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仕赫坐在窗边,看着窗外肥嘟嘟的麻雀聚在积水边叽叽喳喳,小小的水洼中间不时荡起细小的波澜。
他突然想到祁逸臻,想到他是不是就像自己现在这样,时常扒着窗台呆呆地看着窗外的鸟。可是他的病房在三楼,他看不到水洼里的波澜,就像没人看得到他生命里的波澜。
韩仕赫看得出神,丝毫没注意到约他的人已经走到对面。“抱歉,让你久等了。”那人的话切断了韩仕赫的思绪,将他拉回现实。
那人落座,把手提袋放在餐桌,轻轻推到韩仕赫面前,“路上看到新开的甜品店,随便买了点,你带回去尝尝。”
“又不是小孩了,”韩仕赫嘴上这么说,倒也没有表现出拒绝的意思。
对面的人身姿挺拔,穿着款式简单的浅色西装,两鬓的白发没有遮盖他的意气风发,反而愈显了他的神完气足。“点餐了吗?”他静静看着韩仕赫,仿佛被他看着的不是一个同性的人,而是一件精美的工艺品,一件博物馆的镇馆之宝,仿佛要用眼睛把他看穿。
“还没有。”
“先点餐吧,边吃边聊。”
点餐的工作,韩仕赫是全权交由对方做的。
韩仕赫看着桌上的盐烤秋葵,下意识溜出了一个满意的表情,被对方第一时间捕捉了去。
“你喜欢吃秋葵?”对方把餐盘向韩仕赫的方向推了推。
“相对而言。”
“那天的酒席,难为你了。”郁飞的话,明面上是说,酒席的菜品对饮食清淡的人来说口味过重。
韩仕赫听得出他的言外之意。他明白郁飞是在用这种打抱不平的方式来表明立场,韩仕赫只是不想就那天的酒席再展开复盘和讨论。
“那天你酒杯里被人下了药。”见韩仕赫不应,郁飞直接挑明。
“已经查到人了?”韩仕赫问得漫不经心。
“你打算怎么做?”
韩仕赫叉起秋葵,“我总不能当着您的面说出些违法乱纪的话。”
“我来帮你处理吧,如果你信得过我的话。”
“信不过,就不会来。”
郁飞像是对这个答案很满意,沉静的目光中多了一丝贪婪。
郁飞拿过韩仕赫的酒杯,替他把酒满上,“韩仕赫,我不和你绕弯子。”他挑明来意,“我们合作吧,你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
一语成谶。韩仕赫也没想到,那天早上在餐厅和韩杰发生冲突时说的话,这么快就应验了。
“郁局长。”郁飞和他聊感情,韩仕赫偏要装聋作哑摆出谈生意的架势,“我没有攀高枝的意思。”
听了拒绝的话,郁飞不恼,反而笑了,像是势在必得,“算不上高枝,只是趟水的次数多了,难免会碰到需要岸上的人拉一把的时候。”
在这个世界上,光鲜亮丽的背后往往藏着更多的污秽。
从被韩杰拉进这滩浑水开始,韩仕赫就没有退路了。他不知道韩杰为达目的做过多少脏事,给自己挖了多少坑。他一边想抓住岸上的芦苇避免自己深陷泥沼,一边又被拉进不见边际的深渊。
“你不用急着拒绝,我可以给你无数次为刚刚的回答反悔的机会。”说着,郁飞端起酒杯,自顾自地一饮而尽。“对了,那天送你回家见到你弟弟,他好像很在意你。”他说得关切,实在看不出哪里像是威胁,但韩仕赫还是觉得神经一紧。
“他从小和我一起长大,对我比较依赖。”韩仕赫依旧是一副云淡风轻模样,像是提及一个与他无关的人物。
“等他毕业,也会进集团帮忙?”
郁飞的手伸得太长了,韩仕赫有一瞬间觉得他好像掌握了关于自己的全部。
身下的沼泽地仿佛散发出团团迷雾,让韩仕赫找不到去处。他无法判断郁飞说这句话的真实目的,究竟是在利用韩知礼来威胁自己就范,还是告知自己,韩知礼日后也会成为他狩猎的对象。
韩仕赫释然地笑笑,“选择权在他手里,他做什么选择我都会支持。”
“你太敏感了,有好处也有坏处。”
韩仕赫把礼袋放到桌上,里面装的是郁飞送他的那块表,“这是还您的,希望您不要多心,只是因为这太贵重了,我受不起。”韩仕赫似乎在回应郁飞说他的那句“敏感”。
“这表的价值,对你来说算不上贵重。你只是不想收,”郁飞戳破韩仕赫,“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这就是你的态度?”
“可以这样理解。”韩仕赫叉走最后一根秋葵,“这家店的秋葵做得不好,下次还是不来了。”
韩仕赫没想和郁飞站在对立面上,于公于私都对他不利。他隐晦地表达着自己的不满和抗议,试图用这种方式逃离眼前的困境。
“回公司还是回家?我送你。”
“不用麻烦了,我带了司机。”
郁飞越来越觉得对面的人有趣。只身前往不可避免要喝酒的场合,在今天这种可以随便找个理由推脱喝酒的场合偏偏带了司机。
“韩仕赫。”郁飞叫住他。“你可以随时找我,可以因为任何理由。”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