驾驶室其实根本称不上是驾驶室,更像是个小待客厅。
这里的装修风格典雅,天花板垂落百合花吊灯,墙壁上贴着复古的浅褐色花纹壁纸,底下有墨绿色的踢脚线。
房间中间铺着一张羊毛地毯,上面摆着真皮沙发和茶几,还有几个红木矮柜,矮柜上铺着精致的蕾丝布垫。
简鸦四处搜寻了一番,没看到类似火车操控台的东西,脸上不由得露出失望的表情。本想着能在这里刹停火车,现在看是没指望了。
他又拉开抽屉,里面不是杯具就是餐具,似乎预示着他们这趟旅途又悲又惨。
穆伺:“没你想要的东西?”
简鸦摇头,他坐在沙发上,摆了一个类似思想者的酷炫姿势。
想想,快想想,抛开一切诡异的障眼法,从常识上来讲,他们现在到底是陷入了一个怎样的困境?又该如何去解决?
穆伺站在一旁看着他,几乎能从对方的脑袋顶上看到袅袅升起的白烟——小核桃仁超负荷运转,濒临宕机。
穆伺:“简鸦?”
简鸦:“别吵,我在思考。”
大概是觉得思想者不够舒服,他又换了一个坐姿,躬着腰,手肘撑在膝盖上,两手交握,抵着自己的下巴。
如果是在现实生活中,他登上了一辆永远无法到达目的地的火车,第一反应是什么呢?肯定是报警,简鸦对人类执法机关有着充足的信任感。
但房间里并没有电话或者对讲机之类的东西,手机也没信号,唯一的机械设备就是墙角的那座挂钟,金色的水滴形钟摆跟随秒针一左一右地晃动着。
简鸦侧头盯着那座钟,忽然疑惑地嗯了一声,“这钟是不是坏了?”
他掏出手机看屏幕上的时间。
对不上,两者的时间对不上,挂钟的时间比手机上慢了足足一个小时。现在简鸦的手机是下午两点,可是那挂钟才一点。
简鸦轻咬着指甲,好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好像是在询问穆伺,“车厢里没有钟表,火车站有吗……”
穆伺答道:“没有,无论是车厢还是火车站,都没有显示时间的东西。”
简鸦瞬间想起来了,六月一号他刚被传送进车站时,就已经察觉到了异样,只是没有多想罢了。
那时候偌大的车站里竟然一部钟表都没有,就连高高悬挂在进站口的大屏幕也是熄灭的,并不像普通车站那样,用LED屏幕播报时刻表,好让乘客们按时登车。
所以人们只能盯着自己的手机或腕表,眼看着快到九点了,也正好有辆火车驶来,于是一股脑地上了车。
但实际上暴食之塔内部的时间比现实要慢足足一个小时,他们以为自己登上了九点的火车,但其实那时候才刚过八点,真正的火车还没来。
他们从一开始就上错车了。
简鸦脸色阴沉地盯着那座模样古老的挂钟,“好恶心的陷阱。”
竟然趁着他们刚踏入高塔,什么也不懂的时候,就搞这一出大戏。他们上了错误的列车,自然无法顺利抵达终点站,谁也不知道这辆车通往哪里,什么时候才会停下。
简鸦真的想不明白,一座塔怎么会使这种阴谋诡计,还会针对人性设计种种规则,就好像……它本身就是个人一样。
两人久久不归,郑直担心地找了过来,他看见那座挂钟时也愣住了,旋即便明白了一切,“我们上错车了?”
简鸦点头,郑直若有所思,“难怪当时进站口都没有检票员。”
“连送餐员都要临时招聘,这家火车公司一定很穷。”简鸦十分笃定地说道。
火车头看完了,他们又去火车尾走了一圈。
过程挺艰难的,每个车厢的人都快疯了。有的还好,疯得很内敛,只是缩在椅子上拔自己的头发,有的就疯得很奔放,手拎一根沾屎拖把,在狭窄的过道里无差别扫射式攻击。
真的非常非常恐怖。
简鸦不许穆伺随便杀人,三人艰难地来到末尾车厢,什么也没发现,又灰溜溜地挤回来。
“现在只差外面还没调查过了。”简鸦站在车厢连接处,盯着车窗外翻涌的血海。
车门是上锁的,一般有两套控制系统,一套在驾驶室由司机操控,另一套就在车门附近,是紧急开关。
简鸦很快就找到了开关的位置,上面盖着一层玻璃,旁边还贴着显眼的红字警告:“紧急情况使用!请勿随意触碰!”
现在的情况显然很紧急,简鸦用袖子裹住手指,一拳头砸碎了防护玻璃,拉下开关。
门锁开了,简鸦单手抓住车门旁的扶杆,防止自己被风压吸出去,另一只手拉开了车门。
轰!
充斥腥气的强风瞬间倒灌进来,吹得人几乎站不稳跟脚。简鸦眯着眼往下一看,这座孤桥足足有二十层楼那么高,底下是深不见底的血海。桥面非常窄,除了铁轨之外没有任何可以驻足的空间,不时有细碎的石块因为火车的震动而坠落。
简鸦本想变回乌鸦飞出去看看,但穆伺却忽然按住他的手,关上了车门。
车厢内一下子安静了许多。
“不能出去。”穆伺说,“风里有毒。”
“毒?”简鸦咳嗽了几声,难怪他刚才只是倒灌了几口腥风,就觉得嗓子要发炎。
毒应该是从血海里带出来的,被狂风卷了上来。光看海里翻腾的白色沫子,就知道这地方疏于环境治理,污染相当严重。
不能出去,就意味着主战场还是在火车上,
简鸦回到一号车厢,把挂钟拆开检查了一遍,并未发现可以扭转局势的东西。
这座藏在防盗门后面的挂钟,唯一的作用大概只是让乘客们明白自己上错了车。
晚上七点…按照暴食之塔内部的时间来说应该是六点,火车进入了隧道,车厢内的灯亮了起来。三个小时之后,灯也熄了,座椅下方的睡眠灯缓慢亮起。
没有人睡觉,不是因为恐惧或不安,单纯就是——饿。
非常的饿,饿得想死。
黑暗中传来咯吱咯吱的声音,简鸦知道是附近有人饿得神智不清,在啃咬自己的手指,咬得鲜血淋漓,饥饿感战胜了痛觉。
也有人在休息室附近徘徊,期盼着取餐按钮会重新出现,就像是实验室里的小白鼠。即使按钮会给予可怕的惩罚,可失去了,才知道它是如此的宝贵,甚至开始爱它。
“这是不是那个哥斯拉综合症?”简鸦小声问。
郑直:“……你是说斯德哥尔摩综合症吧。”
“差不多。”简鸦嘀咕着,他看向窗外,这时候,他发现隧道里的影子变得清晰了,那些影子好像在动,而且越来越近…
啪叽!
一张十分抽象的青灰色大饼脸直接拍在窗户上,紧接着就是它像鹰爪一般的手,大力抓挠着玻璃,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尖锐声。
简鸦悚然:“那是什么?!”
“复生人?!”郑直大惊,“这里怎么会有复生人?!还是变异体!”
无数形状迥异的变异复生人袭击了火车,它们有的身高五、六米,像墙壁一样结实,有的背生双翅,足生利爪,不断撞击窗户,玻璃上很快就出现了裂纹。
车厢内一片混乱,黑暗里尖叫声此起彼伏,不知道谁撞了谁,谁被踩在了下面,小孩害怕地大哭起来。
郑直优先保护了孩子,让小兄妹躲在桌子下面,然后把简鸦从窗边拽开,“别靠近窗户!”
砰!啪!有扇窗户被打碎了,一只通体漆黑的复生人钻了进来,见人就咬。
它能率先打破玻璃是有原因的,猛一看它长得就像个锤子,身体细长如锤柄,脑袋奇大,前圆后尖,形似钉锤。
这怪可牛逼了,遇神锤神,遇鬼锤鬼,谁敢靠近就是叮当一锤,保管打得爹妈都不认识。
简鸦记得复生人变异的方向和生前执念有关,所以这怪的执念是什么?当一个快乐的小铁匠吗?
眼见着被钉锤怪抓住的人就快被咬死了,郑直赤手空拳地冲上去帮忙,简鸦迅速抓住他,“别去送死!”
他又拍了拍穆伺,“老公,轮到你装逼了。”
老公这个词简直就是穆伺的强制启动按钮,本来是不想管的,可是他能怎么办呢,简鸦都喊他老公了。
于是穆伺便闪身来到钉锤怪身后,一手抓头,一手掐住脖子,往两个方向一拽,直接来了个身首分离,把锤子头从锤柄上卸了下来,从窗户扔了出去。
钉锤怪一命呜呼,其它复生人也都做鸟兽散,不知道是被穆伺吓的,还是已经跟不上火车的速度了。
车厢里安静了下来,过了足足五分钟,人们确定怪物已经死去,才敢小心翼翼地打开手电筒。
几乎所有人都看到穆伺杀死了这只怪物,他们瑟瑟发抖地盯着穆伺,其中的畏惧感并不低于面对刚才的钉锤怪。他们十分且有理由的怀疑,穆伺也是个怪物。
简鸦立刻站出来维护穆伺,“我老公以前练过跆拳道,黑带,揍个小小复生人很正常吧?”
众人:“……”
跆拳道?黑带?一个正常人类,就算是练到彩虹带,也无法直接把怪物的脑袋从脖子揪下来吧…
但是人们不敢反驳,怕自己的脑袋也从脖子上离家出走。
被钉锤怪抓住的男人仰躺在过道里,艰难地喘息着。他的肩膀被活生生咬去了一大块肉,胸口也被钉锤怪的手臂捅穿。大概是伤到了肺部,他的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巨大的痛苦。
郑直跪在男人身边,脱下衣服撕成布条,给他做紧急止血。然后又用力按住男人的胸口,做心肺复苏,这是个十足的体力活,即使是郑直也累得直冒汗,手臂酸痛。
周围人冷眼旁观,甚至有人露出了排斥的眼神:为什么还要救他?他自己倒霉被怪物抓住了,又不是他们害的,就不能让他自己死了吗?
他死了…就有饭吃了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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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最恐怖的武器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