榆城今年的第一场雪,终于赶在年前纷纷扬扬地下了。
大概是因为来得有些晚,于是像憋着大招一般,把之前积攒的没下下来的雪花,一股脑的全倾倒了出来。
一夜之间,积雪到了小腿肚那么深。
雾星河早上在冰窖般的卧室里醒来后,身体蜷缩成一团,偌大的别墅里没有暖气,也没有人气儿。
还好家里的电倒是一直没断过。
可是空调根本就不管用,他就算整夜整夜开着空调取暖,也无济于事。
别墅里太大了,又只有他一个人。
显得哪里都空空荡荡。
过于单薄的被子,就和他身上单薄的衣衫一样,只起到了简单的蔽体效果。
他冷得实在睡不着,干脆站起来把被子披在身上,来回走动着取暖,顺便在家里四处搜寻着,还有哪些能拿去卖的东西。
别墅里一直都有很多摆件、花瓶之类的东西,也不知道是谁放进来的,以前他从没在意过这些东西,因为在雾家这些东西就是用来看的。
知道这些东西能卖钱,还是上周他有一次提前放学回来,发现那个保姆在偷偷地往外拿。
他当时觉得好奇,便悄悄跟在对方后面,结果一路跟到了榆城的二手市场,发现对方把东西卖出去了,还卖了不少钱。
于是他回去后便也照葫芦画瓢,卖了个花瓶,可惜对方估计看他是个小孩子,价开得要比给保姆的低。
但了胜于无,只要能卖到钱就行。
拿到钱的第一时间,他就去给自己买了身厚衣服,剩下的钱,叫了个换锁师傅,把别墅的大门重新换了门锁。
随后这几天,他陆陆续续把家里所有值钱的东西,几乎全卖了出去,倒是换了不少钱,足够维持他一段时间的温饱了。
雾星河裹着被子,在把楼上楼下翻了个遍,也没找到新的能卖的东西后,雾星河只好失望地穿上厚棉袄出门,准备去江奶奶的包子铺。
毕竟那里又暖和,还有好吃的。
马路上的积雪很厚,天空还飘着小雪花,别墅区这边因为住的人少,路上更难走,往常需要走四十分钟的路程,他今天愣是走了一个多小时。
等他走到包子铺的时候,裤腿都湿了。
“奶奶,我来了。”
他向上抬了抬卷闸门,猫着身子钻进去,进去后又把卷闸门往下压了压,这样屋里能少进点冷风。
店里很暖和,雾星河脱了外面被打湿的棉衣,撑在椅背上晾干,转头见店里开着灯,厨房里也开着火,笼屉顶上正往外冒白烟,但是屋里却没有人。
“人呢?不在家吗……”
雾星河正纳闷的时候,忽然听见里屋传来一声痛苦的呻吟声,他顿时一惊,抬脚往里屋跑去。
里屋是江奶奶和江川住的地方,他从来没进去过,他隔着门拍了几下,里面没人应他,只有低低的呻吟声。
他有些焦急,顿时管不了那么多,拧开门进去,“奶奶,我进来了啊。”
里面是一间面积不大的小客厅,有一张桌子和柜子,靠着墙边的地方,还用深色窗帘隔出来一间卧室,里面放着一张床和一个小衣柜。
声音是从另一间卧室里传出来的。
“奶奶,是你在里面吗?”
卧室里还是没人回应他,雾星河只好快步走过去,等看清楚里面的景象后,他瞬间就慌乱起来。
“奶奶!”
只见卧室的地上,江奶奶正扶着腰躺在地上,脸上疼得皱成一团,嘴里无意识地喊叫着。
雾星河赶忙进去拉她起来。
随后的一切,雾星河后来回想起来,都觉得自己像是在做梦一般,那段记忆是慌张的,凌乱无序而又充满奇幻色彩的。
那也是雾星河觉得自己充满无奈和灰暗的人生里,第一次开始拥有幸福和希望的开端。
当时江奶奶含糊地说腰疼,起不来,让他去请附近诊所的王大夫,雾星河知道那个诊所,怕耽误时间,于是穿着单衣就赶紧跑出去找王大夫。
结果那天大雪,王大夫的诊所居然没开门。
他叫了好几声里面都没人。
焦急之下,他只好凭着印象跑到隔着两条街外的另一家诊所,那是他之前被三中那些混混们追着跑的时候,无意间看到的。
幸好这家诊所开着门,他进去拉起医生的手就往外走,还把一直藏在身上的钱全拿了出来,求医生赶紧去家里救人。
那医生不知是被他的“巨额现金”吓到了,还是被他头上身上落满的雪花,和焦急的样子吓到了,赶紧背着药箱和他一起往外跑。
雾星河路上一刻也不敢停。
医生跟着他的脚步,也不敢停。
等两人匆忙赶到包子铺的时候,也才过去十几分钟,医生气喘吁吁地上前查看江奶奶的症状,随后松了口气。
还好老人家只是腰间盘突出发作,再加上人一上了年纪,到了冬天骨头脆弱,更容易犯病。
别的没什么大碍,就是恢复起来比较慢。
医生给江奶奶扎了针,也贴了副药膏,随后又开了几味药,两人合力把江奶奶抬到床上去歇着,医生就让雾星河跟他回去拿药。
那天,江川是晚上回家的时候,才知道这件事。
当时雾星河听着江奶奶的指挥,刚笨手笨脚地熬了一锅糊底的小米粥,正坐在床边喂江奶奶吃饭。
见他回来了,雾星河有些拘谨地放下碗,转身眨着一双黑亮的眼睛看他。
江奶奶和他说了事情经过。
那时候外面天都黑透了,于是雾星河便在江家住了一晚,两人合衣挤在客厅那张隔出来的,只比单人床大一点的硬板床上,江川一晚上都没睡好。
因为睡梦中,总有个脑袋往他怀里钻。
·
江川早上被热醒的时候,怀里正拱着一个毛茸茸的黑脑袋,挤在他臂弯里,睡得香沉。
他动了动被压麻了的胳膊,等那股被针扎般的感觉散去后,一点一点将胳膊抽出来。
然后又将腰上横放的大腿挪过去。
黑脑袋不安分地动了一下,江川立刻抽了个枕头放过去抵着。
两人昨天都是穿着衣服睡的,雾星河身上的衬衣自己解了几个扣子,此时正松散地挂在身上,能看见胸膛露出来一大片细白的肌肤。
他下身也穿着正式黑色西裤,修身的版型,包裹着对方圆润的臀部和修长的双腿,某个地方顶出一个微妙的弧度。
大清早的,就有些火气大。
江川飞快地收回视线,搓了搓脸,逃也似得离开了卧室,跑到洗手间里用冷水扑了好几下脸,才勉强压下心中那股邪火。
身上的衣服被雾星河昨晚扯得皱皱巴巴,得回家换一身衣服才行。
临走之前,他又推开房门看了一眼,果然见雾星河已经不老实地翻到了床边,一条胳膊在床沿边垂着,仿佛随时都能掉下去。
就知道会这样。
以前就总是睡着睡着摔下去,长大了还是这毛病。
江川叹了口气,只好走过去轻轻抓着他手腕,往床里放了放,正要收回手时,拇指突然蹭到了一处地方。
江川:“……”
他动作猛地停下来。
指腹下碰到的位置,是雾星河的左手腕内侧,那里有一道浅浅的划痕,平时看着不太明显,但是摸上去却能感觉到那一处的不平滑。
窗外的晨光,透过卧室窗帘漏进来一丝微弱光线,江川皱着眉看过去。
那道划痕不算深,只是浅浅一道,但是线条形状却很直,只除了线条末端有些歪曲,像是被什么锋利的东西,果断快速地划过,却又不知为何突然停下所造成的。
谁会闲着没事儿在手腕内侧,动脉的位置,用利器毫不犹豫地划下去呢?
江川刚才还火热的内心,此刻像是被人兜头浇下一盆冷水,淋得他浑身发冷,身体僵硬。
他眼睛死死地盯住那道浅浅的划痕。
“嗯……”
床上的人发出一阵哼唧声。
江川惊醒回神,这才发现雾星河醒了,睁开迷糊的双眼,好奇地看着他。
“你干嘛……疼……”
雾星河手腕被他捏得有些疼,便往回拽了下,结果没拽动。
两人一站一趟。
一个俯视。
一个仰头。
就这样安静了有半分钟。
雾星河原本还混沌的双眸,变得逐渐清明起来,他用力将手腕收回去,快速捞过被子盖住自己。
“怎么回事?”江川问道。
雾星河没出声,半晌才说:“没什么,之前不小心划到的而已,至于那么大惊小怪吗?”
江川语气一沉,“你当我是傻子吗?是不是你自己……”
“不是!”
“不是……”
雾星河突然出声打断他,目光平静地望着他,“我才没有那么傻,就是之前做手工课时不小心划到的,你也看到了,那痕迹很浅。”
他不屑地笑了下,“当时就破了一层皮,那点血,还不至于能死人。”
“雾星河!”江川声音一冷。
他不想从对方嘴里听见那个字,尤其是在刚看到那样的痕迹。
大清早刚醒来就被人吼,雾星河心里也窝着一团火,“江川,昨晚的事情我还没跟你算账,你想知道是吧?那你腰上的伤,你又告诉我了吗?”
江川忽然一下子噤声。
雾星河看着他的表情,嗤笑一声。
“十年没见,不是只有你有自己的小秘密,我也有,想要听那就拿你的来换。”
江川气势瞬间就软了下来。
“待会儿想吃什么?”
雾星河原本高涨的情绪被他这句话,瞬间打得七零八散,赌气般将被子拉过来盖在头上。
“随便,不吃。”
他蒙着头,身子背过去不看他,内心郁结。
脑袋上被人狠狠摁了一下,他正要甩头将他的手掌顶开,那只手就离开了,随后传来江川离开的脚步声,然后是关门声。
雾星河:“……”
半晌,他掀开被子。
他盯着禁闭的房门看了会儿,又举起左手腕看了看那道不明显的划痕,指尖忍不住摸向左臂内侧。
那道凹凸不平的丑陋伤疤,摸起来依旧硌手。
他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雾星河忽然坐起身,伸手去检查卧室最里侧那边的床头柜,两个抽屉都已经上了锁,没有钥匙根本打不开。
他骗了江川。
谢谢喜欢。
鞠躬~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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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一起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