧,打电话让附近的人调一辆过来,河内和塞吉代替他们跑一趟,你们得知道,这种质量,必须要给我确保万无一失。”五官亲和的女人冷下脸来格外显出尖刻,气势惊人。
塞吉和河内无异议地应下。
村田和中年人则额头抵着地面,惶恐地求饶。
三姐没有理他们。
哪怕主要责任并不在仅仅是运输的村田和他身边那个倒霉蛋,但其他人要敲打责难也要过段时间,怒意总要先倾泻出去。
犯罪团伙里本来也不是什么可以讲理的地方。
最重要的是,三姐不需要一个散漫、对核心业务都不上心的家伙。
她这里难道是什么适合养老的地方吗?可笑。
笼子连带里面的人被面色灰白的村田和不明白发生什么满心惶恐不安的中年人卖力搬下去,三姐满眼心疼地把七五三觉领走了,河内拿了水管枪过来,看也不看拧了一把将水调到最大,过后就劈头盖脸打到剩下笼子里无法躲避的少年们身上。
笼子里响起些微的喊叫声,想躲避也无从躲起,却还是本能的抗拒了一会,凶猛的水流一会过到这边一会转到那边,像是什么打地鼠游戏。
瘦巴的男人似乎很喜欢这个场面,正呲着牙笑得开心,完全不关注一起抽烟聊天的伙计得了什么样的惩戒。
柊烬对一切变动没有感触,只兢兢业业地汲取周围人的情绪,只有眼睛会在水流打过来的时候闭一下。
河内此刻对他兴趣不大,集中去折腾更活蹦乱跳的其他人了。
强硬的水束也冲走了他们身上的污垢,但已经再那样的环境生活了那么久,谁还在意自己是不是脏的。反正他们自己早已经习惯了恶臭,被腌入了味受难的也是别人的鼻子。
初夏的季节并不十分炎热,这点冷原本也许并不放在心上,但他们已经在车厢里熬了许久,不管是精神还是身体状况都不算好,穿着湿透的衣服鞋子进仓库的时候,所有人的状态都相当萎靡。
此前一层的两个笼子,一个闹出了人命,另一个却是和谐,此刻三个年龄相近的少年干脆脱了衣服彼此凑在一起取暖。
秋山大石眼球带着血丝,看着他们。
“你们是刚生完孩子的女人吗?这点凉水也怕。”
毛利拓马闭着眼睛,没搭理他的挑衅。
秋山大石是个疯子,一上车就不计后果对同笼的人下手,后面对方已经表示臣服,还是不管不顾间歇性拳打脚踢,冒着要被死命反抗的风险也要把人杀死。
他自己也不是没有恶劣情绪,但他更想活下去。
不能生病。一旦生病状态滑落,将来的未知危险中他极大可能会陷入劣势和丧命——和二层的人不一样,他们能被图谋的无非就是两样东西,健康的身体,以及他一开始时候搭话问出的共通点:打架斗殴的熟练工。
就像那个被带走的少年此前说的,这些人故意维持他们的凶性,大概率是后者。
好一会,池本快缓了过来,第一句话却是:“拓马哥觉得那些人带走七五三是做什么?”
“总归不是好事。”
待宰的猪狗面对屠夫,还能有什么好事吗。
“我倒觉得未必,那女人的表情……”
柊烬没有关注周围人的对话,甚至没有主动去吸收他们情绪里对他有用的物质。他还在继续尝试折腾出些结果,比如针对性地注入,让指甲、牙齿更锋利,让眼睛更敏锐。
人类的指甲再如何增加能量也只是变得更长,这除了妨碍自己没有任何益处,他很快停止了这个试验。倒是对眼睛的改造有了比较明显的成果,距离他四五米远地方爬过一只蚂蚁,他都能数清楚一共几条腿。
但他很快发现当视线定在近处视野反而变得模糊,久久没办法恢复。
这样不行,这反而可能造成危险。
就在他思考要不要把眼球扣出来让它重新生长回原本的状态时候,柊烬察觉到外界一股针对他的恼怒。
无焦距的眼神落在近处的模糊人影上,他后知后觉刚刚回响在耳朵边的嗡嗡人声大概是在跟他说话。
毛利拓马看着他呆滞的眼神,不耐烦踢了一脚池本快的脚踝,无语抱臂:“没看他脑子不正常?”
池本快瞪了柊烬一眼,才意识到这小孩的异常,嘟囔了一句没说话。
角落里飘出一句嗤笑。
蠢货。
池本快回头对上一双猩红的眼,刚起火星子的怒气飞速哑火,只嘴上梗着小小声骂了句:“疯子。”
毛利拓马眼神带了点凶,警告他别给自己惹麻烦,池本快脖子一缩,不敢再吭声。
麦色皮肤的少年警惕着秋山大石,好在对方没有再突然发疯,免去了无意义的消耗。
池本快撩拨柊烬,是想到七五三被带走的时候那些人表现都还挺客气,这小孩好歹也是在二层,结果分到和他们一个待遇。习惯了有事没事踩人痛脚的池本快很难忍住不去挑两句,结果被无视的彻底。
对着个傻子一顿输出,这么一想,倒是他显得傻透了。
七五三觉回来的时候,池本快闻到一股独特的油脂香味,这股味道对处于饥饿的人来说异常明显,对方还换了新衣服。
少年们的眼神瞬间带了打量。
但来不及打听,一座高大的铁塔一样的男人跟在七五三觉后面走进来,椅子的四条腿咚地一声立在了门口的地上,接着他就坐上去,直直的面对着他们。
仅留一只的眼睛令人惧怕地扫视了一眼他们就耷拉下去,却像打盹的狮子一样,对这些少年仍具备极大的威慑力。
让人连呼吸都轻微了的压抑中,出乎预料,最先开口的竟然是七五三觉,少年虚弱的声音带着不解和愤怒。
“先生此前应该有过和我们一样的经历,这里其他人不久之后,应该都能算是你的后辈?为什么要跟着那些人助纣为虐呢?”
听他的话,仿佛塞吉并不在他所说的‘那群人’一员。
在他的印象里,难道苦楚里的人挣扎出来,就该翻过身来帮其他扔在磨难里的其他人?塞吉连可笑的情绪都无法升起,就自顾自坐在那里,但也没有呵斥或是警告,反而显出和外表不符的一丝容忍。
池本快顾不上去想七五三觉出去得到了什么样的善待,他按捺不住,他抓心挠肺般想要知道他们未来会是什么际遇。会不会是他们此前猜想的那样,可怕的犯罪组织里待选拔的预备役?
塞吉扯了下嘴角,眼神仿佛在看死人。
“际遇?你们会知道自己下场的。”
被那股几乎凝成实质的杀意和恶意锁定,没人敢再问,不安愈发深厚。
这股寂静持续了许久,被七五三觉无法抑制的咳嗽声打破,夜里降温,咳嗽声更加频繁,塞吉顿了顿,抬脚走了出去。
没一会,七五三觉被带了出去,再次被留下的少年们已经习惯了他被特殊珍重地对待。
少年们已经睡着,嘎吱开门的刺耳声响将他们全部惊醒。
这次被带走的是柊烬。
“哪来的血?”三姐眯着眼睛打量了下他脸上残留的红色。
“哪条伤口没长好蹭上了吧。”河内随意地说,悄悄摸摸打了个哈欠。
三姐脑子里转了三圈,便也不在意了,让塞吉把柊烬拎进屋子,里面憔悴的少年刚抬眼,塞吉径直把男孩塞进他的怀里。
女人讽刺的声音响起:“你要的同伴。安分一点,珍惜你的脸蛋,老实等着你的贵人,我保证,这绝对是你最好的出路,比你死在这里能安生得多!明白吗?”
不知道发生过什么,三姐对七五三觉的厌烦溢于言表,怀柔的面子工程一点没剩了。
“回话。”
“……知晓。”难掩抗拒和排斥的冷冷的声音,一听就能认出其色厉内荏强撑下的畏惧。
三姐嗤笑一声,懒得再理会他。
小心思一堆又脆弱得不行,想方设法打听消息,打听到了又接受不了现实要死要活要毁容,要留清白在人间。
矫情的富家子弟。
要不是确实是个磕磕碰碰就要碎的花瓶病秧子……
三姐青黑着眼圈离开。
门被啪地上了锁。
七五三觉敛去脸上‘浅显易懂’的神态,这个房间没有窗户,他看不到柊烬,试探着把人更紧地抱进怀里,没有受到反抗。
他干脆直接上手去找男孩的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