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点,郑若风回到家时,整栋房子都没有开灯,只有一点月色投向屋内。
白屿一动不动地坐在客厅里,像是一尊雕塑。
这种状态下的白屿,郑若风很久很久没有见到了,上一次似乎是二十五年前的那场变故回来之后,他也是这样,不开灯,就静静地坐着,眼光看着窗外被夜风吹得摇曳的树枝,像是游离在人世间不入轮回的幽魂,又像是沉沦在黑暗中无力挣扎的却有向往一丝光亮的魔鬼。
听到了郑若风进门的声音,白屿回头看向他,黑暗中他的眼球透露着妖异的红色,这种是极度渴望血液的表现。
“回来了。”白屿的声音有些沙哑。
郑若风点了点头,说:“嗯。”随后换好家局拖鞋,询问:“我开灯了哦?”
白屿从雕塑姿势变换成了躺倒在沙发上的姿势,声音也软了些许,像是放松了许多:“开吧。”
灯光倏然亮起,白屿却依旧是仰躺的姿势,没有任何变化,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天花板,声音轻得恍若一滴清泉落入大海:“若风,我想喝人血。”
郑若风愣了愣,要知道白屿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吸食人血了,都是吃人类的食物,实在不行就喝点动物血或者人造血,也一直保持着强健的吸血鬼体魄,甚至还能在各大吸血鬼俱乐部之间做调停者,维持和平。
可以说,白屿一直是大多数吸血鬼敬佩和仰望的存在。
然而此刻他却绵软无力地说,他想喝人血,这让郑若风如何不震惊。
他三步并做两步的冲到白屿面前,仔细查看白屿的状态,有些方寸大乱,一边从包里掏出人血果汁盒,一边迫切不已地问他:“你身体哪里不舒服?”
郑若风的声音里溢满了担忧,就像是很多年前白屿看着自己克服对于血液的渴望时一样。
白屿没有从郑若风手里接过人血盒,他只是凑近闻了一下,就嫌恶地推开了:“闻着不香,没有食欲。”
郑若风勃然变色,指着白屿的脑袋就是一通数落:“你也是活了四百多岁的人了,还挑食,活命最重要好嘛!”
白屿却还是摇了摇头:“可我就是不想喝,这个血液对我一点吸引力也没有。”
郑若风突然就抓住了话语中的重点:“你的意思是有人的血液对你有些异样的吸引力?是那个医生吗?”
“不愧是我看中的崽,真聪明……”白屿努力扯起笑容,状态逐渐好转:“但就是不知道为什么……”
见白屿的状态逐渐恢复了一些,郑若风紧张的情绪也松弛了许多,坐到一旁的沙发:“哪种情况下吸血鬼会突然对人血感兴趣……”还没等白屿思考,他又继续说道:“算了,也只有你克制自己不去吸食人血,其他的吸血鬼或多或少的都会购买血液,更有甚者养血仆来供自己吸食,这种对人类血液感兴趣,本就是吸血鬼的天性。”
白屿挑了挑眉,并没有反驳郑若风的话,而是问道:“但我已经很久没有对人类的血液产生这种**了,不知道是不是巧合,亦或者是我的身体出现了问题?”
这话说完,两人都沉默了一瞬,随后又同时开口。
郑若风:“那就再接近那个医生看看。”
白屿:“那就再接近他看看。”
“一次两次是巧合,三次四次就不是了,总能确定是不是对他的血液有些不一样的**。”郑若风托腮思考道。
白屿点了点头,顿了一会,似乎在斟酌要不要开口,最终他还是说了出来:“而且,我感觉我身体里的血液好像热了起来,开始流动了。”
郑若风脸色顿时变得难看无比,有些不敢相信:“怎么会,吸血鬼的血液从成为吸血鬼的那天就变得冰冷了,说到底就是一具有自我思想的行尸走肉而已,怎么可能再次热起来。”
白屿看着郑若风的表情,知道他是在担心自己,只得安抚地说道:“我只是说好像,不是一定。”
郑若风却没有因此缓和面色:“可吸血鬼的历史记载中,感受到血液重新变热起来的结果只有一个,那就是在血液彻底流动的那天成为人类,然后极速衰老死亡。”
白屿何尝不知道,但是有些事情总是不可避免的,命运的齿轮总会转到死亡的那一轮,况且自己活了四百来年,对于死亡这种东西早就看淡了许多。
他再次放缓了声音:“别担心了,况且从我们知道的历史中,根本没有吸血鬼的血液重新变热过,不是吗?”
“不用担心,我不会这么‘幸运’的。”
郑若风还是板着一张脸,声音陡然变冷,蹭地一下站起来离开客厅,走向自己房间:“最好是,但如果……那个医生影响到了你的生命,我会杀了他。”
说完他大踏步地离开,走上了二楼,随后嘭地响起一声巨大的关门声。
白屿摸了摸鼻子,无奈笑道:“这小子,脾气真是越来越大了,幸好没跟着他上去,不然就这关门力度不得把我鼻子撞塌咯。”
与此同时,陆柏舟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即便整个卧室里没有一丝光亮,最终他爬起来吞了两枚安眠药才堪堪有了睡意,半个小时后沉沉睡去。
翌日,陆柏舟早早地醒了过来,他的睡眠一向不好,不是生理上影响睡眠,而是心理上的。
他花了半个小时洗漱好后,简单地用烤面包机烤了两片面包,就着一杯牛奶就过了早。
今天的阳光正好,于是他坐到了阳台的藤编椅上,朝着在猫爬架那上窜下跳,翻飞腾挪的狸花猫喊道:“肉肉,过来。”
狸花猫闻声而来,窜进陆柏舟的怀里,十分惬意地翻着肚皮享受着陆柏舟的抚摸。
陆柏舟撸了一会猫,就放它继续自己去玩了,翻看起了书。
看了许久,再抬起头来时,时间已是临近中午十二点,白屿还一直没有露面,陆柏舟突然有些害怕……他不会再次消失吧。
思索着,他放下了书,拿起手机打开了微信,点开了白屿那纯白背景的头像,进入聊天界面,修长的手指开始在屏幕上打字输入,斟酌来,犹豫去,最终也只是发了廖廖几个字:“你今天还过来吗?”
发出去后,他便目不转睛地盯着手机等待回复,但屏幕一直没有亮起,就在他的情绪在以为白屿今天不会再来,或者干脆直接消失而变得沮丧时,白屿终于回复,是一条语音。
陆柏舟立刻点开。
独属于白屿那清透明亮的嗓音传来:“到楼下了,在停车,嘿嘿,我的大管家已经搞定房子了,还买了地下停车位,你是不知道,上次我来停车…就半天40块,真是贵得离谱,现在我有车位了,嚣张!”
听完白屿的语音,陆柏舟神色渐暖,轻笑着回复:“你还在乎40块?”
这时的白屿似乎已经停好车了,走在地下停车场的回音格外明显:“40块就不是钱了吗?五分钟后迎接美味的午餐吧。”
如白屿所说,五分钟后他就出现在了陆柏舟的家门口,脸上洋溢着和窗外的天气一样暖洋洋的笑容:“刚好是饭点,我来得及时吧。”
陆柏舟将拖鞋放在白屿脚下,又自然地从白屿手上接过餐盒,将他迎进屋:“嗯,及时。”
喵——
陆柏舟话音刚落,肉肉便一下子跑了出来直奔白屿,白屿也蹲下身来迎接肉肉,将肉肉一把捞进怀里:“昨天忘记问了,这猫猫叫什么名字,怪可爱的。”
陆柏舟走到餐桌旁,放下餐盒:“肉肉。”
白屿揉了揉肉肉的肚子,笑得合不拢嘴:“这名字确实没取错,是肉肉的,都快被你喂成狸花猪了。”
肉肉似乎听懂了白屿在说它胖,不满地喵了一声,从白屿的怀里挣脱了出来,踩着高傲的猫步回到了沙发上。
“咦,还生气了……好好好,肉肉最苗条了!”白屿凑近想要再去把肉肉抱回来,结果肉肉根本不买他的帐,迅速跳开,爬上了高高的猫爬架。
白屿无奈,转头对着陆柏舟告状:“你家猫这气性好大!那我也不理它了!”
陆柏舟哭笑不得:“我一会帮你教训它,先过来吃饭吧。”
得到陆柏舟撑腰,白屿朝着肉肉哼了一声,肉肉也高傲地将头扭到了一边,意思不言而喻,愚蠢的人类。
吃饭时,白屿看着躺在猫爬架最顶端的肉肉,突然问:“你什么时候养的肉肉啊,它看起来年纪也不小了。”
陆柏舟夹了一块排骨到白屿碗里,不徐不疾地叙述起来:“七年前,肉肉的妈在小区外流浪,我路过的时候偶尔喂喂,没多久的冬天,肉肉妈就生了它它的两个兄弟,然后肉肉妈不小心被车撞死了,我就把他们三兄弟都捡了,只不过其他两只没能活下来,就肉肉一直养到现在。”
白屿一边吃一边看向肉肉,语气不忍:“没想到你的身世这么可怜,算了,我就不跟你生气了。”说着他变花样似的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根猫条去逗肉肉:“好肉肉,吃一口,我们就和好吧~”
肉肉开始几分钟还能控制自己不为一根猫条折腰,可最终还是耐不住猫条太过诱猫,没骨气地从猫爬架上跳进了白屿的怀里。
陆柏舟看着一人一猫玩的不亦乐乎,竟不自觉地笑了起来,而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这个笑容。
因为这个笑容不是面具,没有掺杂任何刻意和目的,就是看着当下的场景,发自内心的笑容。
“对了,陆柏舟,一会搬家公司就会给我搬东西来1802,以后有事可以随时敲门。”白屿一边撸猫一边说。
陆柏舟答:“好。”
这一天,阳光正好,两人成为了一梯两户的邻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