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
“‘哦’,就这?”谢尧意挑起眉。
觑着钟灵的眼神**裸就是在说——“你的反应还能再无趣点吗?”
钟灵木然地看向他,“怎样?”
谢尧意耸了下肩,随口就道:“真难想象你和白洛檀是怎么在一起的,他受的了你这么……”
“——无趣吗?”三个字还没出口,谢尧意就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他蓦地顿住,干咳一声,刚想说些什么,将这个话题掩盖过去,就听钟灵不耐道:“你是专门来八婆的吗?”
她抱着手臂上上下下扫视了他几眼,嫌弃道:“你这么不着调,也很难想象会有女孩愿意跟你在一起。”
谢尧意:“……”
“少来,”他一下子气笑了,“怎么可能有人不喜欢老子?老子的魅力可是……”
钟灵淡淡地“嗯”了一声,“你有这个自信就行,不用跟我解释。”
那眼神简直在说“越底气不足的人越要强调”。
谢尧意一口气没上来,险些被她气死。
他威胁似地冲她努了努拳头,被钟灵混不在意地抬手拍开。
苏羽城拿着火机,望着这一幕,抿了抿唇。
壁炉里的木柴爆着火星,两个老人去休息了,年轻人们在壁炉旁围坐成一团,钟灵身上披着块厚实毛毯。
苏羽城已经从钟灵口中得知了镇长要杀她的原因。
尽管早已做了心理准备,但从钟灵口中听闻素来仁爱的镇长竟然在暗中猎杀独角兽,还是不由得心中一惊。
钟灵提出,她与谢尧意是听说了无边之地有进无出的传言后前来调查的。
在听到“有进无出”四个字时,苏羽城皱了皱眉,他从未想过外人进入无边之地会落得这样的结局。
“许多年前,有很多人进入无边之地大规模地猎杀独角兽,我们为了保证独角兽不再被肆意屠杀,也为了能守住这块宝地,翻阅古籍,找出了一个能让人迷失方向的幻术……”
“这个幻术需要集齐许多人的力量才能发动,所以大家都将魔法借给了实力最深厚的镇长。”
“打断一下,”钟灵道:“这个借的形式是——?”
“每个月初一那天,在镇子最西边的祭坛上,按古籍中所描述的方式结印,将魔法全部传送到镇长身上,由镇长加固雾气结界。”
听到这里,钟灵与谢尧意对视一眼。
“据我所知,我们使用的那种幻术除了让人迷失方向外,没有任何作用。”
“那以后还是有许多人来到无边之地,镇长说怕幻术被人破解,就号召大家又加固了一层魔法。”
“那魔法古怪,我从未见过。但镇长是这个镇上魔法造诣最高的人,大家都非常信服他,也就按他说的做了……”苏羽城眼神忽然一变,像是想到了什么,“那魔法该不会——”
“一种很高级的暗黑系幻术。”谢尧意道。
他忽然想起自己曾经在地狱黑魔法的图书馆内,书册上偶然撞见过的一种魔法。
依靠声音发动、具有极强的蛊惑性、大范围无差别攻击……只有那种幻术才有如此强的威力。
之前没有往那想,是因为那种幻术的施法条件太过苛刻,它需要源源不断的魔力供应。
世间没有人能长时间维持那样高强度的魔法输出。
但如果……不是一个人呢?
一个人的力量当然构不成如此强魔力输出的高难度魔法,但如果镇上所有人的魔力加起来呢?
迷雾森林中的雾气让人迷失方向,不知何处传来的声音则让人出现幻觉,两重叠加,形成了一个坚固无比的壁垒,将这座小镇遗世独立地隔绝了起来。
苏羽城也想到了这一点,弱声道:“这以后确实再没外来者来过我们镇上……”
谢尧意轻嗤一声,眼底森冷。
当然没人来。
因为所有去到那片森林的人,都已经死了。
“……”
“你们已经引起了镇长的注意,他一定会把魔法的范围放到最大,不会让你们轻易离开。”
苏羽城并不知晓钟灵和谢尧意来这儿的真实目的,只以为两人只为了调查迷雾森林中发生的事情,“如果想破解迷雾森林的魔法,还得从镇长那里入手。”
钟灵和谢尧意对视一眼,两人心中涌起了一个共同的念头——既然镇长有猎杀独角兽的意图,那么他的家里,也许会有他们需要的东西。
与其再逮住一头独角兽取下它的角,不如直接拿现成的。
定下翌日去镇长家中探查的计划后,钟灵便去休息了。
准备离开的谢尧意被苏羽城叫住,“谢哥,你们……”
“不是兄妹吧?”
谢尧意背影一滞。
“怎么看出来的?”他偏过头问。
苏羽城有些勉强地苦笑了一下,“感觉。”
“你们之间相处的气场,看上去不太像是兄妹。”
谢尧意转过身,看着他道:“不是。”
苏羽城深吸了一口气,“那你们是……”
谢尧意思忖了一会儿,找出了一个相对妥帖的,可以用来形容他们之间关系的名词,“可以说是同事。”
喜悦在眉梢眼角悄然绽放,苏羽城原本已经偃旗息鼓的心脏重新焕发了生机。
观察到身旁人的情绪,谢尧意悠悠地叹了口气,“哥们,你还是趁早放弃吧,这不是你能驾驭得了的女人。”
被戳中心事的苏羽城脸微微一红,心里却有点不服气起来,“为什么这么说?”
“她的心脏已经停跳了。你懂么?”
“就是寻常人心跳加速的那种状况已经不会在她身上发生了。”
苏羽城不解道:“她生病了吗?”
谢尧意:“……”
“……也不能说是生病。”
“不、也可以说是生病吧。”
谢尧意煞有介事地搂住苏羽城的肩头,一脸深沉,“她有病。”
“心病。”
苏羽城的表情看上去相当疑惑。
谢尧意劝了半天也有点累了,“总之她不会喜欢上任何人的,你不想受伤的话还是早点放弃的好。”
见眼前的人百般劝阻,苏羽城踟蹰着道:“你……喜欢她么?”
谢尧意一拳捶在他身上,“兄弟别说那么惊悚的话好吗?”
这反应摆明了是否认,苏羽城的脸色又明媚起来。
谢尧意额角爬过几条黑线,劝了半天,兄弟你是一点也听不进去啊……
.
翌日,钟灵和谢尧意按着苏羽城给的地址潜入了储之寂家中。
恐怕储之寂自己也不会想到,他正在满镇通缉的人会胆大包天到闯入他的房子。
去储之寂家的路上,两人在路边瞅见自己以及苏羽城一家的照片被贴在了布告栏上,照片上大大印上了“通缉”两个字。
底下的通缉告示揭示了苏羽城进入监狱放跑囚犯的罪行。
有不少居民围在布告栏前窃窃私语,“真没想到羽城那孩子居然会将外来人带入小镇。”
“可耻的叛徒!他知不知道他的行为会给我们带来多少危险?”
“该死的外来者!”
“……”
布告栏边的层咒骂声层出不绝。
只有一个人看了眼广告栏,一言不发地走了。
是储司。
他眉宇之间阴翳之色很深,手指紧握成拳。
他没想到自己的一时心软会助纣为虐,苏羽城为了报复那个外来者、竟然不惜伤害他父亲!
“走吧。”谢尧意对望着这一幕的钟灵道。
“嗯。”
“他应该是往家的方向去。”谢尧意看了眼苏羽城给他的地图。
“走。”钟灵道。
潜伏对于训练有素的战士来说算是基本功了,跟着储司,两人很顺利地就进入了储家大门。
经过两人的探查,储之寂似乎不在家。
估计正忙着追捕他们。
搜查时,他们发现储之寂的房子里面藏了很多个机关。这些机关的后面,才是他真正居住的地方。
这一事实,大概连他亲生儿子也不知道。
不同于当地人落后的房屋陈设,他的住所中充满了新时代的各种便利设施。例如会唱歌的浴缸、可陪聊的智能扫地机器人、会飞的笔等。
“看来他是去过外面的。”谢尧意道。
钟灵对上他的眼睛,“既然如此,他就一定知道安全出入无边之地的办法。”
谢尧意不置可否,在抽屉中一堆绿松石里翻翻捡捡,“你说他一个镇长哪里来的这么多财宝?”
“两种可能。”钟灵道:“一、他常年猎杀独角兽,将它们的各个部位卖到外面去牟利。”
“二、也许有些东西,就是这些年来死在无边之地的人身上留下的东西。”
听到第二种可能,谢尧意的心缓缓往下一沉。
“开门。”钟灵盯着眼前沉重的木门说。
“能不能别跟使唤狗似的使唤我?”谢尧意看她一眼,抬腿一脚踢飞了门板,滚滚烟尘顿时倾泻而出。
钟灵:“……”
她捂着嘴咳嗽了几声。
谢尧意斜睨她一眼,轻嗤一声,“娇气。”
干练肃杀的指挥官从来没有被人用这种词汇形容过,当场就尬在了原地。
反应过来后,她迅速“呵”了一声,回怼了两个字:“野蛮。”
门的背后是一个收藏室,里面收纳着数不清的奇珍异宝,从上好的玛瑙、名贵字画、一箱箱黄金到蛇的复眼、海狸鼠的鼠油、北极狐的皮毛不等。
收藏室的最里面,一整只独角兽被泡在了约两人高的圆柱形荧绿色培养皿里,培养皿中的福尔马林溶液汩汩流动,独角兽头顶的角不翼而飞。
从呈现出来的表象特征看,这只独角兽应该是刚死没多久。
钟灵站在独角兽的面前,眸光微闪。
这只独角兽,应该就是迷雾森林中,她碰见的那一只。
“看来已经被他捷足先登了。”
“你说他会把角藏在哪里?”谢尧意按下一个机关,下一秒,收藏室的立式柜子纷纷移开。
柜子的后面,一个巨大的冰窟展露出来。
冰窟里伫立着无数的冰雕。而那些泛着冷气的冰雕里面——是人!
这些人男女老少各异,以青壮年居多。他们以一个死去时的姿态被冻结在了冰里。其中有些精灵甚至羽翼还没长全,非常单薄。
冷气扑面而来,一点点冻结了两人的心脏。
毫无疑问这些人已经死了。他们致命处的伤口没有缝合,毫无保留地敞开着,可以看到血肉翻出来的弧度。伤口处涌出的鲜血凝固成血花,一朵一朵地开在尸体上,像是某种别具一格的行为艺术。
每一件冰雕下面,都有一个黄金铭牌,上面是一串编号,大概是收藏品的次序分类。
谢尧意从进来开始就没再讲过一句话,他浑身冰冷地注视着这一切。
忽然他像是大梦初醒一般,一个箭步迈步上前,视线一一从那些尸体身上扫过。
钟灵知道他在找什么,心底渐渐浮现出一抹悲凉。
谢尧意在最后那排,找到了他要找的人,编号D2138。
许卓言一身的血,面孔灰败,静静地立那里,闭着眼睛,那张温和的面孔和他记忆中别无二致。
就像是睡着了一样……
谢尧意伸出手,隔着冰层,抚摸挚友的脸庞。
如果放在以前,他一定会觉得这行为恶心的让人起鸡皮疙瘩,两个男的还在那摸来摸去。
可现在他只是静静地望着他,有什么更恶心的东西闪烁着,要从眼里掉出来。
钟灵背过了身。
那股曾经被他用力压制下去的悲伤是那么强烈,来势汹汹,摧枯拉朽地将他拉回了当天。
血一样的回忆卡壳的老电影般在脑海里反复播放,他被那无能为力的愧疚以及巨大的怒火攫住,以至于没有注意到高处角落里忽然转动了角度的一个木鸟摆件。
监控摄像头嵌在木鸟的眼珠里。
储之寂就坐在监控室里,好整似暇地看着他们,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摩挲着独角兽光滑的角。
这一幕被正在仔细观察四周的钟灵尽收眼底,她低声对他道:“我们得走了。”
谢尧意恍若未闻,看着许卓言,目光固执。
“天花板上的木鸟是个监控,他已经知道我们在这了。”
“这么大个地方不可能一个机关也没有。怪不得我们进来的时候那么顺利……他就是想瓮中捉鳖,快走!”钟灵去拉他,同时警觉地环顾周围。
谢尧意看着面前的冰雕,“带人一起走。”
钟灵的眼瞳放大了,“这么多人我们怎么可能一起带走?!”
“那起码带走一个。”谢尧意的眼睛里没有丝毫情绪。
他俯身,想把地上的冰雕扛起来,钟灵伸手去阻拦,却被他一把推倒在地上,吼道:“你要是不帮忙就别捣乱!”
似乎是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些过分,他缓了下道:“你先走吧。”
“来都来了,别急着走啊。”储之寂的声音从木鸟里传出来,“不用吵了,两位都留下来吧。”
“我很高兴你们能成为我新的收藏品。”
他话音刚落,整个冰窖里的冰雕身上附着的冰层齐齐碎裂,冰里的尸体四面八方地朝他们涌了过来。两人瞬间如同困兽般被围在中间,离谢尧意最近的许卓言率先向他发起了攻击。
一条火龙从他手间窜出,穿透了未裂的冰层,直抵谢尧意的咽喉!
而谢尧意没有任何闪避之态,还维持着那个要把人扛起来的姿势。
即使受伤也在所不惜。
钟灵抬手掐住那条龙的脖颈,手心冰气汇聚,五指收紧,火龙在她手里颤了几下,“啪”的粉碎,散落在地上。
钟灵揪住谢尧意,重重一巴掌扇在他脸上,“别忘了你是来干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