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洛回来了。
翁小白见到他的时候,他风尘仆仆,还拖着行李箱。
周五那天,因为翁小白不参加团建,被留下来加了一会儿班。
她下楼的时候看到程洛就坐在公司楼下大厅的沙发上假寐,满脸倦容。
翁小白停下脚步。
程洛似乎心有所感,睁开眼,精准地看向她的方向。未语先笑。
“小白,我回来了。”他轻轻道。
如远途的旅人披星戴月爬山涉水,终于回到了他念念不忘的家。
“回来,再也不走了。”
翁小白怔怔地看着他。
“怎么,都看呆了?”他站起来玩笑道,拿出手机,“我叫个车,先去吃饭。加班这么久饿了吧?”
“你……刚从机场回来?”
“是啊,迫不及待就来见你了。”他直白得很。
他看她的眼神里星光熠熠。
翁小白略低头避开些。
她没同意吃饭的事:“你先和我回公寓那边去吧,有事和你说。”
“行,我把地址改一下。”
公寓楼下,翁小白上楼把戒指拿下来,递还给他。
程洛没接。
“我回海城太久,你生气了?”
翁小白一鼓作气,说的话也有些绝情:“我现在已经有男朋友了,你去哪里去多久和我没有关系,这个戒指放我这里不合适,你收回去吧。”
程洛终于收起了笑,不可思议地问:“董翔?”
见她默认,他烦躁地在原地转了两圈扒拉着头发,说着翁小白听不懂的话。
“你们明明没有这么早在一起的!”他犹如怒兽,捉住她的手臂,问,“而且你为什么会答应他,就算你对我有所顾虑也不该如此草率,我提醒过你那个人有问题。”
翁小白用力抽出手臂:“程洛,我们就这样吧。我和董翔已经互相见了家长,我也收了他妈妈的礼物,两家已经准备开始谈婚事了。还有,董翔现在是我男朋友,你如此说他我也是会生气的。”
“不行!”程洛道,“小白,和他分手。”
翁小白终于忍不住,眼泪盈眶。
委屈、愤怒,这些日子以来的惶恐焦虑,以及程洛能够轻易挑动她情绪的不甘……统统爆发。
“凭什么?程洛,你告诉我凭什么?我承认,我曾经是喜欢过你,可那又怎么样?这不是让你能够随意对待我的依仗。你多年不见踪影,一回来就和我求婚,你尊重过我吗?我好不容易找到一个还不错的男朋友,你却要我分手。我问你,你凭什么啊程洛。”
翁小白近乎哭喊的控诉让程洛无措。
“不是这样的,小白。”
翁小白根本听不进去。
“你先冷静一下,听我说。董翔真不行,我之前和你说的都是真的,他有暴力倾向,对他以前的女朋友都拳脚相向。他周围稍微知道点内情的都对他避而远之,所以他才单身至今。”程洛语重心长,不似作假,“小白,他对你是想骗婚。你是个好姑娘,根本不知道一个男人坏起来有多坏。”
“和他分手,好吗,小白。”他近乎乞求,“和他结婚,你会受到伤害的。”
翁小白有些恍惚,又觉得有些可笑。程洛口中的董翔和她认识的几乎是两个人。
她认为荒谬,又觉得烦乱。强撑道:“我不会信你的一面之词。”
“我会给你找来证据。”程洛道,“在那之前,保护好自己,别让他伤害到你。”
再三叮嘱过后,程洛离开。
因为这件事,这周末翁小白和董翔约会的时候都有些心在焉。
“就这么想去漂流?”董翔装作有被她头痛到,说, “另外选个周末,我休息的时候带你去。就我们俩,可不比和那么多半生不熟的同事在一起更好玩?”
她笑笑说只是没有休息好而已。
董翔顿时关切道:“你还在失眠?足浴包要是不管用,我们可以去看看中医调理一下。”
他分明很体贴,在乎她的一些细微感受。
下午出去看了电影,晚上两人就在商场吃的饭。
正是饭点的时候,餐厅里很多人。
这家店两排桌子之间的过道有些窄,服务员在给他们弯腰倒茶的时候背后有人路过,不小心被人一推失去重心,茶水就被甩了一些到董翔的前襟上。
服务生反应也很快,连忙放下茶壶,抽纸巾帮他擦,连声说对不起。
董翔噌地一下站了起来看着服务生。那动静,把服务生和翁小白都吓了一跳,似乎下一秒就要发火提拳打人。
然而他只是朝翁小白招呼了一声:“我去洗手间弄弄。”
翁小白记得楼下电梯口处就有一家男装店,想了想便去拿了一件热卖的上衣。好在董翔身材匀称,基本按身高拿尺码就没错。
回来看董翔还没回位置,便找了个男店员给他把衣服送进去。
他换了衣服出来,好像也没被刚才的事影响心情,穿了新衣服还挺高兴的,又夸翁小白细心贤惠。
经理带着刚刚那个服务生出来道歉说了一堆好话,又是免单又是送菜的。
董翔脾气很好地表示没什么关系,茶水也不烫。还向经理给服务生说情,让他不要惩罚人家小姑娘。
吃完饭,董翔带着她去珠宝店给她选了一条手链。价格不菲,直言是作为他身上那件衣服的“礼尚往来”。
翁小白不想收这么贵重的东西。董翔直接拆了价签不容置疑地给她戴手上:“这多衬你,好看,戴着玩吧。”
又把价签递给一旁夸个不停的柜姐去买单。
没办法,翁小白只好戴着这条有些惹眼的手链回去。
星期天,她和董翔回去看梁秋珍。她先进门,被梁秋珍看见了她手上的手链又数落她乱花钱:“这种东西又不保值,这么大人了,东西都不会买。你要什么时候才能懂事,你真还不如买金的呢,金价年年涨。”脸也拉着。
董翔后脚就跟进来,接过话说:“伯母说得是,下次我给小白买金的。”
梁秋珍愣了一下,也反应过来是董翔买的。顿时笑了起来,又转而夸说:“小董见多识广眼界好,看上得东西肯定不错。我还当是翁小白她瞎买的呢,她老是花些冤枉钱买些垃圾回来。”
这话饶是翁小白听了多年,此刻也依然觉得难堪。
倒是董翔还替她解围:“其实买什么也不重要,只要小白喜欢,平常又用得上就算没有白花钱,伯母你说是不是?”
梁秋珍觉得董翔说什么都对,自然连连称是。
又让翁小白赶紧去厨房做饭,说冰箱里什么些好食材,正好给董翔尝尝。她自己则跟董翔聊了起来。
翁小白在厨房都能听到她的声音。
“小董啊,以后你们俩在一起了,你多看着点小白。她呀,总是让人不省心。从小就爱乱买东西。她念书的时候,拿钱给她吃午饭。结果你知道她拿那些钱拿去干嘛了吗?”梁秋珍的声音很是夸张,一副现在回忆起来都生气的样子。
“你说她小小年纪,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拿钱不好好吃饭。就拿去偷偷买什么笔呀,颜料什么的。你说那有什么用?她哪有那个天赋,不让她学,她尽偷偷摸摸都要画。这不,现在也没搞出个名堂来……”
翁小白把厨房门关紧,水龙头开到最大。不想让自己再听到那些已经听够了的声音。
后来董翔问她:“你小时候还学过画?我都不知道。”
她苦笑:“你看我妈那个样子,她会花钱让我去学画吗?不过是自己瞎画着玩儿罢了。”
董翔:“当个爱好也挺好的。”
也没再多说什么。
昨天晚上有一个陌生的账号加翁小白的好友。
备注是董翔的前女友,说有事相告。
她心中一颤。
犹豫了许久,还是点击了验证通过。
那个女孩自称叫茵茵。
一上来就证明她没有和董翔复合的意思,只是有些话想和翁小白说,最好能够见面。
翁小白约她在第二天公司附近商场的咖啡屋,那里人来人往也不怕这位前女友小姐有什么伤害她的举动。
茵茵比她到得早得多,看起来没什么攻击性,温温柔柔的。
“不知道你想喝什么,我就只点了两杯牛奶。”
翁小白点头,反正她也不是来喝东西的。
开门见山道: “你说找我有事。”
茵茵心是毫不掩饰地打量了翁小白一番,才开口:“董翔……呵……”她冷笑,“可真不是个人。”
在翁小白皱眉之际,茵茵从随身包里取出一叠资料推给她。
虽不明所以,也随手翻看起来。
资料分为两部分。
一部分是照片,照片的主人正是茵茵,还有他相关的验伤和就诊记录,就诊记录里不光是外科,还有心理咨询。
另外一部分是聊天记录,对话的是董翔和茵茵。
翁小白翻着资料,手都在抖。
合上资料,她问:“你想说什么?”
茵茵:“这还不明显吗?董翔就是个混蛋,人渣。”说着如此愤怒控诉的话,但她这声音放得很低,并且时不时环顾四周,似乎怕隔墙有耳,十分没有安全感。
“我和他在一起三年,那时候我多天真啊,认为他英俊多金又温柔体贴,以为自己遇到了真命天子。又怎么会知道自己遇到的是恶魔呢?”
她攥紧双手,回忆道,“其实他也不是一开始就动手的,甚至很多时候还很绅士。但他变态的控制欲是伪装不了的,比如点菜,他高兴的时候也会问你吃什么,但答案永远只有一个,那就是他事先选择的那一个,如果你选了其他的他就会生气。我第一次被他打,就是因为这个。”
“永远只能选择被他安排好的,并且不能有半点委屈和不高兴。否则……”茵茵握住热牛奶,猛的喝了一大口。
缓了半响,才继续讲她和董翔之间的点点滴滴。
翁小白听着,只觉得浑身发冷。
最后茵茵从一叠资料里,抽出一张让她看,解释:“我的右耳现在算是半失聪,听声音听不真切,耳朵里经常像打雷一样,轰隆隆的。”
又扒开头发,让她看侧边的一道亮疤,介绍说:“这是有一次在吃饭的时候他发脾气,掀了桌子,把手中的饭碗扔到我头上,瓷片裂开割的,当时缝了九针。”
“你或许会觉得,我被打可能是因为我哪里做的不好该挨打?”
“不。”翁小白道,“我没这么想过,男人动手打女人就是不对,更何况还是自己的伴侣。”
茵茵讽刺地笑了一下:“我也不是个例,在我以前,董翔还有个从大学开始谈的女朋友……”
“还是我自己来说吧。”
背后响起一道声音,翁小白这才发现,卡座后面还有一个人一直在听她们说话。
那个女人在这大热天穿了一身黑,把自己包得严严实实,连脸上都戴了黑色口罩。
她自我介绍:“我是董翔的第一任女朋友,和他谈了五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