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攻他总想剖我 第1章 第 1 章

南江区，凌晨三点半。

圆桌上，围着一圈3D投影的虚拟人像，桌上的人，个个顶着黑眼圈，强忍着困意，将手里的文件翻了一遍又一遍。

七小时前，机器管理局第三支队，接了机器人家庭纠纷的案子。

这案子没什么技术含量。

横竖两种做法，机器人抽风就卸电池带回来重组，人抽风就讲讲道理，传播传播真善美，实在不行带回来关几天，多来几次思想教育。

出任务撑死两小时。

队里只去了三个人，两女一男。

谁能想到，这么个小案子，在两小时不到的时间里，成功给自己升了级。

闹出命案，民事纠纷成了刑事案件。

肠子，内脏乱飞。

听说现场毫无人性可言，第一次出现场的小姑娘，吐了足足半小时。

“机器人杀人”“机器人三大铁律是否该被打破”“机器人弑母”。

这几个词条迅速霸占各个平台热搜，热度飞涨。

好巧不巧，这事就直戳戳生在铁律被打破的第三个月。

半年前，机器人虚拟恋人推出，有人觊觎机器人美貌，奈何没钱买，便大白天铤而走险，当了回采花大盗。

这事影响不小，受害者打了好几场官司。

舆论迅速发酵，一传十十传百，越传越邪乎，玩上头的玩家个个护妻/夫心切，三月前刚刚联名上了书，集体要求机器人在适当情况下可以对人类进行反击，以求自保。

因响应人数实在庞大，还真就这么改了。

刚通过，就遇上这档子事。

机器人自保……呵，多此一举。穿军装的男人，摩挲着下巴面色凝重。

男人是圆桌上唯一的实体。

大背头，腰杆笔直，一尘不染的军衣前有一个小小的牌子，“第三支队队长，徐晟”。

“看出什么了？”徐晟看着影像前因为晚间加班而东倒西歪的众人，努力压着怒火。

“徐队，我看啊，局里倒是舒服了，擦屁股的永远是咱们。”

寸头小伙手支着脑袋，手旁躺着死宅标配的快乐水，愤愤不平：“这年头机器人都需要自保了，我要是过劳猝死，能不能算工伤？”

“少说两句会死啊，甘呈。”一旁的短发女生瞪了他一眼，将手中的文件一展，转头看向徐晟：“徐队，我认为现在应该先查查那个行凶机器人的当天记录…再做定夺，舆论这边我们宣传科的已经在压了，会将负面评价降到最小。”

“嗯，小于他们是第一目击者，出警记录里能看到一部分行凶过程，只是……”徐晟黑着脸，抿了口桌上的浓茶。

“只是什么？”

“机器人的记录被删干净了。”小于面色憔悴地开口，当时屋里的血腥画面她现在想起来还想吐。

“怎么可能……?”甘呈瞪大眼睛，将手中的卷宗往前翻了翻，难以置信道：“五岁模拟孩童仿真人，作为失亲家庭的抚慰机器人，独自虐杀成年人已经很离谱了，他还会自动删除程序？”

“你刚刚到底有没有在认真开会？”短发女生无奈科普道：“现在小孩子都会安装血腥记忆自动删除的系统，他虽是仿真机器人，但过家家的程序不能少，他母亲给他也安了。”

“是，这也是这个案子一直没办法推进的原因。”徐晟揉了揉眉心：“我们没有确切的证据，查不到他的动机。现在人心惶惶，咱们必须给个靠得住的说法。”

“他们家不是还有个哥哥？”小于指了指卷宗上那张清秀的面庞：“我们过去的时候，他哥哥可不在，会不会是……?”

徐晟摇摇头：“正在审，他哥哥是个病秧子，先天的基因病，不能刺激，容易死。但是……是他的概率不大，一来没有作案时间，二来他还没接受他机器人弟弟杀人这件事……”

“还没接受，是什么意思？”短发女生不解地问。

“字面意思，他好像很爱他的机器人弟弟。”徐晟皱紧眉头，缓缓道：“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他对他母亲的死，倒是没有那么伤心…”

“会不会是他教唆他弟弟？”甘呈挠挠脑袋，一本正经道：“这样比较合理。”

“机器人只听购买者的指令，你的假设不成立。”徐晟淡淡道：“还有一点可以参考……哥哥身上有长期被打的痕迹，街坊邻居说是他母亲打的。”

桌上几人有的还想说什么，听到这句话集体噤了声。

如果说哥哥没有指令权限。

现在可能性只有一个，弟弟拥有对抗指令的自主性，杀害了长期虐待哥哥的母亲。

这可能吗？

机器人自主产生意识。

还不如说这位七岁的残疾哥哥是电脑神童，自己黑了系统，修改弟弟设定，完成自救。

“徐队，机器人那边，技术部现在出结果了吗？”短发女生打破了死寂，这是破题的唯一办法了。

“没这么快，最早六点。”

“那我们六点再集合嘛，徐队，这么耗下去也不是办法，真要过劳死了。”甘呈捧着脸，指了指自己硕大的黑眼圈：“关心关心你组员的死活，好吗？”

“谁让你昨晚通宵打游戏。”短发女生忍不住吐槽：“咎由自取。”

“陈晚云，我给你脸了是吧？”

眼看着两人隔着屏幕就要开始干架，徐晟及时咳了几声：“下线吧，六点局里见。”

公元2166年，第四次工业革命浩浩荡荡席卷而来。

机器人全面代替人类，开饭店、做美容、当老师，甚至是出警都做出了机械体。

人类在进行一次大规模失业浪潮后，靠着政府的补助，逐渐进入平稳期。

唯有一个职业还屹立不倒--机械处理师。

通俗讲就是机器人的刽子手。

从出品到卖出，即使包售后，也总有几个抽风的残次品。

机械处理师需要在短时间，解决掉失控的机器人，并进行个性化拆解，将能用的核心零件进行回收。

虽然是大规模生产，核心机器零件却极为珍贵，因为个性化拆解过程需要确保核心零件的完整性，不具备工厂化条件。

只能真人上。

因为有机器人内部抽风的风险，对人身安全也有一定威胁。

机械处理师对从业者要求极其严格，不仅身强体壮会搏击，还要能爬山会游泳。

所学专业知识非常广泛，上到法律条例，下到工程制图。

即便这是块很香的肥肉，其中的从业者还是少之又少。

能坐上这个岗位的都是凤毛麟角。

每个管辖区都有，向来有一师难求的说法。

而徐晟是这南江区的独苗苗。

就职于机器人管理局，这人能力强、长得好，仕途上可谓是一路绿灯。

年纪轻轻当上第三支队队长。

不过，他光风霁月的背后有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

先天性无精症。

多次被逼相亲无果，母亲给他打起了仿真人的主意。

满腔抱负的少年并不在意这些无关紧要的提议。

直到他拿起母亲病危通知的那一刻。

他敛起性子为完成母亲的心愿，相亲中的身体咨询总像是最后打卡点，无数冷嘲热讽过后最终让少年彻底死心。

不过他还是不能接受仿真人。

母亲走前，他打了无数遍父亲的号码，企图为她找到最后一丝慰藉，如记忆般的一直拒接。

最终，枯瘦的母亲带遗憾悄然闭上眼。

徐晟脑袋乱糟糟的，本想着眯一会，科室值班的人就发来了简讯。

“徐队，找您的。”

他扫了眼一旁的表，凌晨四点四十分。

什么电话要这个时间？尾号不是市局的，应该和案子没多大关系…

徐晟有些不悦，不耐烦地联上了那串陌生号码。

“您好，是徐先生吗？”机械女电子音传来，他脸色又沉了沉。

“是。”

“您父亲徐为民于今日凌晨四点三十五分去世，您作为他的唯一继承人，这有他留给您的一笔遗产，希望您今早能抽时间来签收一下。”

“没空。”徐晟迅速挂断了电话，他和这个便宜爹不想沾上半点关系。

半晌，电话又锲而不舍地接了过来。

“徐先生，我还没有说完。请您务必来签收，我们这边不负责寄存这种东西。”

这种东西？钱什么时候被说得这么清新脱俗了，徐晟冷笑一声：“那就扔了。”

“……”电子机器那边沉默三秒后，继续解释：“随意丢弃仿真机器人是犯法的，如果您真的不需要，可以领回去，自行处理。”

“你说什么？徐为民留给我的是什么？”徐晟心猛地一滞，险些一口气没缓上来。

“伴侣仿真机器人。”电子机器很贴心地重复了一遍：“您父亲将机器人和您的DNA进行了专属锁定，只有您才能解开使用，还请您早早前来认领，手续我们会帮您办好的。”

草，徐晟咬着后槽牙，死了都不忘来恶心我一把。

徐为民。

徐晟的亲爹，科学怪人，机器人狂热爱好者，抛妻弃子去做仿真人，美其名曰造福人民。

自打出生起，徐晟就没见过和这个便宜爹见过几次面，甚至是当年母亲的葬礼，他都没来参加。

不过，这么些年，他确实做出了些成绩，全球第一批仿真机器人全是出自他手笔。

话说回来，他们今天这个案件之所以这么棘手，有他便宜爹一份功劳。

对于他的死，徐晟并不惊讶，徐为民曾来找过徐晟，请求他原谅自己的缺席。

当时他身体就已经被熬垮了，吃什么药都不行，全靠科技吊着，死亡是迟早的事。

徐晟当时问过他爹如何弥补，徐为民提议送一个伴侣仿真人给他。

对于相亲屡次失败的徐晟而言，这跟直接嘲讽没什么两样了。

他自然是没答应，这种抛妻弃子，请求原谅都如此敷衍的人渣，他一辈子都不想原谅。

没想到这机器人倒是兜兜转转又回到了他身边。

DNA绑定，还真和那个便宜爹一样阴魂不散。

“真晦气。”徐晟低声骂了句，最终还是耐着性子询问了具体的地点。

起身，将还未来得及换的衣服往平捋了捋，快步下楼。

这年头代步机器基本都是自动挡，徐晟的上世纪手动挡小车在一堆车流里格外拉风。

引擎巨大的轰鸣声穿过一座座高楼，空中交通减轻了地上交通的通行压力。

早晨的缘故，路上没什么车，只有几个打扫机器人穿着显眼的工作服，缓慢清理。

送外卖的飞行订单，从楼里的小窗口快速冲出，各自按照地址分好流，整齐向各个住所奔去。

徐为民将机器人寄存在景江疗养院。

那是他死去的地方。

这个疗养院专收名流贵族，一年费用高到离谱，号称全南江的天然氧吧。

绿化很好，整体像个没开化的原始森林。

他在大厅等了半天才出来了一位护工。

“您是徐晟？”女人声音很好听，白皙的皮肤，流畅的五官，淡妆，就是四肢动起来有股诡异的不协调。

“是，我是……请问您怎么称呼？”徐晟迅速将自己的基因信息传给女人手腕上的登记表里。

“您与徐为民先生基因匹配成功。”女人扭头朝他笑了笑：“徐先生，您可以叫我护工2588。”

徐晟咋舌，护工仿真人现在已经这么仿真了吗？

虽然他们队也有出外勤的机器人，但整体外貌和这位比起来简直算得上毛坯房。

“请跟我来，您的机器人在这边。”

徐晟跟了过去，他和护工一起拐了好几个弯，终于走进存储机器人的屋子里。

屋子内，巨大玻璃外罩下，躯体纤长的男子，干干净净泡在营养液里，身上插满管子。

男子头发较长，好看的有些过分，五官摒弃了市面上常见的建模脸，三庭五眼有一种纯生态的自然感。

上挑细长的眼睛，薄唇，鼻梁很高，纵使是闭着眼睛，深邃感也不减半分。

“徐先生，请您再输入一遍基因信息。”护工在一旁贴心提醒。

徐晟回过神，将自己的信息又输入了一遍。

“配对成功，激活第一代仿真人0111。”

诡异的机械音在本就不大的房子里来回荡。

几乎是同一瞬间，水中的男子睁开了眼睛，琥珀色的瞳孔急剧收缩，面色痛苦，溺水般在营养液里挣扎，双手用力拍打着玻璃罩。

“什么情况？”徐晟惊讶道：“他难道需要氧气？”

“您不用担心，这是对外界的正常应激反应，全真模拟人类，全国首例，博士的新品。”2588将玻璃罩里的水排干净，身上的管子随即收回。

玻璃罩打开后，她贴心地给里面的男子拿了件淡蓝色的医护服，衣服背面有五个红色的大字--景江疗养院。

0111大口呼吸着新鲜呼吸，警惕地环顾四周。

在确认没什么危险后，小心翼翼接过护工给他的衣服，蹩脚地将自己套了进去。

“他有五套语言系统，生活技能存在，但缺乏自主实践…行动起来刚开始可能会比较吃力。”护工解释道：“您不用担心，很多东西他只需要经手一遍就能学会。还有自创造起他就录入您的信息，所以只认您，徐先生。”

“您可以尝试和他沟通，确认无误后，就可以带回了。”

“0111…?”徐晟站在一旁，轻声唤了句。

男子像个初学穿衣的幼子，高大的身躯不自在地拉扯着衣服领子，听到呼唤，缓缓偏头看他。

漂亮的眼睛眨巴眨巴，张口：“咕咕乌拉乌拉乌拉……”

……

徐晟挑眉：“这玩意五套语言系统？解释一下，护工2588。”

“缺乏自主实践，语言系统有些混乱，博士临走前本来要亲自引导学习，但他走得太突然了……您可以自主引导的。”

人工智障。

徐晟心里骂了句，转头看向他，一字一句：“我叫徐晟。”

“徐、晟。”男子点点头，语音有些僵硬，将这两字在嘴里过了好几遍，小心翼翼地伸手戳了戳徐晟的脸颊。

“别，不礼貌。”徐晟比他高一些，轻松揪住伸过来的小手，拎鸡仔似的，触感很软。

“不能随便摸别人，不是每个人都和我一样好心，容易残。”

0111乖巧点点头，将爪子缩了回去，应该是徐晟刚刚攥得力气有些大，0111的腕子上多出一抹红晕。

好智能。

徐晟暗自惊叹，他从不玩这些虚拟仿真人，接手处理的要么是半残，要么是全报废的，那些虽然长相俊美，可对外界反应给予的这么准确无误的，他头回见。

不由心生诧异。

十几年的功夫，他这个便宜爹居然做到如此水平。

“徐先生，请问您满意吗？可以在后台为我的服务打分。”护工站在一旁，微微鞠躬。

“东西我领了。”徐晟挑挑眉，这种智能的东西，他一点也用不着，与其留着恶心，还不如原路返回：“现在想退货，需要做什么？”

护工还没回答，一旁的0111 像是听懂了，看样子很着急，主动上前拽了拽徐晟的衣袖，力道很小。

憋了半天才从他那强大的五套语言系统里搜刮出几个字，语速很慢，听起来格外委屈：“别…送回去，徐晟。”

啧，可怜巴巴的，像只任人宰割的小白兔。

偏偏徐晟最讨厌带毛的动物。

“机器人想要解绑，可以去机器人公证处进行登记，之前会有三十天冷静期。”

“三十天冷静期？不是，这玩意我还没用啊，也要冷静三十天？”

徐晟心里骂了句，还想再争论几下，却见，手腕上的芯片处传来紧急呼叫的字样。

一连五个，都是队里打来的。

凌晨五点五十六分。

徐晟不由皱眉，快速接通，甘呈急促的声音传了过来：“徐队，出大事了，案子里的唯一人证自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