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当真是谬赞了,殿下是前辈,沈横是晚辈。晚辈即便是再有本事,那也是殿下这个前辈以身作则的做得好。”沈横附和着。
赫连瑾笑着: “沈将军客气了,本王早就不在军中了。放权了,如今的军营是你们这些年轻人的天下了。”
沈横说道:“殿下谦虚了,殿下虽然离军多年,在军中一直传有当年殿下陪着太祖皇帝南征北战的英勇事迹,就连沈横闻言也自愧不如。”
赫连瑾:“沈将军也算是这辈年轻人中的佼佼者,都是好的。又何必与本王当年与之相较呢。”
沈横明白了他话语间的意思,“殿下说的是。”
一阵寒暄过后,终究是要言归正传的。赫连瑾又道:“不知此次沈将军突然登门所为何事?”
沈横道:“以前父亲在的时候总是谈起与殿下同生共死的种种。如今父亲已去,沈横作为晚辈也应该登门探望。”
听他这么一说,赫连瑾倒是想起来过去的日子,免不了因此伤感,“你父亲当时可是我最为看重的人,只可惜他一生忙于为我大岐大疆扩土,未曾留下一子半女就早逝于军中。也着实为我心中一大遗憾,还好如今有你,也不至于让他后继无人,你……”
“沈、沈横。当然,殿下若是不嫌弃,可以和父亲一样叫我阿横。”
赫连瑾拂了拂手,“这不,说笑了。都是为了大岐,又是故人之子,哪里谈上这些虚礼。阿横是嘛,本王记住了。”
沈横应和:“殿下说的是。”
既然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了,赫连瑾又道:“你父亲入奉贤殿的事情,办得怎么样?还有你在京中住的可还习惯?若是有什么需要的尽管来安亲王府找叔伯。”
沈横:“多谢殿下。”
“嗯?”
“多谢叔伯。”
赫连瑾连连点头,“这才是好孩子嘛。今大岐与北燕一事落下,军中将士也不必再为此辛劳,尽可返乡探亲了。”
沈横:“我也是这么想的,连年战事将士们也辛苦了,是该好好休息休息了。”
赫连瑾见状,终于是说出了心底的话,“那你呢?阿横以后打算怎么办?”
沈横沉默了片刻,抬眸道:“我、以前父亲在的时候也曾和我提过以后的生活,我大概会留京中。既为顾氏子弟,自当为了肩负起顾氏一族的责任。”
“说得好。”赫连瑾顿了顿又道,“阿横,年纪也不小了,也该议亲了。心中可有哪家中意的姑娘,不妨大胆地告诉叔伯。”
“我……”
沈横正准备将这个话题遮掩过去,眼神无意间看到藏匿在屏风后的那道黑影,他知道他在。所以他改变了主意,言辞诚恳,“其实不瞒叔伯,我心中也有这个打算了。”
赫连瑾:“那就是有心上人了?”
沈横点了点头,“嗯,好多年了。”
话音落,砰的一声从一旁屏风后传来。瓷片从高处跌落,清脆的响声打破两人的谈话。赫连瑾顺着声音看去,府中的人知道他的规矩自然不敢在他会客的时候叨扰,除非是……
赫连瑾心底有了底,笑着掩饰,“府中最近养了几只猫,许是不老实吧。”
“原来如此。”沈横并未拆穿,目的达到了他缓缓站起身来,借口又道,“军中尚有要事,阿横先告退了。”
“去吧!”
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眼前,赫连瑾才站起身来朝着屏风后走去。当看到散落一地的瓷片,他忍不住感叹,“我这上好的瓷器,倒也不算是浪费。”
舒霁倒像是那不曾开窍的榆木脑袋,说道:“请叔伯放心,待到雨和回府就让人寻了上好的瓷器给叔伯送来。”
赫连瑾恨铁不成钢,无奈叹息间拍了拍他的肩膀,继而大步离开。
但让他意外的是,舒霁并没有因此离开,反而是跟着他再度返回后院。话语间的那份坦然就像是对刚才事情的视若无睹,无事发生。“叔伯,那依您之见,如今这京城之局该如何解?”
对上他的眼眸,倒显得赫连瑾拘泥于私事,他端起茶盏品了一口,视线不曾从他身上剥离。“儿孙自有儿孙福,后辈的事情我哪里说得上话,你们心里明白,愿意说开不就行了吗?”
“叔伯。”舒霁抬眸对上他的眼眸,倒是有点想把他的不着调拉回现实的警告。
他惯会装傻充愣,那他倒也是会的。
赫连瑾倚着椅子缓缓放松身子,过了好大一会儿才道,“其实这件事归根结底也是他们夫夫之间的事情。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嘛,总不能真的不管不顾吧。你说是吧?”
这怎么事情到最后又落在他身上了。
舒霁倒是愈发感觉这茶是一点也喝不下去了,他站起身来,“叔伯,府中尚有要事,雨和这就先行告辞。改日再来找叔伯叙旧。”
“哎,这就走了?”
赫连瑾的疑问并没有得到回答,只不过这也不要紧。他的眼眸顿时暗了下来,刚才的类似玩闹的不着调消失的彻底。
再度拿起茶盏,又给自己沏了一杯茶。轻轻品了一口,倒真是淡了。
淡了,也长大了。
长大了,也该长大了。
想着,他无奈地摇了摇头。
马车行驶在回府的路上,舒霁正襟危坐脑中却是不由自主地浮想起刚才在安亲王府里发生的一切。
九悟坐在一侧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公子,您怎么了?怎么感觉从安亲王府里出来,一直魂不守舍的。”
舒霁飘离的思绪被拉回,“我没事,我只是在想军饷贪墨一案。我总感觉这事情没有这么简单,似乎有什么事情被忽略。”
九悟道:“公子,依照属下看,您就当作什么事情都不曾发生,不问也不管。我们继续躲在府邸里偷懒装病就行,成王自己招惹的事情当然要自己处理。”
舒霁长叹,“哪有这么简单,有些事情尚未开局就已经被人注定,抽离倒是不大可能。只不过,上次我让你调查的事情怎么样了,军饷贪墨一案是否真的铁证如山……”
话音未落,马车猛地一停。随着外面车夫长吁声落下,舒临整张脸也在此刻暗了下来。察觉到这一幕的九悟,先一步掀开帷帘,探出头问责:“怎么回事?当差这么不小心。”
车夫惊慌:“启禀大人,并非属下不认真当差,而是突然有一匹马出现,属下这……”
“这里是京城,谁敢白日里在街道上驰骋。一点儿规矩也不懂,还敢拦截丞相府的马车。这京辅都尉是不是嫌官路太长了。”九悟生气地说道,一抬眸正巧对上沈横那副得意的眼眸。
九悟反手挥落了帷帘,转头看向舒霁,“公子,是沈将军。”
舒霁提醒,“圣旨已经下了,现在应该叫他镇北侯了。”
“是。”九悟受教的同时,又问:“那公子可要去见他,属下看他今日见不到公子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舒霁缓缓闭上眼,不再言语。
此刻的沈横还在等着舒霁下车见他,可当帷帘掀开,缓缓下车的却是九悟。心底燃着的喜悦顿时被一盆冷水浇灭的彻底。
九悟来到他身侧说道,深吸了一口气,“我们家公子说了,镇北侯若是求见,那就按着规矩派了人来府递了拜帖求见,若是我们公子有空自然是会见您。若是不得空,那只怕要劳烦镇北侯再多费点心。”
“他当真是这样说的。”沈横似乎有些不相信。
九悟点了点头,凑近身子声音又压低了几分,“另外,属下好心提点一句,镇北侯如今可是京城炙手可热的人物,一举一动后面都跟着尾巴,尤其是现在。若是让岳相知道了,届时对镇北侯想来也是不利的。”
沈横皱眉,看向马车:“这是你的意思,还是他的意思?”
“镇北侯是聪明人,何必刨根问底。”九悟说着甚至不给他反驳的机会,就扯着嗓门大喊,“我们家大人说了,念着镇北侯刚刚班师回朝,不懂这京城的规矩,我们家大人就不计较了。若是有下次再有人无视规矩在闹市骑马驰骋者,必重罚。”
好得很,真的是好得很。
沈横即便是恨得牙痒痒,手中攥着的缰绳紧了又紧。可在外人面前也只能咬着牙,低头示弱,“沈横给丞相大人赔罪了。”
说着,调转方向继而纵马离开。
坐在马车里的舒霁闻声,顿时松了一口气。
彼时,九悟去而则返,掀开帷帘示意,“公子……”
沈横纵马而去,却悻悻而归。刚进府迎上去下人就察觉到不对,上前问道:“将军,这是怎么了?”
沈横不语,脚步反而是更快。来到前厅,猛地灌了自己几杯茶水,心底的怒气不曾被冰凉的茶水浇灭,反而配合着浮现在他脑海中的脸,让这把火烧得更盛。
“将军,您没事吧?”
沈横无视下人的话语,环视了一圈几乎要被礼物堆满的前厅。
下人解释道:“这些都是朝中上下各位大人,送来恭贺将军封侯的。”
沈横也不知为何,不死心地问了一句,“丞相府的呢?”
下人挠头,“这、将军您这不是说笑的吗?人家是丞相府,我们这……”
沈横生气地吹向一旁的桌案,砰的一声在前厅回荡,惊慌的下人不知所言。沈横却是愈发坚定心中所想。
舒霁,我倒要看看你还能忍到何种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