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花瓣纷纷,成了雨,落在师傅身上,好看的很。
豆婪辛辛苦苦拔野草,攒下三枚铜板,买了一支杏花簪子,屁颠颠地送给师傅。
师傅试戴了下,照着豆婪所指,别了半天,豆婪老说位置不对。
“你帮我戴。”师傅把簪子给豆婪。
豆婪双手接过,郑重其事地拜天叩地,观察角度。
师傅看他这架势,问:“你是三枚铜板买的吧?”
她都要误以为价值万万金了。
“是啊。”豆婪点点头,开始吟唱颂词了。
师傅快被他磨叽的睡着了,他才把手往前一伸,轻轻别在了师傅的左耳之上。
“好了。”
杏花簪子如个白胖胖的星星,重重压着师傅的头发,不美,是个存在感强烈的累赘,反要人美衬它。
豆婪则像个眼瞎的驴,直着眼看簪子,绕着师傅转圈圈。
豆婪的高兴不用言表,师傅一见就明了。
于是,师傅摘簪子的动作换成点了点簪子,口不由心,赞了一句:“甚好。”
师傅戴了很久。
豆婪望了很久。
任何一颗星星的闪烁,好像都没有那么久。
豆婪是个爱装点师傅的,不止买过杏花簪子。
他还买多蚯蚓簪子、大蒜簪子、狼牙棒簪子和断指头簪子……
多的数不清!
但师傅愿意别的只有杏花簪子。
豆婪不解,问过,明明蚯蚓簪子最好看。
师傅给了他一个微笑,飞掷蚯蚓簪子,簪死了一只蚯蚓。
豆婪识相,闭了嘴。
豆婪打不过师傅,他都是把蚯蚓当师傅揪的。
师傅一定不是打不过他,才弄死蚯蚓的。
师傅不想弄死他,他还是不要惹师傅弄死他好了。
他就是如此善解师傅意。
*
真正遇着仙人是在豆婪十八岁半。
令全部仙人都犯愁的长油鬼尊出世了,四海鼎沸,八荒胡窜,大地乱的像是养猪场。
长油鬼尊在三山五岳浪荡了三天,迷路了,转得头昏脑晕,撞见了师傅。
“长油鬼横行无道,天地将灭啊!”长油鬼尊身后跟着一批喊壮烈号子的。
声不齐,听不清喊的什么。
师傅眯着眼,问啃羊蹄子的豆婪,“乖徒儿,他们喊的啥?”
“坏东西!”豆婪嗦着根超级长的蹄筋儿,指了指长油鬼尊。
长油鬼尊正跟吊死鬼一样扭动在半空,酝酿着大招,十个爪子把天都给刮花了。
看起来确实不像个好东西。
“乖徒儿,要你看,如何处置?”师傅俯身吃下豆婪递来的一块纯羊肉,嚼吧嚼吧,吐了。
豆婪嗦嗦油乎乎的手,说:“杀了吧。天都阴了,再留他,师傅与弟子就要淋雨了。”
“确实啊,为师今日刚洗了头,不宜见雨。”
师傅用一片瓜子皮把长油鬼尊打死了。
太强了。
要豆婪做梦来,那也得上百片瓜子皮,外加一根啃干净的羊蹄子。
师傅还是受伤了。
其实不是师傅受伤了,而是豆婪不听师傅的话,非要凑近,被师傅的瓜子皮蹭到了。
师傅为他解衣疗伤时,豆婪嗅到了一股令他神魂颠倒的香味。
不是煮肉的味。
比煮肉的味更香。
豆婪晕晕乎乎的,真想要真的娃了。
但也清楚面前这人是腰细腿长的师傅。
腰细腿长不是重点,师傅才是重点。
所以豆婪不贪多,只咬了口师傅的脸蛋。
入口太软,豆婪瞬间要爆炸,想:坏了。
心不由身,身由了心,豆婪化成尖牙利齿的恶狼犬。
咬啊咬,咬啊咬,咬到外婆桥。
豆婪用的力气很大,把师傅的脸给咬破了层皮,低低口语:“哈堂客。”
哈堂客——意为我的妻。
豆婪认为师傅听不懂。
确实,师傅听不懂,她根本就没当他在行浪荡事,而当他在行吸血蚊子事。
而这两件事在师傅这里区别不大,都是用一巴掌打飞的。
啪。
豆婪飞了出去,后肩着地,受了更重的伤。
师傅给他疗伤擦汗时,他又亲了亲师傅。
这次亲的是嘴唇。
师傅没把他甩出去,因为他没用力咬。
师傅就是这么好懂。
豆婪学乖了,亲嘴的时候还假装晕乎乎地喊疼。
他与师傅嘴连着嘴,顺着喉管子,这声疼被他喊得一波三十折,得给他喊进师傅的心里。
“傻小子。”师傅取笑着。
豆婪倒觉得他聪明着呢。
豆婪后来摸索到了,师傅怕疼。
只有不弄疼师傅,亲哪儿都成。
跟着四个姨,不说别的,情情爱爱的事,豆婪开窍最早。
稀奇古怪的花样也能翻出来很多。
不过,施展得等师傅这头答应。
目前看师傅这说纵容又不是纵容的状态,不晓得是懂装不懂,不做推辞;还是懵懵懂懂,任其发展。
反正是有的折腾了。
*
因那片瓜子皮,师傅横空出世,称霸宇宙,有了一大片的迷弟迷妹。
真密密麻麻一大片,比东厢房堆的瓜子皮还多。
齐喊:“前辈大能,愿随之,共趟河山!!!”
不晓得在喊什么鸟东西。
听着有股情人誓言的奇怪赶脚。
豆婪很苦恼。
师傅倒是不苦恼,眺望近处的山,乌发狂飞,对豆婪说:“好徒儿,你真正修行的时间到了。”
“数人头吗?即可。”豆婪立起了砍刀,预备快刀斩乱麻。
师傅给了他一脑蹦子,“人不是羊,会报数,不用数。”
“师傅,那是猪,不是羊。”
师傅别了豆婪一眼,欲言又止,想揍人。
挺好看的。
师傅怎么样都好看。
豆婪决定为了师傅,从今往后视猪为羊。
一切都唯师傅马首是瞻!
修行时间到,师傅把修行功法,手把手教豆婪一遍,豆婪再教给迷弟迷妹们。
会教说明会了。
豆婪勤奋,手不释卷,马不停蹄。
“你们学成之后,别说跟你们趟山河了,趟平山河都行。”中途,师傅拿出午休的时间,为萎靡的迷弟迷妹们打气。
豆婪眼红,拉拉师傅的袖子说:“弟子也要。”
“你要什么?踏平山河吗?”师傅打着哈欠问,“多简单的事儿,你自己能办到。”
“不是。”豆婪低头说,“我想师傅为我打气。”
师傅欣笑着,拍拍豆婪的肩膀,“嗯,为师不会亏了你的,加油。”
砰!
豆婪被师傅拍的跪下了,掘地三尺。
“噗——”喷了一口血。
再少一口气,他就能不用出来了。
“好小子!”师傅夸了句。
豆婪吐着血,回头看师傅,昏倒之前喊:“谢师傅夸!”
气绝对够了,豆婪都快被师傅气死了。
好几个春去秋来,师傅教完了,豆婪学完了,也教完了。
乖巧可爱懂事活泼的迷弟迷妹们利用完了。
真正学会的只有豆婪一个人。
迷弟迷妹们记不住,昨个学的熟练,今个忘的痛快,拉屎要是有这干净就好了。
迷弟迷妹们后知后觉被耍了,耀武耀威冲到师傅面前。
他们当然不敢为难师傅,而是柿子捡软的捏,要师傅交出耍人的豆婪。
“他就在这,你们眼都瘸吗?”师傅拍了拍身旁高大的豆婪。
“是!我们眼瘸!”几百个人齐声喊。
……
鸦雀无声。
没见过这么无耻的。
嘎嘣一声,打破安静。
豆婪闲闲地嗑了个瓜子,皮递给师傅,“师傅,给个痛快,砸死他们。”
师傅把手抬到半空,犹犹豫豫,还是没有捏起,说:“你不够有眼色。”
“嘿嘿,我给师傅擦下。”豆婪擦擦瓜子皮上的口水,双手奉给师傅。
师傅捏起瓜子皮,一飞,造了个大风场,送迷弟迷妹们天上待几天。
那几日,天上老下屎。
豆婪都不想出门了。
*
师傅的本领真正被人重视了,拜见的人多如羊毛。
只卖茶的茶馆,师傅就坐于案前,月白扇子配青衫,明里清雅暗里骚——豆婪眼不好,他就是这么看的。
师傅的手腕一旋,唤了句上茶。
豆婪位于师傅对面,东张西望,毛毛躁躁的小子一个。
茶摆正,一盏,滚滚热气。
豆婪俯爬着,多嘴,替师傅吹了两口。
来了三个侠客打扮的人,两男一女,女子为首。
四下哗然。
三人是当今天下,数一数二的高手,杀的人比豆婪嗑的瓜子片还多!
师傅问三人:“何事?”
“拜师。”女子答。
“我有徒弟。”师傅一翻手腕,指豆婪,“你们跟他打一顿,看看还想不想拜师。”
“请。”豆婪敬抬一手,深觉得意。
结果,单单女子一人就把豆婪揍得够呛。
三人对师傅拜拜,付了茶钱,大笑而去。
“师傅,我要被人打死了。”豆婪蹲坐在师傅鞋边,擦着眼角的血说。
一盏茶已饮尽,师傅问:“好徒弟,你学到了什么?”
豆婪狡黠一笑,说:“因为我,丢人现眼,师傅没人要了。”
师傅笑着抽了豆婪一巴掌,“没说错,还有呢?”
“这事还会再发生,要从我身边夺走师傅的,大有人在。”
师傅又问:“还有呢?”
豆婪狡黠一笑,“师傅的茶没了,该我灌酒了。走吧,师傅,咱俩换个地,逍遥逍遥。”
师傅笑露出白牙,说:“不好,为师今日口渴,想多喝几盏茶,酒费就省了吧。”
酒飞了,豆婪逍遥不起来了,气得倒地不起,成了个冒热气的傻喷壶。
师傅擅医,一碗冰水泼去,豆婪被冷得龇牙咧嘴,活蹦乱跳。
每天豆婪都恨死师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