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畅回学校的路上还在叮嘱虞舒云,列举了一箩筐注意事项,让他千万保护好自己。
虞舒云给他发了条语音过去:“好啦,路婆婆妈妈,知道啦。”
他很少来酒吧玩,每次来路畅都在,这还是头一回他一个人。
喝着冰爽的酒,听着音乐,在昏暗的氛围灯中,很容易走神。
虞舒云不自觉开始构思小说情节,灵感如同黑夜中的火星子,接二连三地亮起。
“小朋友,一个人吗?”
声音出来时,他完全没注意到,直到人坐在他对面,他才回过神来。
他歪了歪头,表达自己的疑惑。
对面的男人看着三十多岁,穿白衬衫,鼻梁上架一副斯文的银框眼镜。
虞舒云这个小动作让他笑了起来,“第一次来?”
虞舒云思绪还没完全回归现实,一点都不想多说:“不好意思,不买东西,不办卡,不加V。”
男人自信一笑,忽然挽起衣袖,露出腕表,“该不会有对象了吧?”
有意露出名表的装逼模样让虞舒云想笑,“没有对象,但结婚了。”
男人顿了顿。
“我丈夫又高又壮,胳膊比我腿还粗,一拳就能送人归西。怎么,你想认识吗?”
眼镜男的笑容僵了一瞬,还不死心,“小朋友,说谎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虞舒云被他一口一个“小朋友”油得反胃,站起身来。
男人碰了个钉子,还不肯放弃,盯着虞舒云青竹般的背影不放。
虞舒云走到酒吧中间时,他拿着一杯酒,快步追了上来。
“小朋友,别走呀,再和哥哥聊聊。”
虞舒云余光发觉对方的手往他的肩膀伸来,灵敏地躲开。
他叫住身边一个上酒的侍应生,“劳烦,这位顾客喝醉了,请把他扶去休息。”
侍应生也是个机灵的,放下酒想去劝人。
谁知眼镜男直接把人推开,也不装客气斯文了,指着侍应生的鼻子,咄咄逼人道:“你一个服务员,还来管我?我可是这里的会员,你是哪根葱?”
他轻蔑地说完,追上前想抓虞舒云的胳膊。
虞舒云身侧是侍应生的托盘,他随手拿起一杯酒,浇在男人脸上。
这让侍应生吃了一惊,完全没想到说话轻言细语的他会这么刚。
闹出的动静不小,引起了卡座其他人的注意,四周的讨论声渐起。
“清醒了吗。”虞舒云俯视着对方湿漉漉的头,“下一次就不是警告了。”
狼狈的男人抹了把脸,“妈的贱人,给你脸你不要,我一根手指头都能捏死……”
虞舒云从托盘上拿起另一杯酒,还没浇下去,身边闪过一道黑影。
一条长腿踹在眼镜男肚子,直接将人踹翻在地,弄倒了旁边的桌凳。
哐当的响声刺耳,周围顿时安静,台上的女歌手都止住了歌声,灯光亮了许多。
虞舒云惊讶偏头,看到侧面男人高挺的鼻梁,扣在耳垂的黑色耳钉。
竟然真是司照野。
眼镜男痛得直不起身,眼镜撞碎开裂,骂人的话都说不利索。
司照野眼皮掀起,轻轻瞧着虞舒云,抬起手,手指弯了弯。
虞舒云不明所以,“嗯?”
过了几秒他反应过来,把手上的酒递了过去。
司照野修长的手指抓住玻璃杯边沿,转身往前。
他上身穿一件黑衬衫,工装裤脚束在黑靴中,不疾不徐地走到眼镜男身旁,往他肚子上再踹一脚。
又快又狠。
眼镜男捂紧肚子,嘴角磕破流血,瑟缩着,不敢再说一个字。
司照野居高临下,微微弯腰,遮住了头顶的光,“人话听不懂?”
眼镜男被笼罩在阴影里,哆哆嗦嗦地说:“对、对不起……”
司照野眸子很冷,“你骂谁是贱人。”
“我、是我自己,我犯贱。”
司照野又说:“是这里的会员,所以很了不起?”
“没、没有。”眼镜男被踹得够呛,脸都白了,颤声说:“我不再是会员,我再也不来了。”
司照野缓缓将酒往下倒,淋了眼镜男一脸。
“他说结婚了,你懂结婚是什么意思吗。”
眼镜男这才知道自己踢到了铁板,被司照野的气势逼得跪倒,“对不起,我、我这就滚。”
他脸都不敢擦,狼狈极了,连滚带爬地往外。
司照野慢条斯理将空酒杯放在桌子上,轻而易举将横七竖八的桌椅复原,冲台上打了个响指。
吃瓜吃得正欢的乐队继续开唱,灯光又暗了下去。
侍应生拿拖把来拖地,司照野说:“酒算我那桌。”
侍应生感激地说:“真是对不起,太谢谢了。”
司照野阔步走到还在看戏的虞舒云身旁。
死去的记忆忽然攻击虞舒云,他礼貌又不失尴尬的微笑:“嗨。”
司照野偏头看了他片刻,“过来。”
“哦。”
他跟随司照野一同落座,侍应生送来一杯渐变的蓝色调酒,说是老板的致歉。
虞舒云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神展开,下意识端起酒杯。
桌子对面,两个好友看到被司照野带来的陌生人,诧异得人都懵了。
他们正聊着呢,听到对面有动静,司照野一言不发站了起来,对人就踹。
不仅给人出头,还把人领了回来,这么多年可从没发生过。什么情况这是,铁树开花了?
祝恭暗暗打量眼前的男生。
他穿着一件浅蓝衬衫,脖子上随性地挂着一条休闲领带,黑裤子配运动鞋。纵然穿得简单,也无法遮挡清隽的容貌,白皙的脸上一双水润剔透的黑亮眼睛,格外水灵。
是那种站在人群中,会被人一眼记住的长相和气质。
祝恭不确定道:“野哥,这位是?”
司照野没答话。
虞舒云喝了口调酒,有点麻,有点冰,怪好喝的。
酒放松了他的神经,见对面两人好奇地看他,他挠挠头说:“我叫虞舒云,是司先生的……法定配偶。”
“噗。”祝恭一口酒差点没喷出来,猛咳不止。
他不想多聊的,在司照野面前调侃是一回事,见了联姻对象是另一回事。这种很快要离婚的人,他们没必要深交,面子上过得去就行了。
可他觉得虞舒云的表述太有意思,话匣子一下打开了,“原来和野哥结婚的就是你啊,幸会幸会。野哥,你不早说这是你家属,要不然哥几个不得给你帮忙?那傻逼不揍得他找不到北,他不知道自己姓什么。虞先生你放心,以后那傻逼不敢过来了,见一次我们打一次。”
司照野挑眉,“等你动手,人家的半程马拉松都跑完了。”
虞舒云想笑,又觉得不合适,用酒杯挡住了唇边的笑意。
岳栖山推了推眼镜,先自我介绍了一番,才温文尔雅地说:“刚那酒泼得真带劲。”
虞舒云莞尔一笑,盈满光泽的眼睛转动,那股干净纯澈的少年感扑面而来。
不说话时还有两分疏离,一旦说话脸上含笑,身边的人便也只想跟着笑。
他们圈子从来没有这种人,祝恭一下有了好感,很是稀罕,“以后让野哥多带你出来玩,我们十几年朋友,关系可好了。对了舒云,你是做什么的?”
连虞先生都不叫了。
司照野眼皮微抬,扫了他一眼。
虞舒云对酒精不敏感,酒量很好。
可他一喝酒,反应就会迟钝,爱说话,也格外爱笑。
“我是造梦大师。”他满足地喝着酒,把司照野当贼的记忆通通抛到脑后,笑得很开心。
祝恭乐得很:“怎么这么幽默,我还做梦大师呢,一年起码做百八十个梦。”
虞舒云的酒越喝越快,很快就见了底。
他冲侍应生招手,“刚刚那个调酒再来一杯。”
“行不行呀,少喝点。”祝恭笑着劝。
“我酒量贼好,可能比你还好。”虞舒云抬抬下巴,有些骄傲的样子。
祝恭兴致勃勃,“这可是你说的,今天不把你喝哭,你不知道你祝哥的厉害。”
“放马过来,看看是谁哭。”
虞舒云撂完狠话,视线不经意落在台上。
女歌手唱完一首,放下话筒下了台,两个乐手还在上头。
他思索一会儿,转头看司照野,不解地问:“你怎么不上?”
司照野的目光垂落在他脸庞,“我上什么。”
“不上去表演吗。”虞舒云怎么看都不觉得自己的猜测有错,“你不是摇滚歌手吗?”
司照野还没说话,祝恭已经大笑,倒在了岳栖山身上。
“笑不活了,你说他是摇滚歌手,从哪里看出来的?他要是去唱歌,那歌喉能把人当场送走。”
虞舒云从他们的反应知道自己猜错了,有些懊恼,“那是之前的猜测,我请求第二次机会。”
祝恭越来越觉得他有趣,“行行行,你再猜一次,看到我们之后呢?”
“你们是男模天团,都长得好高。”虞舒云认真地补充,“身价不太高的那种男模。”
这下连岳栖山都乐了,“凭什么我身价不高?”
“你们有点太帅了,不是顶级男模那种……五彩斑斓的帅。”
“哈哈哈哈!”
祝恭笑得快要跌倒。
目前国内的顶级男模,长相都一言难尽,这不就在夸他们长得好吗?
还夸得那么绞尽脑汁,那么发自肺腑。
“真的太逗了,没想到,我有想当不入流男模的一天。”
“而且……”虞舒云的话还没说完,“是很有原则的男模。”
祝恭看他的眼神热切极了,“这又是为什么?”
“哪有揍完人还帮人家把桌椅复原的啊,爱护公物,不给别人带来麻烦,就很有公德心。”
他说得一本正经,把祝恭笑得肩膀都抖,冲司照野眨了眨眼,“慧眼识珠,我们野哥真的很有公德心。”
岳栖山也斯文笑道:“这样的男模现在可不多了。”
虞舒云眼睛一亮,果然是男模对不?
司照野似笑非笑地看向两位好友。
祝恭求生欲满满,飞快转移话题,“舒云,今天见面多有缘,还有什么想喝的,我请!”
虞舒云看了眼时间,已经快十点了,摇摇头说:“你先欠着,改天喝。有点晚了,我要回家了,你们继续。”
“别呀。”祝恭不舍得让这小开心果走,“你家先生也在这呢,他又不会管你几点回家,再玩一会儿嘛。”
司照野看都不看他,第一个站起,“我先回了。”
“哎哟,夫唱夫随。”祝恭嘴都快笑到耳后根,“好啦好啦,**一刻值千金,你们回,我俩再坐会儿。”
司照野长腿一迈走在前面。
虞舒云跟在后头,走了几步回头,歪头笑着冲祝恭二人挥手。
外头夜风有些凉。
司照野走到黑色SUV前,正要打开驾驶室的门,虞舒云严肃道:“不行,喝酒不开车,开车不喝酒。”
司照野动作一顿,“上车。”
“怎么不听话呢,叫代驾。”
司照野看着他:“我没喝酒,上车。”
“啊?好叭。”
虞舒云上了副驾,靠在座椅上,抽了一张面巾纸。
车里没有香水味,也没有烟味,司照野还开了一点窗。
“司先生。”虞舒云心情一好话就多,偏头问:“要是我吐你车上,你会揍我吗?”
司照野的余光扫过侧边,“会和你离婚。”
虞舒云顿时惊喜:“还有这种好事?那我现在就吐。”
虞舒云说完作势要吐,见司照野没什么反应,心知没骗到他,坐好了。
他笑着说:“警觉的男模,好难骗。”
司照野:“不是男模。”
笑点很低的虞舒云又笑了,“今天不猜了,输得裤衩都没了。”
双方都没再说话,夜晚的霓虹灯在车玻璃留下彗星般的尾巴。
夜晚道路通畅,不多时,车驶进小区。
从地下停车场坐电梯上九楼,司照野用指纹开了门。
鞋柜里,虞舒云只有三双鞋。他拿出拖鞋换了,坐在沙发上,看窗外灯火璀璨的夜景。
司照野从冰箱里拿了蜂蜜,泡了杯蜂蜜水放在他面前。
“谢谢。”虞舒云捧起来,“酒吧里也谢谢。”
“嗯。”
“送你一个谢礼。”虞舒云忽然站起,有些摇摇晃晃。
司照野心头一跳,下意识想扶,手伸到一半,突兀地一停。
虞舒云自己站稳了,眼里没有一点醉意,伸出手,变魔术般拿出一朵小白花。
司照野定睛一看,那是一朵用面巾纸捏出来的纸花,花蕊层层绽放。
难怪在车上他的手在动,原来在折花。
司照野没接,虞舒云也不勉强,把花摆在茶几上,捧起杯子说:“我先睡觉了。”
余光瞥见他关上了次卧的门,司照野打开兜里不停震动的手机,群里好几个@他的提醒。
[祝恭:今晚真的太欢乐了,神他妈法定配偶。]
[祝恭:野哥,你还说他的脸不漂亮,这还不漂亮,什么叫漂亮?穿得那么简单朴素,都有那么多想搭讪的。我们家舒云不仅人长得帅,说话也特逗,笑起来还甜得不行,太太太太有趣了,野哥你血赚@Ye]
[祝恭:怎么不和人家说你的职业呢,他猜摇滚歌手又猜模特的,好可爱啊。]
司照野回了。
[Ye:就算可爱。]
[Ye:也不是你家的。]
[祝恭:哦哦哦~坏笑.jpg]
[岳栖山:哦哦哦~坏笑.jpg]
司照野关了手机,进浴室洗澡。
过了一会儿,他光着上身,仅下面围了一条浴巾,擦着头发走到客厅。
厅里的陈设没有任何变动,视线范围之内,看不到任何其他人的物品。
不会让人感觉到冒犯的同居者。
司照野的眸光聚焦在茶几上的纯白折纸花,半晌,伸手把它拿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