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
女子柔声唤道,卫愿安握剑的手一顿,流萤般的眸子里满是惊诧。
眼下这一幕有些残忍,青剑锋利,穿过了女子胸膛,剑尖染红,往下一滴滴淌着血珠。
行凶的是一个年轻姑娘,长发高束,面如雪,眸如萤,唇若浅荷。
“姑娘莫慌,是我一时没站稳。”
被长剑刺穿胸膛的女子勉强撑着身子,一手握住剑刃,对执剑人浅浅弯了眉眼。
她很温和,初夏缱绻的晚风也不过如此。
卫愿安于慌乱中定下心神,道:“女妖,休要借此找借口,清缘镇妖气弥漫,你恰好在城中徘徊,可有行下恶事?”
“恶事?”女妖看着卫愿安,她生得好看,发如轻烟,眸若浅月,不笑若笑。
此番认真思考着,眉头微微颦起,似是初入凡尘的仙子,惹得所见之人心神难安。
卫愿安亦是如此,察觉到此,她又定了定心神,止住了因心神晃动而颤抖的手腕。
这女妖看着温和柔弱,却能够这般轻易让她放松戒备,卫愿安眸色渐深。
她确信,眼前这妖不简单。
片刻过去,女妖舒展眉头,摇头道:“不曾,我今晨醒来时便在这城外后山,从没来过这,也没关于这处的记忆,见镇上热闹,这才多走了一会儿。”
说完,她似是终于反应过来,问:“姑娘一路跟着我,是误以为我是清缘镇作乱的妖吗?”
误以为?
卫愿安心中轻哼,下山前,师父曾告诉她,妖物惯会蛊惑人心,万不可轻易着了道。
她下山的时日不长,这亦是她下山后遇见的第一只妖,没想到眼下真应了师父的话。
“不必胡言,说出你来此所图。”卫愿安稍稍转动了些剑柄。
她万分防备,立于对面的女妖却只是闷哼了声,没有发怒暴起,也没有挣脱的意图。
她只是静静望着卫愿安,眼角因为疼痛染了抹红。
“我不知……”女妖声音依旧温和,却轻了些,她认真道:“我只记得今晨醒来往后的事,昨日……再往前,便不记得了。”
卫愿安皱眉,停了手中动作,望着对方沉思。
不记得?
“姑娘?”女妖看出卫愿安神色异常,顺着对方视线看向自己胸口,素色衣物染了血,有些骇人。
长剑锋利,割破了她的手掌,她想松开剑,却没法支撑自己,只好道:“你莫要怕,我只是没力气了。”
她下意识觉着眼前人会怕血,就算没跟人接触过的记忆,她也明白人和妖是不一样的。
卫愿安眉头皱得更深,她怀疑女妖有病,就算没病脑子也该是有些问题的。
此刻,她的剑还刺在这妖身子里,对方后知后觉就算了,竟然还心平气和安慰她。
没错,一个妖在安慰一个欲要斩杀她的人。
没等到回答,女妖目光再次落到穿过自己胸口的长剑上,她猜不到眼前除妖人心中所想,以为对方皱眉是因为穿过她胸膛的剑,道:“我走逛了一整日,察觉天色已晚,便想着赶快回到林中,猛地看见你,这才没站稳。”
卫愿安打量着对方,且不说自己跟了这妖一路,就单凭一句猛地看见她才没站稳,卫愿安便弄不明白了,她难不成生得很是骇人,把一个妖吓得往她剑上撞?
那妖不知是察觉到了话里的歧义,还是看出了卫愿安心中所想,竟然又道:“姑娘,我并非说你丑陋,只是我一路上不曾注意到你跟着我,这才吓到了。”
“你很好看,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人。”
女妖望着卫愿安的眼神温柔而平静,对上这样的视线,没有人会怀疑她的话。
“你方才还说不记得今日之前,怎会知我是你见过最好看的人?”卫愿安忍了又忍,还是被对方带偏了话。
女妖道:“是真的。”
她的眼睛中映着眼前人的模样,这样透彻的眸子,当真不像是一个妖该有的神色。
卫愿安叹了口气,她实在弄不明白这妖,便又握紧了剑柄,提醒:“我追着你来,是要杀你的。”
她从小跟着师父修行,在山中也不是没遇见过妖魔鬼怪之物,可这一只,她看不明白。
就如此刻,听见她说出要斩杀自己的妖眼中闪过一丝诧异,而后又变得平静,好似就这样接受了她的话,没有怨恨,亦没有不甘和恐惧。
她道:“这样啊,姑娘是斩妖人,而我是妖,我的确不记得过往的事情了,也不知晓自己在今日以前是如何,有没有犯下大恶之事……”
卫愿安心中漠然,妖怪总是这样,哪怕将事实摆在眼前,他们也会用诡辩为自己开脱。
不记得不代表没做过,若不知者无罪,那未免有些过于可笑了。
“姑娘要杀我,是应该的。”
执剑人一顿,卸了力。
显然,她没想到对方会这般说,这双眸子中亦没有说谎的迹象。
卫愿安将她的不解地问了出来,“你不想逃吗,为何不挣脱?”
从一开始,她就暴露了很多破绽,若按照师父曾教导她的,她今日运气好是让这妖跑了,不好的话,她该被找准机会挣脱的妖杀了无数次,如何都不该是眼下这场景,她的剑还刺在对方身上,处于绝对有利的位置。
女妖怔了下,她真的没想过要跑,妖的本性让她在靠近危险时反抗,甚至说,今日于镇中闲逛时,她下意识抗拒人的接触。
可偏偏,眼前这人不一样,她喜欢这姑娘身上的气息。
“姑娘,我不知晓过去曾做过什么,若是当真犯过大错,被斩于剑下也是应该的,眼下是姑娘的话,我不想逃。”
“你……”
卫愿安明白这妖怪没有说谎,她所言每一句都是真的,不曾骗她。
可是,妖不该这般。
卫愿安没有小时候的记忆,她是师父捡回山上的孩子,一开始山上就只有师父和师姐,她们三个人生活在孤山。
师姐说,师父是在一个村里捡到她的,那是一个被妖怪祸害的村子,寸草不生,她还是襁褓里的婴儿,被藏在柜子里,若非师父去得及时,也逃不掉必死的命运。
只是,那个她不知晓名字的村子除她以外,再无活人。
书上说,妖怪害人并不罕见,妖的血脉中带着暴虐的习性,他们的**比人类强烈,天性中带着本体的野兽基因,本能大于理智。
没有一只野兽能坦然接受死亡,就连人类都不能,在面对危机时反抗,这是天性,是本能。
这只妖,或许是在迷惑她。
卫愿安这般想着,再次握紧手中长剑。
血,顺着剑尖下落的速度变快。
可这剑分明是刺入妖怪胸膛中的,执剑人却似乎更疼,她强忍着手腕处的颤抖,视线落在眼前妖怪的面上。
这双眼睛依旧温和透彻,哪怕对方因为疼痛而面色苍白,抿紧了唇,也不曾透露出一丝妖怪应有的凶恶。
“姑娘?”察觉到执剑人身上气息的变化,女妖道:“你可还好?”
她的话好似被风吹散,卫愿安听得不是很清楚,从女妖的视线里,她大概能看出来,这妖怪是在关心她的状态。
这双眼睛,这样的神色,她好似在哪里见过……
卫愿安否定了自己这个想法,她从记事起就生活在山上,师父师姐……下山以前,她的生活里再没有第三个人的存在,更没有一个这般模样的妖。
“姑娘、姑娘?”
卫愿安无法移开视线,整个人注意力都落在了那双似是熟悉的眼睛上。
这是妖法吗?
卫愿安努力抵抗着混沌和不知从何而来的疼痛感,试图保持清醒,破除这妖怪的术法,可现下的情景却没有任何改变。
或许她该一剑把这妖了解掉,或是收剑,结束她们此刻的僵持。
但这并不容易,现下这般,她几乎要握不住剑,哪里还能依照所想动作。
那妖怪大抵是不耐烦了,见她越发虚弱,终于露出了獠牙,试图挣开长剑的束缚。
卫愿安无法制止她的行动,她开始出现幻觉了。
先是耳边,她听到了一个人的声音,那声音本该是温柔的,就和这妖怪很像,却蒙上了一层纱,染了分惊慌。
卫愿安细听,那女声似乎很年少,唤的是:“小公主殿下!”
卫愿安猛地睁眼,湖水刺骨冰凉,她落在水中。
一个身影在眼前闪过,没有犹豫跳入水中,于湖中拉住了她。
近距离的接触,她看清了眼前人,那是一张很好看的脸,虽有些稚嫩,却温和、轻柔……就如那个妖一般,那双眼睛的情绪是惊喜、慌乱、亦是自责,像是将怀中人当作无尽珍宝,温柔地要将其揉碎。
而后一切都归于平静,在那双眼睛里,变为了平静。
少女抱住了怀中人,或是说此刻处于朦胧意识的她,卫愿安。
就如溺水初醒般,卫愿安终于摆脱了混沌和痛苦。
那妖并没有挣脱,她一只手紧紧握着锋利的剑身,竟走到了她身前,长剑贯穿她单薄的身躯,使她颤抖。
可她却丝毫不觉,染了血的手似要去碰执剑人的脸颊。
卫愿安怔住,下意识偏头,女妖停了动作。
她道:“姑娘,你还好吗?”
卫愿安松了剑,扶住了将要倒在地上的妖。
现在她们两个的状态,分明是这妖更差些,却还反过来关心她。
卫愿安刚要说她无事,浑身却失了力气,倒了下去。
好,开新文!
这大概是一个少女捡到每天都自动刷新记忆的老婆,然后带着老婆四处游历的故事!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初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