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家听了,仿佛遇到了救星,连连道谢,感激涕零,要不是孟葭月阻止他,他就要在大庭广众之下跪地叩首了。
后来,船家又载着孟葭月,孟燚琩两人去了西村那边。船家姓张,年少时就出来做摆渡的行当,赚的不多,但是生活还算凑合,如今儿孙满堂,应在家中享天伦之乐才是。但是船家的儿子去得早,孙子智力又有些问题,船家一把年纪也不得不做自己的老本行补贴家用。
他孙媳妇是个烈性子,起初不知他孙子的毛病,是被媒婆骗进他家的。闹了好几天,突然认命了,开始忙活家里的事情了,不久后也有了身孕。只不过怀的不是时候,没过几个月就发生了“败母”的事情,如今即将临盆,哪有不担心的道理?
说到这,船家又叹了几口气。产婆听了,也不知是同情还是其他。这几个月她每去到一户人家准备为那家的女人接生,早上去的,不出半日女人就不见了;而那些女人们的下场,估摸着就和传言里说的一样吧……
可想到现在有两位仙长在这里,船家道:“请二位仙长一定要帮帮我们啊!”
船家的茅草屋在接近村子码头的那座山下。
还没等船家敲门,里面的人先把门推开了。
是个中年妇人,眼里带泪,发髻也有些乱了,看上去焦急万分。
“公公!香丫头她不见了!”
“什么!”
船家冲进门,挨个房间得找他那大着肚子的孙媳妇,而妇人已经脱力倒在了小院儿里的石凳上,无心理会船家领回来了什么人,只顾自己低声抽泣。
孟葭月凝神,勘测这附近异样的气息。在她的识海之中,东南方向出现了一团缓缓蠕动的黑气,那黑气又一点一点向四周蔓延开来,将识海里的亮光全数用黑暗遮盖,待到漆黑一片,最后一丝光线被吞噬之时,孟葭月的心被重重地一击。
愤怒,悲伤,想要大开杀戒的声音在她脑海里四处飞窜,若不是其中还夹杂着一个温柔的声音,她几乎要压制不住自己。
“娘不会取名,大名改日就求佛吧。”
“小名……既是在十五出生的,就叫十五吧!”
“娘的小十五呀……”
……
那声音犹如温柔的风,细腻的雨,还似飘香的花,沙沙的雪。她期盼着你的到来,因你落地的第一声啼哭而感到欢喜。虽然这是你们相见的第一天,可她却已经做好了在未来为你奋不顾身的准备。
这份感情,温暖到让孟葭月心痒。
“小家伙。”
这一熟悉的声线,在她满眼的黑暗中劈开了一道光路,给予迷失在一堆复杂情感里、几乎要窒息的她一个肯定的方向。
她伸出手,想要抓住那束光,可是太过刺眼,几乎让她睁不开眼睛。
在最后一刻,她看到了:光影之中,是孟燚琩的身影……
孟葭月睁开眼,才发觉自己背上渗出了冷汗。那只有烫伤的左手被男人紧紧握住,好似一松开,她就会消失。
孟燚琩眉头紧锁,尽管如此,在视线相对的那一刻,双眸中的红色逐渐消退。看到女孩恢复自己的意识了,也可算是松了一口气。
她回握住他的手,不去看他。
但是她知道,是这只手将她从黑暗中拉回来的。
“阿英!阿英怎么也不见了?”船家匆匆过来质问妇人。
他孙子这时候怎么也不见人影?
谁知那妇人哭得更厉害了:“阿英他就像变了个人,抓着菜刀跑出去了!”
“什么!”船家惊呼,“你怎么不拦着他!”
“我怎么没拦!拦不住!”妇人泣不成声。
孟葭月正想松开手上前,却被孟燚琩一个用力又被拽了回来:“想帮忙?”
“嗯。”孟葭月看着他点头。
“别着急,人还活着。”
孟葭月无言,示意他继续说。
后者继续牵着她的手道:“你想,‘败母’要的是什么?”
“孩子。”
“不错,那之前败母如何得到孩子?”
“带走那些女人……”然后剖开她们的肚子,硬生生将孩子取出来。
孟燚琩心里明了她所思所想,便道:“不错,但败母是魔化的人,她还是有脑子的。”
“直接破肚会伤及婴儿,尝试的次数多了,她便会发现此法不可取。”
“所以?”
“所以她学聪明了,让那些女人将婴儿生出来。”至于生的过程和生出来之后的事情,就不言而喻了,毕竟败母不关心那些为人母的女人们的死活,她的眼中只有刚出生的婴儿。
至少在孩子出生之前,船家的孙媳妇还是活着的。
孟葭月问道:“船家,请问那位姑娘何时会生?”
“这,这我哪知道啊!”船家心急似火烧,“她昨天傍晚一直喊疼,哭了一晚上,今早好了些结果又疼了,我这不才把产婆请来……”
闻言,产婆告知道:“照这个说法,约摸还有四五个时辰吧……”
产婆也连连叹息,她没说“若是人还活着”这个前提,她所知道的在产前失踪的女人都是回不来的,眼下有两位仙长在,也许这家的姑娘还有一线生机。
“船家。”孟葭月说道。
她看上去也不过比自己的孙媳妇小那么一两岁,但是小小身板却能如此挺立,那坚定不移的眼神,让人忍不住想要去相信和依靠。
没等孟葭月说出下文,船家折过自己那枯木一样的双腿,扶着石板桌子,颤颤巍巍地向他二人双膝下跪,行了个大礼:“老朽在此谢过二位仙长。”
孟葭月神情凝重地点头,就着紧贴的手,拉着孟燚琩出了茅草屋。
“这么心急?”孟燚琩被女孩拉着,不得不跟上她匆匆的脚步。
闻言,孟葭月自然地松开了手,正对上他含笑的双眼问道:“你为何对败母这般熟悉?”
方才的闲言碎语里可没有提到败母的真身,但是孟燚琩却说道她是魔化的人,而且听那语气,似是他从前就遇上过这谣言中的邪祟。
孟葭月心里猜得不错,他的确在很多年以前见过这个邪祟。
“谈不上熟悉。”孟燚琩道,“十多年前让她挫骨扬灰罢了。”
“那为何现在……”
“不知,有人捡漏呗。”孟燚琩无所谓地扬了扬手,“十多年前也有一个类似的故事。”
他难得还记得那时的事情。
十多年前,不止是第几次来青傲的时候,也或多或少听到了一些坊间传言:一青楼女子怀了客人的孩子,事情曝光后被那客人一顿猛打,硬是让那女子流了产,后来女子不知所踪,她所处的房间里只留下一滩血。
紧接着没过几天,就流传出了女鬼偷孩子的传言。
孟燚琩是偶然间碰到了那个已经魔化了的女人,她在扯开另一个大肚子女人的身体时恰好被他撞见。只不过女人一见他就开始用早已溃烂的喉咙对他发出低沉嘶哑的咆哮,他嫌吵,一招千机原火就把那聒噪的玩意儿烧成灰了。
找寻滕欢儿的魂魄残片未果,还听到了一些乱七八糟的鬼话,孟燚琩那时心情糟透了。
只不过身死不意味着魂死。彼时他只想着让她闭嘴,也没管这东西的魂有没有被烧的彻底。此时相似的故事和人物再次在同一个地方出现,他并不觉得是巧合。
呵,许是当时有人把残魂带走了偷偷修补,现在又制造了一个差不多的东西出来作乱。
母亲,就是一个在与你第一次相见就决定在未来为你奋不顾身的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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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