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月过去,又是一年除夕夜。
与去年的奢靡不同,今年夙家的除夕夜冷冷清清。
这一年发生了太多事。
夙棘堂叔的官职被撤去后,夙家还想着怎么官复原职。毕竟朝堂没了人,和夙家做对的几个官员也都下狱处死,陛下总需要他们夙家人领兵的。
没想到皇帝翻脸不认人,启用先帝时期的旧人。
当时夙家就意识到被陛下给耍了,从此想着低调做人尽量少惹是生非。
而夙家一再忍让的后果就是让皇帝变本加厉,那些和夙家有往来的官员,都是明升暗降,远离了权力中心。
现在夙家在朝中孤立无援。
为了保命,为了在祁筠那里最后再争取一下。夙家揣摩圣意,上奏折,提出控制朝中官员及其家属名下铺子的数量,并狠下心捐出了在玶阳城的三千家铺子上缴国库。
这次上奏让一些清官和忠臣都很满意,给夙家赢得了喘息空间。
与此同时,夙老爷在朝堂上哭得老泪纵横,把老太爷搬了出来,意在让皇帝回忆起是谁扶植他上位的,让皇帝念点旧情,要不然说出去名声也不好。
再加上祁筠心里也有自己的私心,夙棘毕竟是夙家人,祁筠不想对夙家赶尽杀绝。
所以最后,祁筠还是决定放夙家一马。
捐了铺子,夙家的日子和以前不能比。
今儿个除夕夜,别说菜摆不满桌子,就连人都聚不齐,有的已经被关在了牢里,又或是被针对调离玶阳城。
夙老爷唉声叹气地抹脸,林夫人郁郁寡欢。
夙棘给自己斟了两杯酒,拿着一杯去碰另一杯。
如果老师还活着,不知会夸他大义灭亲还是会骂他六亲不认。
皇宫内,祁筠收到了夙棘写的信。
信中,都是夙棘写的一些祝福语。
老太监丁总管开始过河拆桥,让祁筠小心夙棘,“陛下,那夙家小子隐忍多年,待他祖父一死就对自己家族下狠手,这样的人,不能相信他的真心。”
以前一口一个小少爷,后来是夙公子,如今一口一个小子。
就连自己身边这么一个忠心耿耿的太监都如此见风使舵,祁筠有些失望,但也知道对方是为了自己好,“朕不是被爱情冲昏头的毛头小子,有辩解能力。”
丁总管自己掌嘴,笑说自己多嘴了。
但打心底里,丁总管就是觉得陛下是个被夙棘几句甜言蜜语就能哄走的傻瓜,嫩着呢。
就拿上个月来说,夙棘溜进宫来,只夸了几句陛下脸色红润气色更好更年轻了,就哄得陛下开心不已,迫不及待地献身——不,是宠幸。
天底下好姑娘那么多,也不知陛下为何偏偏对夙棘那小子死心塌地,像吃了**药似的。
祁筠托腮坐在书案前,一遍遍默念着夙棘写给自己的祝福语,幸福的同时,也在心里骂夙棘是个骗子。
那人以前用把权力形容得十分美妙,骗他拿回权力就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如今夙家倒了,祁筠有了至高无上的权力也不能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他想把夙棘召进宫或是自己出宫去找夙棘,结果都在劝他不是时候。
他算是明白了,不管处在什么位置,都不能随心所欲。
摆弄着桌上的铜镜,祁筠不自觉地仔细观察着镜中的脸。
“朕是不是又老了些?”祁筠屏住呼吸,倾听丁公公的回答。
以前的三十二年,祁筠从不在意自己的容貌体型。自从被夙棘弄上手,祁筠这一年间看镜子的次数比前三十二年看镜子的总次数还要多。
“陛下在老奴眼里还是个少年。”丁总管根据夙棘夸人的特点总结了下,夸陛下时乱用词都无所谓,只要中心思想夸到他年轻那就是夸对地方了。
丁总管伸手比划了下,“老奴记得陛下刚进宫的时候这么高,和现在相比,都是一样的少年气。”
以前十二三岁的祁筠刚进宫时调皮捣蛋,受到了很多欺负变得沉稳内敛。唯一大变的是气质,外形上并没有变老。
祁筠听得开心,但又想到丁公公快要入土的年纪了,肯定看谁都觉得年轻,喜悦之情顿时减少了一半。
除夕夜过后普通大臣们还有休息的时间,祁筠这个皇帝却没时间休息,一系列的祭祀活动就够让他头疼的了。
忙完那些烦琐的祭祀活动,祁筠有次用膳的时候总觉得犯恶心。
捂住嘴,竭力把那股恶心感压下去,祁筠放下筷子,不再用食。
有太医来看病,神色奇怪,最后跪下说要回去再翻一翻医术才能诊断。
祁筠以为自己得了什么疑难杂症,也是从厌食开始,祁筠才发现吃不下饭是一件多么难过的事。
宫里年纪小的太监宫女们有的会偷偷藏吃食,祁筠平日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日,一个小宫女偷藏着的小橘子吃着酸,便拿出来到处捉弄别人。看到其他太监宫女们被酸倒了牙,小宫女哈哈大笑。
在远处看着的祁筠感觉都闻到了那股酸味儿,顿时食欲大开,让丁总管把东西带过来。
丁总管以为陛下口中的东西是指人,于是带人把那不规矩的小宫女提溜过来。
小宫女哭哭啼啼以为自己要没命了,没想到祁筠说的东西是指那酸橘子。
丁总管伸手就从小宫女缝制的衣袋子里掏出几个小橘子,剥皮的时候都觉得闻到了酸味儿,浑身直哆嗦。
但祁筠爱极了这味道。
失去几个酸涩难吃的小橘子,得到一把金瓜子,小宫女破涕为笑。
吃饭的问题解决了,祁筠还没高兴多久,紧接着告发夙家的事一件接着一件。
夙老太爷生前造的孽且不说,光是夙老爷林夫人和夙家其他宗族子孙草菅人命的事情就少不了。
除了夙棘,全员恶人。
一件一件恶事,加起来不知道害死多少了人。
祁筠心慌意乱,夙家已经避风头不敢再作恶了,这次明显是有人带头想致夙家于死地。
“陛下,是一个胡人带头击鼓,关键性的证据也是他提供的。”丁管家欲言又止。
那个胡人祁筠也认识,正是夙棘的好友,曾经让祁筠拈酸吃醋的那位。
被夙家害过的人有一些还活着的逃到了塞外,那胡人一次次收集证据,这才有了今日的大爆发。
墙倒众人推,有了那胡人做出头鸟,玶阳城那些本来已经打算放下的大臣们都开始让人揭发。
“是夙棘干的。”祁筠闭眼,无力再想其他,只想着该怎么做才能救回夙棘的命。
‘这小子真狠,对自己亲爹娘都能下死手。’,丁公公心里叹道。
夙家低调做人,本来陛下和一些朝中大臣都已经放过夙家了。偏偏夙棘自己在那捅刀子,势要让夙家鸡犬不留。
而且做这档子事,还没和陛下提前商量。
‘这么六亲不认的人’,丁公公倒是真心希望夙棘能死在这次纷争中,免得以后背刺陛下。
太医署,两名祁筠信任的太医愁眉不展。
他们翻遍医书,发现古书记载,世间有一种男子身体奇怪,虽为男子却没有让女人怀孕的能力,反而能受孕,书中称这种男子为哥儿。
哥儿数量稀少,外观也看不出来,所以很少有人知道这类人的存在。
俩太医唉声叹气,陛下最近食欲不振的病因找到了,可是该怎么和陛下说呢。
夙家眼看要满门抄斩灭族了,这个孩子是留还是不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