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
一道响亮的女声将这份君臣和睦的场面彻底打破。众人闻声,缓缓回眸。舒霁也在此刻得以空闲,从那位炽热的目光中逃离。
长公主景潇然依然过了女子最好的芳华,少时的骄阳明媚被略微爬上了皱纹的眼角覆盖。但是配上这一身的雍容华服,身上那点子皇家风范却在岁月磋磨中更甚。当然,随之而来的似乎还有那股子弥漫在风中的野心勃勃。
她慢步来到众人面前,俯下身子。“明仪长公主景潇然见过皇帝陛下。”
景行先是一愣,略显慌张地看了一眼站在他身侧的大臣,随即快步上前扶起了同样也只存在于话语中的长公主殿下。“皇、皇姐,朕……”
景潇然默默抽出手,目光自然地掠过他,看向站在后面的两位丞相。对于舒霁她倒是客气地点了点头,只是对上岳宏义:“本宫离京多年,这京都上下变化还真是大,差点认不出右相大人了。”
岳宏义倒是没想到她会活着回来,但是对于她这份恶意,他也是毫不畏惧。毕竟他做主的一切都是为了大岐,他自是问心无愧。
“长公主殿下说笑了,一别多年自然是要变得。”
景潇然笑着,“是吗?”
眼看两人剑拔弩张,舒霁再一次站了出来,“长公主殿下若是想叙旧,日后多的是机会,宫门处可不是说话的地方。”
“皇姐舟车劳顿,是应好好地休息休息。”景行也在一旁附和着。
景潇然这才回过神来,看向站在她身侧的小皇帝,笑着握上他的手,“嘉和离京多年,一朝回京,还有点不适应,竟然忽略了陛下,真是该死。陛下不会怪罪吧!”
“皇、皇姐说笑了,朕、皇姐对我大岐有功,如今回京不适应也是应该的。”景行说道。
景潇然轻笑着:“那便多谢陛下体谅了。”
说着一群人便浩浩荡荡地朝着宫门走去。岳宏义也按照规矩跟了上去,只是他与舒霁擦肩之际那眼眸中很明显写着两个大字:多事!
当夜幕缓缓落下,楚淮安终于寻到了蜗居在巷子里的景元初。刚靠近,一股淡淡的酒香就弥漫而来。楚淮安怔住脚步:“殿下……”
景元初也没有想到楚淮安会突然出现在这里,他收了手中握着的酒坛,看向他:“你怎么来了?”
还不等他回答,景元初就猛然间意识到什么,站起身来,满脸着急,“是不是景行那里出了事情,他、他想让我做些什么?算了……”
以他现在的本事,恐怕会让他失望。
楚淮安看到这一幕心底很不是滋味,来到他身侧蹲下身子,“殿下,不必为此担心,陛下很好,只是面对殿下的此番境况,陛下也……”
“那就好。”景元初自顾自地说道,紧接着又给自己灌了一杯酒,“劳烦你告诉景行,在皇城之中凡事都要慎行。朝中局势只会随着他年纪增长,愈演愈烈。”
楚淮安道:“请殿下放心这些话我会转达给陛下的。”
“嗯。”
楚淮安又道:“倒是殿下,手下先前传来消息说,殿下无故失踪,这可令属下着实担心,殿下您没事吧?有没有受伤?这些日子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景元初的目光扫过他,算了,有些事情还真是在黑夜中揭开了冰山一角,倒是没有必要和他们说些这些。倒是自己可以好好利用如今这个身份,好好地调查一下。待到那时,再告知也不迟。“没事,就是找了个地方自己待了一会儿。”
楚淮安见状也没有继续追问,环视着四周更是担心,“殿下,您……”
景元初早已经不在乎其他,如今这种生活虽然比不上以前,但也算自由。 “既来之,则安之嘛。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殿下,您跟属下走吧。”
景元初抬眸看着他,其实他不应该在这个时候出现的,认真护着景行才是他最该做的事情。垂眸之际,又是一阵落寞,“淮安,我早已不是点下了,如今的我不过是一介庶民。”
楚淮安似乎也知晓了他心底所想,“殿下……”
景元初又闷了两口酒,其实他何尝不知道跟楚淮安走是最好的打算。只有在这个局中不断放大自己的价值,才有逆风翻盘的机会。只是如此一来,万一连累景行,那他答应的皇兄的事情岂不是……
其实楚淮安很想将所知都和盘托出,可是话卡到喉咙里又不知道该如何说,只能道:“属下不会干扰殿下的任何选择决定,也不会让殿下有所顾虑。”
见他不语,他又道:“殿下,这盘棋已经开始,而您是至关重要。”
景元初一怔,虽然不知道他是何意,但是此刻他的目光已经发现了月光散落下,藏匿在角落里的一道黑影。
此刻倒真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景元初看着他,言辞恳切,“好。”
都说京都是这世上最繁华的地方,也是一座让人逃不出去的城,可在关键时刻那消息就像是盘旋在上空的风,只是一夜便能让全京城别有用心的那些人知晓的彻底。
急促的脚步声打破院子里的宁静,左拐右拐后推开了书房紧闭的房门,此刻虽已经夜深,但左相大人尚未安寝。
“启禀相爷,我们的人来报说是陛下身边的暗卫楚淮安,特意去寻了景元初。现下只怕是在城南的一处宅子里落脚。”
岳宏义视若无睹,继续着手中书写的动作。
可那人好没眼色,再度请示:“相爷,你看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
随着最后一笔在纸张上落下残墨,岳宏义不约地抬眸看他,在他又低了几寸头情况下,转身看向站在他身侧的周骅。“这件事情你以为该如何做呢?”
周骅不以为然,“不过是陛下心中还念着这位所谓的皇叔,又不是什么大事。更何况直属于陛下的影卫做起事情来会这般不小心,弄得人尽皆知。”
岳宏义赞同地点了点头,再去看前来禀报的下人,“听到了没,以后当差凡事都要动动脑子。”
“是。”
待到下人退却,周骅难掩心中疑惑,“主子,难道就任由这个楚淮安打着陛下的名义,帮扶景元初。有陛下护着,那我们想对景元初做些什么岂不是很难。”
岳宏义反问:“这些天你们做得不好还不够解气?”
周骅垂眸,他本以为已经够小心了。当即跪了下来,“请主子赎罪。”
岳宏义放下了手中的笔,上前扶他起来,“有些事情做了也就做了,以后再小心点就是。景元初再有本事,只要他还是景元初,他就翻不起来大风大浪。”
“是。”
“不过话说到这,相比于景元初。本相倒是各位担心沈横。”
周骅疑惑:“沈横?他……”
岳宏义细细道来,“这沈横一介孤子,身份不明,却能得到顾将军的赏识,短短几年就做出如此大的功绩。而且顾家可是有兵权在身的,今日看陛下对沈横的态度……若是我们不做些什么,天大的好处也不能给了舒霁,落到舒袁两族头上,最好是……”
“主子说的是,属下会交代好下人的。”周骅附和着,“沈横此番进京,虽说陛下的赏赐尚未落下,但也是迟早的事。届时军饷贪墨一案一定会被翻出来……”
岳宏义示意他慎言,想了想又道:“安澜,最近在哪?”
岳安澜,岳宏义的嫡子,这些年可没少仗着岳宏义的名头在这京城里胡作非为。因着朝政繁忙,岳宏义对他疏忽管教,大多数时候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眼下……
“大公子,最近……”周骅一时间有些难以言喻。
岳宏义顿时间明白了,“让人绑了他回来,都什么时辰了还在外面乱来。另外看住他,要是他再这么不思进取,那就别怪本相另择他人。”
“是。”周骅领命而去。
岳宏义抬眸看向远处,眼眸愈发阴沉。即便他是沈横,他也不能改变板上钉钉的事情。
翌日,朝堂之上一切正如岳宏义所预料的那样。在封赏沈横的圣旨刚刚落下,他便顺势提出:“陛下,臣有一事所求,还望陛下成全。”
“爱卿有话直说。”
沈横道:“是。臣虽征战在外,但对京中之事也并非毫不知情,关于成王贪污军饷一案事关重大,因此臣请求陛下彻查此事。”
“这……”景行一时间不知所措,他垂眸看向台下站着的两位丞相大人,“不知岳相,舒相以为此事该如何?”
一时间朝堂之上的目光聚集在为首的两人身上,舒霁当然不会明面上表露自己的态度,“陛下,微臣以为此事是应该以岳相的意见为主,毕竟、微臣资历尚浅,且此事又一向由岳相负责,所以陛下与岳相做主就是。”
话音落,岳宏义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瞧舒相这话说的,若是你都资历尚浅,那满朝文武岂不是……你说呢,舒相。”
“岳相谬赞了。”舒霁说着目光落在一旁站着的沈横身上,“只是如今所议之事是军饷贪墨一案。”
岳宏义:“本相自然是知晓的,只是此事业已经尘埃落定,相关人员业已经问罪,若是此时再将这件事翻出来岂不是多此一举。”
舒霁闻言,低着头缓缓抬起,嘴角也上扬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