盒饭被拿空之后,那辆餐车无声无息地消失了,只剩下周晓磊的尸体躺在过道里,身上还套着那件不合身的制服。
在吃饭之前,简鸦打算先去把尸体收殓起来。
就像赵老师所说的那样,和郑直接触久了,他一只鸦也近朱者赤了。
简鸦刚走出座位,忽然听见车厢前面一声门响,休息室的门竟然又打开了,身材高大的无脸列车员推着餐车走出来,像往常一样给乘客分发盒饭。
人们都愣住了,互相交头接耳,“怎么还有?按按钮的不是没死吗?”
简鸦看向穆伺,怀疑是不是他刚才浅死了一下,只是没告诉自己。
穆伺看穿了他心中的猜疑,淡道:“没骗你。”
如果是这样的话,简鸦便有了一个很糟糕的猜测。
趁着人们还没想明白,他迅速地控制住局面,“我知道了,因为周晓磊没完成任务,所以列车长觉得这次送餐不算,又补了一次,算是个bug吧。”
“原来如此。”
“是这样啊。”
如影随形的饥饿感让人们的思考能力降低了不少,他们很快就接受了简鸦的说辞,继续埋头干饭。一个bug让他们今天多了一餐,这种bug多来几次就好了,大家都这样想着。
简鸦心事重重地坐回椅子上,掏出手机打了一行字,递给郑直看。
屏幕上写着:“第二次送餐和周晓磊的死亡有关,我怀疑我们对第三条规则的理解有偏差。”
郑直瞬间就明白了他的忧虑。
《取餐规定》第二条:按下取餐按钮时,取餐者有50%概率死亡。
第三条:当有人死亡时,列车员将额外提供一批与乘客数量相等的盒饭。
最开始他们都以为第三条规则是对第二条的补充说明,可周晓磊的死和第二次送餐让他们察觉到了,第三条其实是一条独立的规则。也就是说,即使不按按钮,只要有人死了,就会有额外的送餐。
这是一件非常恐怖的事情,本来按照他们原本理解的规则,每天最多只会死一个人,每位乘客最多也只能获得两个盒饭,因为按钮一天只能按一次。
人们虽然因为这规则的制约而痛苦,但其实也受着规则的保护。
可现在不同了,他们实际上能获得盒饭数量是不受限的,只要有人死,只要杀人…饥饿感会消磨人的理智,迫使他们从一个正常人变成不可理喻的恶鬼。
简鸦不敢想象到时候这辆列车会变成怎样的人间炼狱。
郑直的脸色难看极了,显然他也意识到了这一点,自相残杀比外界的敌人更难应对。
而他们现在根本看不到敌人是谁,又藏在哪里,甚至不知道敌人到底存不存在。
因为他们现在身处于神明以罪孽为原材料,建立起的高塔中,这座高塔里有诡异的空间,有不知何人定下的规则,他们尚且不知有没有具体的敌人。
穆伺没有参与他们的讨论,似乎这一切危险与未知对他来说都穷极无聊。他完全置身事外,只是握着简鸦的手,盯着窗外的蓝天与大海,流云的影子落进他有些发蓝的眼珠里。
“不过还有三天火车就到站了,坚持一下应该不会出大问题。”
简鸦掏出自己的车票,抵达时间是八号上午九点,那天他们没必要按按钮,几个小时而已,忍忍就下车了。
周晓磊的尸体还是得处理一下,简鸦和郑直与黑色垃圾袋把尸体包裹好,才发现没地方放。
一个车厢里只有三个单独房间,杂物间已经被胖子和清扫工具挤满了,厕所的使用频率太高,不能放尸体,至于列车员休息室,更不在他们的考虑范围内。
可尸体不能放在过道上,阻碍交通。
简鸦四下看了看,又抬起头,指着上面,“放行李架上吧。”
那里确实是个藏尸的好地方,不占空间,不抬头的话,也不会看到,省得给活人们增添不必要的心理压力。
他们正准备把尸体抬上行李架,原本坐在周晓磊旁边的男人不乐意了,“你们非得把他放在我头顶上吗,太晦气了,往前放放行不行?”
当然前面的人立刻有了意见,“凭什么啊?他是你们那片的人,死了当然也是放你们头顶。”
俩人就像被火星子点爆的炸弹一样,都站起来你推我搡地吵了起来,李地雷烦躁地踹了那男人一脚,大吼一声,“闭嘴!再逼逼一句就把尸体放椅子上,你晚上搂着他睡!”
男人顿时没话了,悻悻地坐了回去。
尸体就被安置在车厢末尾的行李架上,也是李地雷那一块的脑袋顶。
简鸦吃完一盒鸡排盖饭,那股饥饿感退去不少,他满足地摸了摸肚子,又看向郑直。
对方仍然只留了一个,多余的那盒分给了小兄妹,简鸦就忍不住问:“郑警官,你不饿吗?”
“还行。”郑直把自己盒饭里的鸡肉也夹给了小孩,他笑了下,“简鸦,你有过特别饿的时候吗?”
简鸦回忆了一下自己三百多年的鸦生,他好像没有挨饿的时候,即使是尚未化形的那段时期,每天捡垃圾吃也能吃得饱饱的。
人类的饥荒灾年影响不了小乌鸦,因为那时候饿殍遍野,满地横尸,人类尚且易子而食,更何况是野兽。现在想想,其实是一段很黑暗也很痛苦的岁月。
简鸦摇头,他最饿的时候,估计是某天沉迷打游戏,一整天没吃饭,半夜被饿醒吧。
“郑警官,你呢?”
郑直思索片刻,“前些年在边境剿匪的时候吧,有次被围困在荒山里,有差不多一周时间只能吃虫子,喝雨水,现在这个情况比那时候还好一些,至少能坐着不动。”
简鸦深表同情,“虫子确实很难吃,不过有种毛毛虫吃起来是甜的,就是有点儿剌舌头。”
郑直:“我没遇到过甜的,那座山上全是甲壳类昆虫,很苦,不过口感很脆。”
两人居然就这么自然而然地深入探讨起虫子的口味问题,穆伺冷着脸插进这场会议,“蟑螂的味道很恶心。”
他略带谴责地看了简鸦一眼。
简鸦心虚地移开视线,“对不起嘛,那会儿我刚做人,又不懂事,哪里知道人一般不用蟑螂做晚饭呢。”
他们的话题过于扯淡,旁人都以为是在开玩笑,也没人太在意,只有俩小孩被吸引了。
小葵趴在桌子上,两只大眼睛轻轻眨着,“哥哥,我也是刚做人哦,但妈妈说我很懂事。”
简鸦就问:“你几岁了?”
小葵:“七岁!”
“那你已经当了七年的人了,可是哥哥那时候才当了两个月的人,不懂事很正常。”
简鸦的语气居然很骄傲,也不知道他在骄傲个什么。
深夜,火车再次进入隧道,车厢里变得很冷,简鸦缩在穆伺怀里睡觉,身上裹着他的外套。
不知过了多久,他忽然感觉脸上又湿又凉,有液体从上面滴下来,落在脸颊和头发上。
简鸦没睁眼,只是抬手抹了抹,本以为是温差太大,车顶凝结了露水,可是一闻却有股腥味。
是血。
他心中一凛,猛然睁开眼,借着微弱的光线看见头顶的行李架上有一团模糊的黑影,和人差不多大小,血就是从那上面滴落下来的。
简鸦瞬间意识到那是被垃圾袋裹起来的周晓磊,可是尸体不应该在车厢末尾的行李架上吗,怎么会跑到他头顶来?
他的座位是33号,和周晓磊那边隔着十万八千里。常理来说,死人是不会爬的,除非这具尸体趁着大家熟睡之际,突然觉醒了军训魂,在行李架上练习匍匐前进。
简鸦立刻回头去看车厢后面,然后脑子嗡一声,彻底懵住了。
末尾那边的行李架上也有一团黑影,和人一样大,一动不动。如果那才是周晓磊的尸体,那趴在他头顶正在滴血的东西是什么……
简鸦赶紧把穆伺晃起来,“你看!你看上面!”
周围人都被他吵醒了,纷纷打开手机,横七竖八的光柱打在那黑垃圾袋上时,人们都被吓得冷汗直流。
他们虽然没有参与尸体的处理,可也是亲眼看见的,周晓磊明明被安置在末尾的行李架上。
“后面那个是什么?”简鸦一边说着,一边往后面走,“谁把胖子搬出来了吗?”
车厢里总不能凭空多出一具尸体来。
人们吵吵嚷嚷的,刺眼的手电筒四处扫射,然后车厢末尾的“尸体”就动了起来。
他翻了个身,用手挡住眼睛,暴躁极了,“干什么?让不让人睡觉了?找死啊!”
简鸦不由得哑然,那人是李地雷,活的,躺在行李架上睡觉。
“…你为什么睡在上面?”
李地雷利落地跳下来,揉了揉脖子,“老子坐着睡了好几天,腰都快断了,上面虽然也窄,好歹能伸开腿,平躺着。”
以他那个体格,整日整夜地挤在硬座里确实是遭罪。
简鸦:“所以你就把周晓磊搬到我们头顶,自己躺在他那里?你认床啊?”
李地雷露出一个莫名其妙的表情,“说什么呢?”
但当他看清自己的位置时,也愣住了。
“不对,不对。”李地雷叨叨着来回走了几步,“我明明睡在你们头顶,怎么又跑到后面来了?”
他指着郑直,“不信你问他,我爬上去的时候他醒了。”
郑直点点头,“晚上十一点左右,他确实说坐着睡不舒服,要爬上去睡。”
简鸦看见小桌板和椅背上都有脚印,估计李地雷就是从这儿爬上去的。
然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的位置和尸体互换了。是谁换的?是谁在搞这种毫无意义的恶作剧?
李地雷一个一米九的壮汉,都忍不住搓了搓胳膊,骂道:“真他娘的邪门,这小子死了也梦游啊!”
“……”简鸦扑进穆伺怀里,抓着他的手搂在自己身上,“快抱住我,我也开始害怕了…”
我也开始害怕了,再也不晚上码字了(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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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论虫虫的一百种吃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