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喽,快下班了么?
手机界面突然弹出了一条信息,曹仪方搁下手头的活儿,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消息来自企鹅列表的齐天大圣。孙宇林在社交软件上的昵称。
没呢,才下午三点,哪有那么早下班。她打了一行字发过去,紧接着问,你现在还是上班时间吧,怎么玩起手机了?
喔,现在是上班时间,但我出来了。对面秒回。
什么意思?
水煮蛋下午出来跟别人约会,管家不放心她一个人,叫我偷偷跟上去。
啊?为什么要偷偷跟着,你不是她的贴身保姆嘛?
她不让我跟着。
为什么?曹仪方继续打字,眼睛猛地瞪圆。诶诶!她有男朋友啊?
对面过了一会儿才回复,她没有对象,约她出来的人是个富家公子哥。
那就是要追她喽。
也许吧。
曹仪方笑了起来,问,怎么觉得你有点失落呢?难道是因为从没有被富二代追过?
对面没有动静,她立即找补,没关系啦,你不是一个人,我也没被富二代追过,咱们跟人家大小姐比不了,都不是一个圈层的人怎么比。
我要去忙了,回聊。齐天大圣的头像灰了下来,她也回,好的,回聊。
动物园售票处坚固的房檐遮蔽了能融化人的骄阳,孙宇林掏出钱包,买了一张五十块钱的成人票,马不停蹄进入园区。那两个人还没走远,公子哥到超市买东西,明澹待在树荫下等候,心不在焉的看着手机。
她躲在女孩身后不远处,撑起了阳伞,掩盖住自己的面貌。
活了这么久,跟踪人还是头一遭,她听从管家的建议换了套便服,又戴了墨镜,阳伞一撑开,这下应该没那么容易被认出来。不过即使明澹发现了也无所谓,这是她的工作,她没理由拒绝管家派给她的任务。一瞬间,她似乎与当时跟踪自己的墨镜男达成了微妙的共识。
不一会儿,公子哥拎着塑料袋出来了,他从袋子里拿出一瓶矿泉水,递给了明澹。两个人开始往前走。孙宇林悄悄跟了上去。
“前天打电话给你,我还担心会被拒绝,毕竟我们才见过一次面,你如果不愿意来也可以理解。”
明澹拉开帆布袋袋口的拉链,把矿泉水放进去又关上拉链,随即空出双手,摇着轮椅前行,冷不丁听见旁边人开口说话。“不过就算第一次你拒绝了,我也还会再打电话来,直到你答应为止。”
“你是搞传销的吗?一次不行就打两次,两次不行就打三次。”她口吻戏谑。“有这份毅力什么事干不成,放在我身上实在是大材小用了。”
“没有这回事,我是觉得你很特别,很有个性,不由自主想再见你一面。”
她好笑道,“你想见我一面,所以把地点定在了动物园?在动物园见面会让你觉得我更特别,更有个性么?”
“你不喜欢来动物园吗?”他讨好地问。“那我们现在就换个地方,去水族馆怎么样?”
明澹加快速度,试图甩掉身边的跟屁虫,“门票都买好了,现在就走不浪费么。”
他立刻大跨步追上来,“门票就一百块钱,如果你不喜欢这里,我们去别的地方还来得及。”
她有点后悔了。没把孙宇林带出来。要是有那个保姆在,说不定现在她就不必在这里听姓康的啰嗦个没完,保姆会替她挡住这个烦人的家伙。然而,她之所以答应他的约会邀请,也是要当面讲清楚一些事。
“哎,”明澹叹了口气,隐约流露出几分轻蔑。“我只是很好奇,你为什么非要选择动物园,要么就是水族馆,动物来看动物又有什么特别的趣味。”
他看起来颇为不解,但又笑着回答,似乎这样就能化解一切尴尬:“人怎么能跟动物园里的动物相提并论呢,人类是智慧的结晶,正因为有人类,地球上才有文明的诞生,科技才会不断进步,世界也在越变越好。”
“真的吗?”
园区宽阔的马路上分散着三三两两的游客,勾花网围栏犹如拔地而起的高墙,横贯在一种动物与另一种动物之间,将他们长久地鲜明地分隔了开来。她顿在原地,透过围栏望着那些慵懒麻木的生灵,仿佛在它们身上发现了从不曾察觉的秘密。
“如果没有人类,没有文明,它们就不必困在这个方寸之地。”她缓慢地说,“自然界那么广阔,它们只能永远待在这里,每天过着重复的日子,不停被人观赏,被人戏耍又被拋之脑后。我们进来的条件只需要一张五十块的门票,逛累了随时可以离开,但它们一辈子都没办法出去,在哪里出生长大,就在哪里衰老死去。”
气氛陡然沉默,半晌,康一黎轻笑道:“我看不一定是这样,要是能够互换身体,有些人巴不得进来当一辈子的观赏动物。这有什么不好呢?待在园区里有吃有喝,到年龄了就可以配种,孩子生下来也有饲养员照顾,平时只用睡觉吃饭玩耍,它们的生活可比很多人都要惬意啊。”
“这是极少数人的想法,大多数人不会选择你说的这种生活方式,一点自由也没有。”
“那现在就有自由了么?”他低下头,看着她的轮椅说:“明小姐,你觉得你自由吗?我不了解坐在这上面是什么感受,但我知道你一定很想摆脱这种令人同情的处境……”
“康先生——”
明澹仰起头,眼神犀利地看着他,“你的处境才真是让人同情啊,本科学历是花钱买来的,在纽约大学留级了两年,靠关系人脉打点终于赶在今年年底毕了业,一回来就迫不及待开生日宴,想在宴会上巴结家底雄厚的千金,可是呢,她们根本看不上你。论财富积累处世经验,你比不上你父亲,论资历学识,你也比不上你哥哥,除了打扮得人模狗样,你身上实在没什么可取之处。当然咯,那些姑娘瞧不上你还有一个重要原因,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她停顿片刻,嘴角上扬,一字一句宛如雕刻般道:“既然你的后门为男人敞开,那怎么能寄希望于女人会帮得到你呢。”
康一黎的表情骤然冻结住。明澹嫌恶地撇了撇嘴。
“噢,对了,帮我转告一下明良。”她说,“我随时欢迎她约我出来吃饭。”
她拉开帆布袋拉链,取出了那瓶矿泉水和一张钞票,原封不动塞回到他手上拎着的袋子里。“谢谢你买的矿泉水,我不需要。”
他仍僵立在原地,像是停止了呼吸。她改换方向,准备原路返回,顺便拿出了手机,拨通保姆的号码。
一串悦耳的彩铃声从右前方大榕树的背后传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