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掉牙的故事 第3章 坦白

七月最后一天，傍晚的街市灯火煌煌，烤肉的香味随着排气管钻出了沿街店铺，扑向每个前来光顾的客人身上。曹仪方下了公车没走几步路，大老远就闻着这味儿，刚开始是烟熏火燎后的淡淡肉香，离得近了嗅觉层次越发分明，用了哪种食材，撒了什么调料心中立刻有数。

她平常没什么特别爱好，上下班两点一线，假期就喜欢窝在出租屋里睡睡觉打打游戏。睡觉是必不可少的本能需求，打游戏则是无可无不可的消遣活动，但一日三餐的选择尤为重要。天大地大，吃饭最大。下班后跟朋友们在出租屋或街边饭馆一块儿吃饭，还是和公司里的同事一起去人均两三百块的餐厅聚餐对她来说压根没有可比性。因为她会像今天一样，婉拒同事的邀请，再推开烤肉店的玻璃门，利索找到自己的位置。

“咱们小方有口福，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孙宇林乐呵呵给她倒茶水，拿夹子夹起两片刚烤好的里脊肉，放到她面前干净的盘子上。“蘸料我没弄，不知道你要哪种。”

曹仪方笑眯着眼，随手扯出发绳扎起头发，“谢啦，我自己来弄。”而后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温热的茶水，咂咂嘴道:“今天怎么才星期二，我还想喝啤酒呢，吃烤肉不配啤酒少点意思。”

坐对面翻土豆片的郭小豪嗤之以鼻，“就你那幼儿园水平的酒量还喝啤酒，啤酒喝你差不多。”

“啤酒度数又不高，我只喝一杯不行啊。”

“你忘啦，你那会儿考完高考，我们三个下馆子庆祝，你点了杯扎啤，好家伙喝了一半就开始说胡话，醉得都分不清东南西北，当时我跟老孙费了好大劲才把你给抬回去。”

“郭小豪，你是不是傻，我那时考完试还很累，又是第一次喝酒，醉了有什么奇怪的。”她像看傻瓜似的觑着对方，掰开筷子尝了一口里脊肉。“嗯，软嫩适中，就是少了点味道，我去弄点蘸料来。”

她前脚刚走，孙宇林就抱着三罐果啤回来了，郭小豪刚顾着跟曹仪方吵嘴，一时没发现桌对面少了一个人。

“还以为你上哪去了，一下子不见人。”他说着，伸手接过了对面递来的果啤。

孙宇林笑笑，把另一罐果啤搁到曹仪方那边。“今天面试通过了，我心里高兴，请你们吃饭不尽兴怎么行。”她拔开手中果啤的拉环，仰头猛灌了一大口酒。

“你这……”他看着她，有些困惑地皱了皱眉。“老孙，你有什么心事吗？感觉你今天怪怪的。”

认识二十年，明面上他们仨是同个孤儿院出来的朋友，实际早就处成了兄弟姐妹，他们没有亲人，便把彼此当成风雨同舟的亲人，有我一碗饭就少不了分你半碗，他们从小到大就是这么过来的。现在他们最小的妹妹孙虹生病了，之前没钱请护工，孙宇林又要到处筹钱的时候，他和曹仪方就轮流每个晚上去医院陪夜，有钱出钱，有力出力，亲生的兄弟姐妹都不一定能做到这份上，然而他们都不计较付出多少，只想着能帮一点算一点。

他有点埋怨，“老孙，你不够意思啊，都是自己人，有什么不能说的。”

“是有点事，等小方回来我再跟你们俩说。”她本来也不想瞒着他们俩，索性大方承认了。

曹仪方端着三碟自制蘸料回到原位，一碟麻酱胡椒粉，一碟辣子蒜蓉香菜，一碟蜂蜜番茄酱，看得郭小豪面露难色。

“啥啊，怎么番茄酱里还加了蜂蜜？”

“吃你的吧。”她把那碟蜂蜜番茄酱摆在了郭小豪面前，低头时瞥见了桌上的果啤，喜滋滋看一眼后拔开拉环:“哎，西柚味的，我喜欢。”

“喜欢就好。”孙宇林语气淡然，表情无喜无悲。

“怎么了宇林，面试没通过？”曹仪方很快也察觉出她的不对劲，“工作哪里都有，这个不行就换下一个，不过你要是没通过，也不会多此一举请我们吃饭了，所以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她用夹子将烤架上的牛舌和五花肉翻了个面，“这次之所以去秘密花园面试保姆，是因为有个老板找到我，要我到那里做保姆，然后完成三个任务。”

“啊？”曹仪方夹肉的动作一顿。郭小豪睁大眼睛盯着她，“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她把烤好的牛舌分别夹到他们俩的盘子里，郑重其事地说:“小虹治病起码需要五六十万，我这段时间跑了那么多地方也才借到几万块，只够应付一阵子。剩下的费用怎么办？能从哪挣？谁又肯借给我们？没有人会帮我们，以我的学历和经验也找不到其他高薪的工作，你们知道的，导游我已经辞了，现在我打算博一把，只要能把钱拿到手，去那边做保姆就是非常值得的尝试。”

二人沉默了一会儿，郭小豪一改平日吊儿郎当的风格，严肃地问:“你跟我们说说看，找你的那个老板是谁？他要你完成哪三个任务？”

“他派他的下属找的我，我没见到那个老板，他们只说要我进去以后完成三个任务，但没说具体要干什么。”

“太古怪了，他们为什么要那么做？”他摩挲着下巴，做出各种猜测。“难道是诈骗团伙？他们叫你进去当保姆也许是为了让你帮他们窃取商业机密，或者骗那个大小姐的财产，不是一就是二，我暂时想不到第三种可能，你认为呢老孙。”

“可他们看上去很有钱，他们那天开着宾利来找我，不像缺钱的诈骗犯。”

“那就是伪装咯，放长线钓大鱼。”他说。

“其实还有一件事我没跟你们讲……”她把奔驰车跟踪自己一个礼拜的事情告诉了他们，“开奔驰的男人和坐宾利找我的女人肯定是一伙的，他们计划好了，先叫那个男人跟我一个星期，看我符不符合他们的条件要求，再决定要不要找我干这份活。不然怎么解释那个男人无缘无故跟了我那么久，那女人一找上来他就没再出现过了。”

“你之前为什么不跟我们讲？”曹仪方深吸了一口气。“被一个陌生人尾随一星期可不是开玩笑的，而且对方还是个男人，万一他是变态怎么办？你要考虑自己的人身安全啊，发现了就应该马上报警。”

孙宇林沉默了下来，眼睛盯着烤架上滋滋冒烟，烧糊了大半的五花肉。她不甚在意地拿夹子夹走，扔到桌子一角。

“我没空考虑我的人身安全，没空去在意他尾随我一星期的原因是什么，我也没空好好吃饭睡觉，没空挥霍青春，没空享受人生，因为我就快什么都没有了。”她漫不经心又万分坚决地说，“我知道你们和我一样，都是在相同的起点出发，什么东西都要靠自己挣，自己去拼搏，我明白你们都很关心照顾小虹，但是，陪在她身边最长时间、在她身上花费了最多精力的那个人是我，最不愿意看到她消失在这世上的人也只有我。你们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很谢谢你们的付出帮忙，我现在只能顾得了一头，管不了其他事，如果以后有怠慢了你们的地方，我只有先说声抱歉了。”

她站起来就要走，曹仪方用力握住了她的手，拉她重新坐下。

“你不用避开我们，我和郭小豪永远站在你这边。”

曹仪方扭头看了眼郭小豪，他给了她们一个肯定的眼神，随后她又转向孙宇林，两只手一起握着对方的双手。“我们支持你去做你想做的事情，不过在这以前，你也应该告诉我们，想让我们怎么做。”

她们的手牢牢交握，紧密如同延续了二十年的坚不可摧的友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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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坦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