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什么话?还有,这女人怎么认识她?
就在宋书玉疑惑,想问个明白时,门忽然被人从外面用力撞开了,紧接着一个头上、肩上都是雪,眼睛红通通的妇女冲了进来,挤开宋书玉,激动地扑到病床上:“春丽,你没事吧,你真是要吓死妈了!”
随后又有好几个家属涌进病房关心病人的情况。
宋书玉被挤到了门边。
宋建国连忙把她拉出来:“齐家人来了,让他们自个儿照顾自家闺女,你别忙活了。”
“我明白了。”宋书玉点头,眼睛越过人群瞥了一眼病床上的姑娘,笑问道,“叔,我看他们家房子不错啊,灶房怎么塌了?”
宋建国已经搞清楚了来龙去脉:“齐大远家去年把正房推倒建了砖瓦房,灶房、茅房那一排的偏房没建,而且还把灶房挨着正房的那面墙给推了,相当于灶房只有三面墙承重,这大雪一压,承受不住就倒塌了。也得亏是大白天,人多光线好,不然他家闺女就危险了。”
宋书玉若有所思,齐大远,姓齐,名春丽,原来是她啊,难怪瞧着眼熟呢,原来年轻时候的齐春丽长这样。
宋书玉眼底闪过一抹嘲讽的笑意,转瞬即逝。
宋建国没留意到,抹了把脸说:“书玉,齐家人来了,这里没咱们什么事了,我跟他们交代几句就走。你先回去吧,苗婶他们肯定很担心你,剩下那两队比较近,下午我带人去转一圈,你就别来了。”
他们都是一队,一队跟二队中间就隔了条马路,站在家里就能看到,若有什么事,马上就能听到风声,确实也不用特意跑一趟。
宋书玉知道这是宋建国照拂她,领了这份好意:“行,下午我就不去了,要是有什么事,叔你在院子里喊我一声。待会儿我跟你们一起走吧,顺便跟齐家姑娘说两句话,刚才我给她解扣子,吓到她了。”
左右就几分钟的事,宋建国没反对,点了点头。
等医生过来看完齐春丽的情况后,他带着宋书玉再次进了病房。
齐春丽人已经醒来,没什么大碍了,齐家人也放松了下来,齐大远连忙殷勤地掏出烟盒,递了支烟给宋建国,感激地说:“宋书记,今天可真是太感谢你了,要不是你啊,我们家春丽不知道还要遭多少罪。”
宋建国摆手推辞:“都是一个村的,姑娘没事就好。回头雪化了,将你家偏房重新弄弄,安全第一。”
“是,是,宋书记你教训得是,都是我们的疏忽。”齐大远一个劲儿的道歉。
这时候,村支书的权力非常大,大的如征兵招工上工农兵大学这样的好事要宋建国点头,小的如上工安排、工分计算等等,也都要过宋建国这一关。因此齐大远的态度格外谄媚。
宋书玉没心思听齐大远吹捧,她的目光直直落到了齐春丽身上。
齐春丽虚弱地靠在病床上,脸色很白,似是察觉到宋书玉探究的目光,她抬头瞥了一眼又快速垂下了眼睑,手不自觉地攥紧了被子。
这动作有些心虚,而且似乎不想面对她。
但宋书玉没记错的话,哪怕是一个大队的,但一队和三队中间隔了两个小队,距离颇远,因此两队来往也不是很多,所以她们俩这时候还没正儿八经地见过面。
齐春丽不但能脱口而出叫出她的名字,还似乎不愿见到她,这愈发肯定了宋书玉的猜测。
为了进一步确定这点,她笑盈盈地上前,语带关切地说:“齐春丽,你没事吧?刚才我之所以脱你的外套,是医生说你穿着湿衣服容易感冒,吓到你了,真不好意思。”
齐春丽还没开口,旁边的齐母唐兰立马站了起来,热情地拉住宋书玉的手:“这不是为了我们家春丽好吗?书玉,今天可真是太谢谢你了,等改天春丽的病好了,我再带她上门道谢。春丽,还不快谢谢书玉,要不是书玉将你挖出来,你还不知道要受多少罪呢。”
齐春丽抬头,神色有些复杂地看着宋书玉,抿了抿唇:“谢谢。”
两个字说得又轻又快,不仔细都听不出来。
说完,她拉起被子蒙住头,隔着一层被子,瓮声瓮气地说:“妈,我头痛,想睡一会儿。”
宋书玉明白了,这话哪是说给唐兰听的,分明是说给她听的。
她目的已经达成,也不在这讨人厌,识趣地说:“婶子,我们就不打扰春丽休息了。”
唐兰有些尴尬,笑着说:“好,今天春丽不舒服,卫生院也不好招待大家,我就不留你们了。书玉,今天真是谢谢你们啊。”
宋书记那边也谈完了,齐大远将他们送出了病房。
病房里安静了下来,唐兰将蒙在齐春丽额头上的被子拉下,看着女儿憋红的脸,了然地说:“这就是跟赵文军定亲的宋书玉吧?”
齐春丽不说话。
唐兰知道自己说中了,撇了撇嘴:“赵文军倒是好福气,都断了腿还能找到宋书玉这么好条件的……”
“他的腿没断,只是受伤了,会好的。”齐春丽不满地反驳。
唐兰气得指着她的额头:“我就知道你没死心。春丽,你可别犯糊涂,鲁斌家多好的条件,嫁过去以后你也能跟着吃国家粮,不比在地里刨食强啊?赵家这个火坑,你跳出来了,就别再傻乎乎地跳进去,而且赵宋两家都定亲了,他们俩很快就要结婚了,你可别傻乎乎地掺和进去,把自己的名声搞臭了。”
要论先来后到也是她先,齐春丽不服气,但脑子里现在乱哄哄的,头痛,她索性闭上了眼睛:“我心里自有成算,妈,你要看长远点,别就盯着眼前这点好处了。我头痛,睡一会儿,这事回头再说。”
她得想想,到底该怎么办。哎,她要提前重生两个月,重生在还没跟赵文军分手的时候该多好。
***
宋书玉推开门,刘桂芝立马放下了手里的针线活,迎了上来,拿毛巾拍她身上的雪花:“怎么这么晚才回来,你这孩子弄了一身湿,赶紧把袄子脱下来烤烤。”
宋书玉换了身干净的棉袄后就苗秀英拉到炉子旁边烤火:“书玉,烤一会儿暖暖手,你妈特意给你做了生姜红糖水,你一会儿多喝点,去去寒,省得感冒了。”
刘桂芝已经利落地将温在灶上的姜汤端了过来,递给宋书玉:“赶紧趁热喝。”
宋书玉端起搪瓷缸子喝了一口,甜甜的,带着一股生姜的辛辣味,味道有点冲,但喝下肚,确实暖和。
一搪瓷缸子姜汤喝完,她浑身都热了起来,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
旁边的苗秀英拿着根木棍从炉子里掏出一把烤得焦酥的花生,推到宋书玉面前:“你小时候最喜欢的烤花生,奶奶特意给你留的。”
“奶奶,我都长大了,你还把我当小孩子呢。”话是这样说,宋书玉还是拿起花生用力一捏,壳就破开了,露出里面饱满香酥的花生米,她扔进嘴里嚼了嚼,还是记忆中的味道。
虽然后来有钱后,她吃过很多炒花生、酥花生米,但她最怀念的还是奶奶在火炉子里给她烤的花生。
刘桂芝把留的饭也端了过来,篮球那么大一盆,满满的,放在旁边的小凳子上。宋书玉干活厉害,吃饭也厉害,饭量跟青壮年男人不相上下。
祖孙三代人坐在火炉旁边烤火边聊天,刘桂芝问:“这么晚才回来,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宋书玉边吃东西边把齐家的事讲了。
“难怪忙活到这时候,人没事吧?”苗秀英关切地问道。
宋书玉喝了一口玉米糊糊,点头:“没事,人已经醒来了,医生说再观察一天就可以回家了。”
“那就好,今年这雪真是太大了,得亏这几年年景好,家里有余粮,不然这日子就难过了。”苗秀英感概道。
可不是,宋书玉还记得三四岁时饿肚子的事,大雪纷飞,那时候饿死了多少人啊。她端起盆,仰头喝玉米糊糊,喝完后,又用勺子将盆底的糊糊都刮下来吃了,最后盆底光溜溜的,跟舔过一样干净,不浪费一丁点粮食。
见她吃完饭,苗秀英提起了葛慧玲今天来的事:“她说昨晚文军痛了一宿,这不去医院看看不放心,万一腿留下什么后遗症,以后可咋整。但外头冰天雪地的,到县里又这么远,你一个人我跟你妈也不放心,要不让你妈去跟赵家商量,让赵家派个兄弟陪你一块儿送文军去医院,这样路上也有个人替把手,多少有个照应。”
这是婆媳俩中午商量出来的。
赵文军的腿不能不管,不然以后入赘到他们家也是负担。但也不能什么都压在他们家书玉身上,赵文军还有两个兄弟呢,他以前在部队的津贴可没少补贴这两兄弟,现在他们怎么也要派个人出来帮忙才行。
宋书玉揉了揉额头,奶奶不提,她都忘了赵文军这会儿腿还受着伤呢,毕竟这对她来说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哪还记得清楚这些细枝末节的事。
见宋书玉不说话,刘桂芝唯恐女儿逞强犯倔:“你可别犯傻,雪下得这么厚,二十多里地可不轻松。赵文军就是入赘咱们家,也不可能跟家里断绝关系,以后不认他娘老子兄弟了,那他还是赵家的儿子,赵家没道理什么都不管,把这担子都压到你身上。听见没?你不好说,妈去替你说,左右要让他们赵家派个人出来。”
她家书玉最是护短执拗,凡是被她认定是自己人的都掏心窝子的对人家,再苦再累都不吱一声。
她年轻的时候真傻啊。
宋书玉笑了笑,正想开口,门外又响起了葛慧玲尖锐的声音。
“婶子,婶子,听说书玉回来啦……”
刘桂芝从鼻孔里哼了一声,不情不愿地去开门:“她消息可真灵通,书玉刚吃完饭,她就又来了。”
咳咳咳……
宋书玉按着胸口突然剧烈咳嗽了起来。
等葛慧玲进门就看到宋书玉坐在小凳子上,咳得满脸通红,像是要将心肺都给咳出来似的。
“哎呀,书玉,你这是咋啦?”葛慧玲连忙问道。
刘桂芝和苗秀英都很意外,刚才书玉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咳了起来,还咳这么凶?
虽然不知道什么原因,但两人不可能拆自家人的台。
刘桂芝连忙担忧地说:“我们家书玉肯定是感冒了,跟着宋书记他们在外头走了六七个小时,她这小身板哪里吃得消啊。”
宋书玉吸了吸鼻子,又打了个喷嚏:“可能是吧,头有点痛,脑子晕乎乎的,鼻子也有点堵。”
这不就是感冒的症状。
苗秀英赶紧用手背探了探宋书玉的额头:“哎呀,这额头有点烫,怕是发烧了。你这孩子,受冻感染了风寒怎么不说一声?赶紧去床上歇着,让你妈找找家里还有没有头痛粉。”
婆媳俩直接上手,将宋书玉推进了屋,苗秀英跟着进去照顾宋书玉,留下刘桂芝招待葛慧玲。
刘桂芝一脸担忧地说:“亲家,你们家里有没有头痛粉,借两包给我们应应急,这都两点多了,一会儿天都要黑了,万一书玉半夜烧起来,可咋整啊。”
“没有。”葛慧玲一口拒绝,脸色有些不好看,宋书玉这情况今天是没法送文军去城里看病了,她有些不甘心,“书玉身体一向很好,怎么就感染风寒了呢!”
刘桂芝愁眉苦脸地说:“今儿个天刚亮,她就出去,跟着宋书记他们跑了几个小队,又是救人,又是去卫生院的,折腾到两点才回来,就是铁打的也吃不消啊。这孩子,可真是要让我和她奶奶担心死!”
话说到这份上,葛慧玲也实在是不好开口,扯了扯嘴角:“你们别担心,书玉年轻,恢复快,睡一晚就好了。我就不打扰书玉休息了,明天再来看她。”
刘桂芝没有挽留,客客气气地将她送了出去,关上门,回到家就看宋书玉好端端地坐在床上,跟她奶奶聊得正欢呢,哪有半点生病的迹象。
刘桂芝眼底闪过一抹了然,直接坐了过去,看着宋书玉:“咋回事?赵文军的事以后咱还管不管?”
“我打算退了这门亲事。”宋书玉缠着手里的毛线球,缓缓开口。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0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