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掉牙的故事 第24章 邀请

曹仪方的电话打进来的时候，郭小豪正送着快递，摩托停在了街边，这条路上有监控拍照，他不好多做停留，待收件人在单子上签完名，他径直下了台阶，准备要跨上摩托车离开。这时手机响了。

他拿出手机瞟一眼来电人，见是曹仪方打来，又走进人行道里面，接通了电话，“喂。”

她第一句就问，“喂，下班了没？”

他仿佛不敢置信，“你睡糊涂了吧，现在才几点，十一点都没到就说下班了没。”

对面啧了一声，“我随口一问，你那么大反应干嘛。”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如果是要请我吃饭那就赶紧的。”

“大白天少做梦。”她说，“明天你休息吧？”

“对啊，周六当然休息。”

“今晚上，还有明天一整天你都别来我这儿，招待不了你。”

“怎么了？你来姨妈了啊？”他哈哈笑了两声，仍不免关心:“嘿，你没事吧，没力气做饭么，那我明天早上给你带点什么吃的，最近我发现了一家特好吃的饺子店……”

对面立马打断他的关心:“我才没来姨妈，反正你别来，不准来知道吗？事关重大，你少掺和。”

“什么事啊？跟老孙有关？”

“我和宇林有事要办，你哪凉快哪待着去吧。”她说着就要挂电话:“行了，拜拜……”

“诶！等等！”郭小豪急忙叫道，报出一串地名。“饺子店在东城区沐溪二路34号，店名就叫吴家饺子，水饺、蒸饺、煎饺应有尽有，你记得喊老孙一块儿去尝尝啊！”

曹仪方在电话那头扑哧笑了，“知道了，回头我就跟宇林说。我当有什么大事，原来是饺子……”

他本要先挂电话，一听反倒较上了劲儿，“饺子怎么了，原先我还不理解为什么那些北方人那么爱吃饺子，谁知道是以前就没吃过好吃的饺子，你只要吃到了正宗好吃的饺子，包你爱上饺子！”

她口气敷衍，“好的好的，好吃你就多吃点，挂了。”

电话挂断，曹仪方的心情也随之低落了下来，上周日，听孙宇林提起这个计划她便抱持不赞成的态度。无论要她做什么，若是最终能帮到小虹，她都可以帮忙，但眼下这件事实在多此一举。当时她就隐约感到不安，没出一天，翌日夜里孙宇林打来电话，说是已经邀请了明澹，希望周六她能够腾出半天时间招待对方。

根本是胡来。她不无怀疑地想。孙宇林果然变得奇怪了，这种微妙的变化外人不一定会觉察到，哪怕是郭小豪也未必明白，而她看得出来，孙宇林心里的那杆秤已经开始发生偏移，逐渐偏向了那个残疾千金，明达集团董事长的私生女。

可是，那也不过是一个残疾人，一个在今年夏天以前素未谋面的陌生人，一个随处可见的二十出头的年轻女孩，究竟是哪一步出了问题才会导致孙宇林发生这样的变化。她陷入思索，出了楼梯间。把手机倒扣搁在工位的桌上。

桌上的立方体迎着上午十点钟的阳光，折射出绚丽的光芒，纷杂投向卧室雪白的墙壁还有天花板，衣橱旁的全身镜也一同沐浴在阳光之中，明澹每换一套衣服就要对着镜子照照看，挑挑拣拣了半个多小时，又是翻找，又是混搭，终于配好了出门要穿的衣服。

上身白色短袖，外搭一件纯色衬衫，下身深色工装裙，鞋子的话，穿运动鞋好了，今天走休闲运动风。妆嘛，也简单化化，描个眉，搽个口红，防晒霜涂好，头发不好披散，那就扎成低马尾。她在化妆台前捣鼓了一会儿，左看右看，确认一切就绪，又去上了洗手间，随后才放心开门。

周六原本就没有什么其他安排，按照往常，她或许会在三楼的图书室或电影厅消磨这天的时光，可周一出门，孙宇林出其不意邀请了自己到她一个朋友家里做客，她便顺势答应了，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孙宇林的朋友会是怎样的人呢？长什么样，从事什么工作，住的房子又是什么风格？她心里竟有点说不上来的好奇和期待，但见面以前，她不会多问一句不该问的问题。

二楼的走廊安安静静，出来后没见着一个人影，估计由于是周六，她又准备要出门，佣人们于是都放松下来，聚在楼下哪个凉快的房间偷懒去了。无所谓。今天她心情还算不错，暂且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主卧隔壁的房门还紧紧闭合，她摇着轮椅靠近，想听听看里面的动静，然而什么也没听到。

怎么回事，不会在房间里睡着了吧？

明澹有些生气。明明说好了今天去朋友家做客，她都打扮好出来了，孙宇林怎么比她还慢。她越想越不爽利，一气之下拧开把手，推门而入。

孙宇林猛地回头，手指勾着白色的内衣带子，线条流畅的腰背裸露在外，没来得及套上衣服，猝不及防便与闯入者对上了视线。明澹愣愣地看着，一时间说不出话。

“……对不起。”

她骤然回神，迅速撇开目光。“我就是来——，来提醒你快点出发。”

“哦，行。”孙宇林慢半拍回答，同时慢动作拿起了床上的短袖。“再等我五分钟。”

“好，我等你。”

明澹逃也似出了房间关上门。孙宇林长长舒了口气，利索套上短袖，进洗手间洗了把脸，脸上的热度才渐渐降了下来。

大晴天日头猛烈，从洗手间出来，她拉上了房间的窗帘，把桌上的立方体放进床头柜的抽屉里，对镜整理好发型，再拎上背包，开门出去了。

司机开车送她们去了北桥区，三十多分钟后，宝马车在一个上了年头的居民小区门口停了下来。等她们下了车，宝马便掉转方向离开了。这情形不由得让孙宇林想到了先前她们去酒店的时候，司机也是尽职尽责将她们送到门口，不过不同的是，这次出来迎接她们的不是酒店经理，而是她最好的朋友。

“你朋友叫什么名字？”明澹自下了车，就像小动物一样好奇地东张西望，看了有一会儿，她忽然想起快要见面了，居然还不知道孙宇林朋友的名字。

“曹仪方。”孙宇林顿了顿，唯恐明澹不知道这是哪三个字，又补充了一句:“曹操的曹，仪态的仪，方便的方。”

她兀自重复了一遍，“曹仪方。不错的名字啊。”

她们进了小区，有些路面不平整，坑坑洼洼，人过去简单，但轮椅要过去就得费点力气。孙宇林在后面卯足了劲帮她推轮椅，心里不免有点打鼓，带明澹来这里本意是想让她多出来透透气，认识认识新朋友，不过这小区的建造设施属实太老旧了，基本的大路都跟乡下土路似的。之后要上楼还没有电梯，只能爬楼梯，她会不会多想，以为自己是在刁难她。

这样的念头一旦冒出，孙宇林便有点控制不住地胡思乱想。她目光低垂，看着女孩圆润的头颅，乌黑的马尾辫，马尾辫扫过的衬衫衣领，第一次心生不满。

她为什么，不能做点有意义的事情呢？

当保姆当了半个来月，别人叫她做什么，她就只能做什么，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却忽略了这个小区早已上了年头，那么多基础设施都没完善，明澹来了会怎么想她跟曹仪方？

她们以前一直住在这么旧的出租屋里，自己住的时候是从不觉得有什么问题，然而明澹一来，她没办法再骗自己说，这个地方环境很好，住得很舒适。因为离这里不远的地方就有一个炼钢厂，污染严重，灰尘常常飘到小区里来，冬天北风呼号，厂里的噪音顺着寒风刮进家家户户的窗缝，几乎不得片刻宁静。虽说现在还是夏天，灰尘和噪音也没那么大，但是——

“孙小姐，你有过那种感觉吗？”明澹冷不丁地问。称呼过于正式，吓了她一跳。

“……什么感觉？”

“我总觉得，“明澹说。“不管哪儿的老小区都有一股熟悉的感觉，一种家的味道。就像现在这条坑洼不平的路，居民楼墙壁上的爬山虎，还有就是……”

“就是？”

明澹鼻翼翕动，嗅来嗅去，她低头瞥见，也学着她的动作，耸了耸鼻子，随即，她闻到了一股味儿，一阵不知从哪户人家里飘出来的饭菜香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