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凳继续说:“不管是我想也好,还是你愿意也好,我都不能楞个做。娃儿,你晓得是为啥子不?”
少幺爸非常认真的说:“因为你喜欢赵警官。”
老板凳哭笑不得的伸手去rua了一哈他的脑壳:“我现在说的是我跟你的事,不是我跟赵儿的事。”
少幺爸抠了一哈脑壳:“那是啥子嘛?”
老板凳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幺妹儿,说:“少幺爸,如果不是因为你的家庭关系,你的人生轨迹应该和幺妹儿一样的,考上心仪的大学。如果不是因为遇见我,你应该是和幺妹儿谈恋爱,耍朋友,等到毕业之后,结婚生子,组建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
少幺爸沉默了一哈,他握紧拳头说:“这些都是没有发生过的事,说起来没有任何意义。”
老板凳笑了笑:“少幺爸,你不能因为它没有发生,就否认它的可能性。事实上你也确实是因为遇见了我,你的人生轨迹发生了一些变化。从我的内心来说,我希望这些影响对你你来说是好的,而不是一些错误的引导。”
老板凳说到这里,顿了一顿,方才继续说了下去:“关于喜欢同性这件事,我无法对你说清楚,究竟是好还是坏。至少现在这个社会,关于这个事的看法并不是那么开明,否则也不会有贵老大拿起照片来威胁我和赵儿这种事发生了。”
少幺爸咬了咬唇,说:“老板凳,我喜欢你从来都没有考虑过你的性别,我喜欢你因为你对我好,我喜欢你是因为你身上的江湖义气和正义感,我喜欢也是因为你那些做饭的好手艺。我想跟你一辈子在一起,哪怕我这辈子不能去读书,不能考大学,只要你愿意让我留下来,我都干。”
老板凳叹了一口气说:“少幺爸,我从来都不怀疑你对我的感情,相反的,我是为此感到高兴的,因为至少你的喜欢还能让我感受到一点各人存在的价值。但是同时,也是你勒种喜欢,会让我感到非常不安。”
“不安?”少幺爸皱起了眉头,他发现各人有些听不太懂老板凳的话。在他的心中,喜欢就是喜欢,如果两个人喜欢那就是在一起没得问题,既然没得问题,那还有啥子不安的。
老板凳紧握着手说:“少幺爸,虽然说你现在吃的十九岁的饭,但是你终究还是只是一个连社会都没有踏入过的小年轻。你的人生才刚刚起步,你的未来还有无限种可能性,然而更重要的一点是,你的人生是属于你自己的。”
少幺爸皱着眉头疑惑了起来,他反复的咀嚼着老板凳说的话:“我自己的人生?”
“是的,属于你自己的人生。”老板凳点了点头,“少幺爸,这个年纪的人,应该走出去,不要拘泥在所谓的感情漩涡之中,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去见识和你,和我,和幺妹儿,和赵儿,还有你燕子姐不一样的人生,去见足够多的人,去过和现在不一样的生活,去增长够多的人生阅历,并从中寻找自己存在的真正价值,到那个时候,你再回头来看今天,就会有不一样的心境和选择。”
选择?少幺爸脑壳懵了一哈。
他突然想起了那天晚上赵警官抓着老板凳不放手时说的话那些话:“为什么我就必须得在我所爱的人和梦想之间做选择?我宁愿放弃我的梦想,去选择和你在一起!”
如果说,小孩子的选择就是吃肉还是吃糖的问题,那么对于成年人来说,选择题就不是对和错的问题,那是属于成熟必经的阵痛,是属于成年人的无奈,是鱼和熊掌不可能兼得的亘古寓言。
可以不去做选择吗?少幺爸在心中否定了这种可能。
他看着老板凳的眼睛,那双曾经无数次嫌弃自己,却又总是带着温柔多情眼色看着自己的眼睛,透着他不曾见过的沉静,仿佛在心中早就已经做出了对于未来最重要的选择。
那种选择,也许永远和他无关。
少幺爸第一次觉得对于未来,自己是这样的无力,他发现自己有些可悲。
曾经被他嘲笑着无法接受被人甩掉的事实的赵警官其实远比自己幸运,因为老板凳给了对方选择权,而自己,可能连说“不”的机会都没有。
少幺爸抬手抹了抹自己的眼角,那里正渗出泪来,他哽咽着说:“你想让我走。”
老板凳点了点头:“准确的来说,是我希望你回去复读一年,参加高考。虽然说我并不认为考大学是唯一出路,但是就现在来说,它是你最好的选择。更何况你也不讨厌念书,不是吗?你之前在住院的时候,幺妹儿给你讲题的时候,你也是读得很认真的。”
少幺爸苦笑了一哈,他有些想给老板凳说,各人在住院期间想的是,啷个能够通过学习来讨他的欢心,而不是关于啥子未来和选择的问题。
但是一看到老板凳那张英俊的脸和充满了真诚的眼神,他就有些开不了这个口来说这些话。
因为,老板凳会失望。
少幺爸抽噎着,好半天才说了一句完整的话:“可以,我可以回去念书,我去重新考大学。”
老板凳伸出手去握了握少幺爸的手,一黑一白的大小两只手交叠在一起,像是一幅流动的水墨画一样。
“娃儿,我晓得你是啷个想的。”老板凳握紧少幺爸的手说,“我晓得你不甘心,不高兴,甚至还觉得委屈。但是娃儿,既然你喊过我老汉儿,我就想要担负起做你老汉儿的责任。让你重新回到学校去念书,去考大学,我想勒也是他的愿望。”
老板凳的话,在少幺爸那许久不曾对旁人打开过的心里激起了那些曾经被他埋藏在记忆中深处的记忆,那些关于他亲老汉的记忆。
老汉儿走的那天,他刚刚好从学校拿到各人奥数第一名的奖状,兴高采烈的跑到医院去,想要给老汉儿一个惊喜,结果没想到,比起惊喜来,他得到的是让人心碎的消息。
给他老汉儿下葬的那天,是他抱起骨灰的。
他老汉儿的墓地选在离家不是太远的那个山上,据说是他老汉儿各人选的地,说是从那个地方可以选择看到他和他屋妈住的地方。
在去往墓地的路上,路过了他老汉儿经常来接他放学回家路过的地方——那里矗立着一个名人的塑像,听说是旧时候的一个大文豪,抗战的时候避难到这个地方,并且在这里写下了文学巨著。
在那个他老汉儿还在的过去,他经常牵着他老汉儿的大手,指着那个雕像说:“老汉儿,我二回儿也要成为嫩个有名的人。”
他老汉儿听他各人嫩个大言不惭的说勒些话,从来都没有说他是发哈说梦话,从来都是说:“我幺儿肯定没得问题,以后肯定考得起大学,成为一个大名人。”
在看到装着他老汉儿骨灰的那个小盒子被埋进昏暗潮湿的墓穴里的时候,少幺爸掉了眼泪,他抱着他老汉儿的墓碑说:“老汉儿,我一定会考起大学的,我一定会带着大学通知书来给你报喜。”
曾经说过的那些誓言和承诺,仿佛像是在一夜之间就消失了一般。
湮灭在了那些无止境的咒骂和抽打之中,最终化成了满腔的愤怒,发泄在了那张车票上,带着他去往了陌生的地方,认识了陌生的人。
“娃儿,我和赵儿,还有你燕子姐商量过了。”老板凳握着少幺爸的手继续说着,“你可以选择跟到你屋妈回去,回原来的学校念书。那点有你熟悉的老师和学习环境,从勒个方面来说,对你还是有些好处的。当然,如果你确实不想跟你妈回去,我和赵儿也会在这边给你联系另外一所学校,只是相较而言可能环境比较陌生,有可能进度勒些跟起来比较困难,你要多次些苦。还有逗是……”
说到勒点,老板凳突然停顿了一下,脸上认真的表情仿佛在思考着要如何说出后面的话来。
少幺爸回握着老板凳的手,问:“还有啷个?”
老板凳看了他一眼,继续说:“我和赵儿跟你选的学校,是一所全封闭式管理的寄宿学校,你可能一个月,甚至更久的时间才有机会出学校一次。”
听着老板凳的话,少幺爸忍不住攥紧了他的手。他是那样用力的抓着老板凳的手,力道大到仿佛要将老板凳的手紧紧揉进自己的掌心和骨血之中一般。
少幺爸就那样紧握着老板凳的手,良久没有说话。仿佛像是过了一个世纪之久的时间那样,他终于松开了老板凳的手,从嘴里吐出了一句话:“不,我不需要从那里出来。”说完,他顿了一下,用力的深呼吸了一口气,“我愿意去你给我安排的那个学校,一个月也好,两个月也好,在参加高考之前,我都不会从那里出来,我不会浪费我在那里面的一分一秒,我会拼尽全力去考上大学。”
少幺爸突然转变的态度,让在场所有的人脸上都带了几丝错愕,尤其是少幺爸他屋妈。
少幺爸抬头看着老板凳,他张着那双黑白分明,炯炯有神的双眼一字一句的说道:“老板凳,我答应你,回去读书。我也答应你,我一定会考上大学,但是同时,我有一个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