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屿扯着郑若风坐上车之后,他放下车窗,视线不自觉地被那座医院吸引,明明想的是离他远点,脑子里的画面却是陆柏舟低头和自己讲话时,从白大褂衣领处露出的修长脖颈。
“看上去就好甜的样子。”白屿思索着,就不由自主地轻声讲出了自己心声。
“什么好甜,你不会还想吃甜食吧,果然你发的誓又喂狗了,小心天打雷劈!”郑若风一边预订白屿想吃的那家火锅,一边不遗余力地吐槽白屿。
白屿无所谓地耸了耸肩:“无所谓,十八年后又是好汉一条。”说完将座椅放倒了些:“睡一下,到了喊我。”
“切~就知道你只长了一张嘴。”郑若风对白屿的无所谓的态度嗤之以鼻。
车辆疾驰在笔直延伸的大道上,前方的路仿佛看不见终点,郑若风也不再纠结,认真地开着车。
没过多久,碰上红绿灯,郑若风用余光瞟向已经闭上眼睛的白屿,金色的阳光洒在他额前细碎的黑发上,仿佛为他镀上了一层温柔的光圈,此情此景,郑若风的思绪突然被拉回到了初见白屿的那天。
那是许多年前的初冬,黑色的乌云仿佛压到了飞起的檐角上,即便雨线绵密,也未曾让它消解半分。
路上的行人只有寥寥的三三两两,且每一个都步履匆忙,偶尔有人发现蜷缩在屋檐下的他,也只是匆匆别开了眼,这其中有不忍的,有嫌恶的,有心疼的,唯独没有一个人愿意把目光留在他的身上。
郑若风深知,由于天生心脏有问题被抛弃的自己,看样子注定要死在今天了。
雨滴落到地上又溅到他的脸上,他却没有力气在将水珠擦干净。很快,他身上那件单薄的粗麻短衫被雨打湿了大半,冰冷的感觉从他的四肢百骸袭击他的心脏,巨大的抽痛感迫使他倒在了地上,呼吸急促,等待死亡。
就在这时,他看见了一双沾染了泥渍的皮鞋站定在了他的面前,他缓缓地将目光往上移,白屿倾身站在他的面前,一身修身的西装勾勒出他的身材轮廓,看上去很紧实,精瘦有力,整个人非常的有力量感,可白屿开口说话,却又让郑若风觉得无比温柔。
只见白屿缓缓蹲在郑若风面前,声音淡淡的有种初春的温暖,不徐不疾地说了两句话。
第一句是“我不是人类,你也可以理解为我是妖怪。”
第二句是“但是我可以救你,只不过到时候你就会成为和我一样的妖怪,你可以自己选择。”
郑若风唯一的想法就是活下去。
于是听完白屿的话,他毫不犹豫地用尽全力抓住了白屿的衣角,在看起来就很贵的西装上留下了泥手印,气若游丝说不出话却能让人感觉到他的急切。
白屿没再说话,只是伸手将他抱了起来,语气像是哄小孩一样:“睡吧,睡醒了就好了。”
人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就容易忘记身处的环境,比如现在的郑若风沉浸在自己的回忆世界,忘记了绿灯,后面的车喇叭都快按爆了他也没有反应。
直到白屿一巴掌拍在他的肩上:“脑子被驴踢了,发什么呆!再呆一会,后面的喇叭都要怼你耳朵上来了。”
郑若风顿时从记忆中抽离,看着还在吐槽自己脖子上顶了个保龄球的白屿,一脚油门踩了出去,直让白屿感受了一把推背感。
温柔?瘟神才对!
“你能不能把扣子扣好,好好的衬衣被你穿得跟二流子一样。”郑若风故意找茬回怼白屿。
白屿若无其事地歪过身体,特意露出自己的胸膛:“一看你就不懂,这叫男人的性感,荷尔蒙的力量!”
郑若风“呕”了一声:“果然,老东西的审美观让人无法理解。”
切!白屿白眼一翻,决定不和小东西计较。
小小的插曲并没有影响白屿和郑若风吃火锅的心情,只不过火锅店实在是过于火爆,等了一个小时,他们排的号都还差得远的很,于是白屿便说干脆去逛逛。
郑若风摆摆手拒绝:“你去吧,我等着,都走了,怕一会叫过号咯。”
白屿求之不得,毕竟自己刚还在盘算着如何避开他去偷吃点冰淇凌什么的。
“行!”说完就开溜。
脱离郑若风视线后,白屿便立刻冲向了一家冰淇凌店,各种口味买了一堆,还买了一个巨无霸冰淇凌碗,正吃得不亦乐乎时,一声“白先生”在他的身后响起,白屿顿时背脊一紧,汗毛炸了一片。
他扶额低语:“真是冤家路窄啊……装没听到好了,说不定他以为认错了就走了。”思索着,他将头埋得更低了一些。
可身后的脚步声却越来越近,直到越过白屿,坐到了他的对面:“白先生似乎耳朵也不怎么健康,我倒是有一个朋友是耳科专家,需要的话我可以帮忙联系。”
白屿这才将埋着的头抬起来,嘴上笑嘻嘻地说着:“陆医生,好巧好巧,你什么时候来的?我都没发现呢!”心里却在咬牙切齿吐槽:“看上去长得温文尔雅,是个文化人,怎么说话这么阴阳怪气呢!”
陆柏舟坐得笔直,右手食指轻轻地在桌面上敲击着,没有回复,只是淡淡地笑望白屿:“白先生好胃口,似乎把医嘱不当回事啊。”
白屿心虚不已,就像是被大人抓到偷吃的小孩一样,半天没有憋出一个字。
沉默……
就在白屿思考如何打破僵局时,一声光听声音就知道是一个知性温柔的女人喊道:“阿舟。”
听到这声呼唤,陆柏舟留下一句:“白先生,请遵医嘱。”就站起身来准备离开。
白屿刚舒一口气,陆柏舟却又在走到白屿身边时突然站定,然后猝不及防地弯腰凑到了白屿面前,伸手擦掉了白屿嘴角了冰淇凌。
白屿顿时眼睛睁大,仿佛遭受电击一般向后弹开跳了起来:“你你你……干什么?”
陆柏舟十分淡然地直起身子,从桌子上拿起纸巾擦去手上的冰淇凌,平静地说:“白先生反应这么大干什么?那天晚上你可不是这样的。”
说完不再看白屿,阔步朝着女人走去。
陆柏舟离开后很久,白屿才从刚刚弹开的姿势中放松下来,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狠狠地舀了一勺冰淇凌:“这男人怎么回事?”
“老是拿两年前说事,不就是一/夜/情嘛!都是成年人,有什么放不开的。”
“对…下一次我就这么说,’都是成年人,洒脱一点’,我发誓!”
然而,白屿的誓言很快又喂了狗。
吃完冰淇淋的他,想着郑若风还在排队,就想买身衣服犒劳犒劳他,毕竟拿人手短,吃人嘴软,下回才好继续忽悠他陪自己吃火锅。
正认真挑选时,转身却不小心和一个女人相撞在了一起,幸亏白屿眼疾手快将女人扶稳,女人才不至于摔倒。
女人站稳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抚摸了一下自己的肚子,然后抱歉地看向白屿:“不好意思啊,撞到你了。”
“应该是我不好意思,不过女士您怀孕了的话,还是小心些好,最好有人陪护。”白屿看着女人刚刚显怀的肚子,温声提醒道。
女人笑了笑,婉言多谢了白屿的关心,随后又自来熟地拿起两件衬衫问:“先生,你觉得这两件衬衫,哪件好看些?”
白屿愣了愣,没想到女人这么自来熟,出于礼貌还是笑道:“挑礼物的话,得看收礼物人的喜好,我的意见可能不具有参考价值。”
“也对,都结婚好几年了,我选的他敢不喜欢?谢谢你啊。”女人说完就拿着其中蓝色的衬衫朝着试衣间走去:“阿舟,试试这件!”
白屿蹙眉:“阿舟?”
怪不得总觉得这声音这么熟悉,不就是刚刚在冰淇凌店喊陆柏舟的那个声音吗?
狗东西,老婆都怀孕了,刚刚还他妈的跟我聊两年前的夜晚,还擦我的嘴,简直恶心!
想到这里,白屿只觉得两年前的那个夜晚很恶心,甚至觉得此刻这家店的空气也跟着浑浊,充满了渣男的气息,让他直反胃,一刻也不想再呆下去,快步离开去找郑若风汇合。
回到火锅店门口时,白屿一脸菜色坐到郑若风旁边:“若风,你说吃过屎的嘴怎么刷的干净啊?”
“什么,你刚刚离开这么久是去吃屎了吗?果然是言出必行啊!不愧是你。”郑若风拍了拍白屿的肩膀,做出佩服的神情。
此时白屿的心情糟糕透了,根本没心思和他耍贫嘴。
“天哪,我白屿活了四百多年,居然还会看错人!简直不可饶恕。”白屿在心里仰天长啸。
可事情没有最差只有更差,心情没有糟糕只有更糟糕。
罪魁祸首此刻正从白屿的正前方向他们走来,手里提着刚刚买下的衣服,身侧的女人温柔的笑着,两人交谈甚欢,在其他人眼里看上去郎才女貌,恩爱非常。
只有白屿恨恨地骂了一句:“渣男。”
渣男陆柏舟也在这家火锅店停了下来,准备排队取号时就瞧见了白屿:“白先生,又见面了,好巧。”
白屿白眼一翻将头扭到了一边,完全不搭理陆柏舟。
陆柏舟疑惑皱眉,不明白不过几十分钟的时间前后态度怎么会相差这么多,此刻居然还在心里各种“问候”自己。
“啊,先生,好巧啊,阿舟,原来你们认识啊,阿舟这就是刚刚我跟你说的那个好人。”女人走近,看看白屿又看看陆柏舟,笑靥如花的说道。
白屿:“不认识。”
陆柏舟:“认识。”
一时间四人面面相觑,气氛怪异非常。
白屿瞅了陆柏舟一眼,又不屑地别开了眼,心里不断默念:“老天爷啊,原谅我吧,我发誓绝对再也不乱馋血了,我愿意为我曾经破坏别人家庭付出代价,但是你一定要让我面前这有家里有着如花娇妻还出来乱搞的臭男人,明天就遭报应,毕竟他才是罪魁祸首!”
陆柏舟听得额头青筋直跳,眉头仿佛蹙成了一团乱麻。
“娇妻?乱搞?”
这是哪里来的定论。
这时,白屿他们的号终于轮到了。
白屿立刻站起身来就要走,但陆柏舟站在他的面前,分毫不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