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
口干舌燥的热。
如狂风巨浪般席卷而来的热度烧的他心智昏沉不辨人影,只隐约嗅到越来越近的,一股醇厚甘甜的红茶的香气。
是谁?是付尚泊给他捎了饮料吗?
他觉得自己应该是发烧了,喉咙烫的都要冒烟,并不想喝这样的热饮……啧,算了,管他呢。
他越来越渴了。
他伸出手去,抓住来人的胳膊,因为实在没什么力气,只好一寸一寸慢慢摸索。
从冰冷坚硬的宝石袖扣,到厚实粗砺的西装外套,再到挺括严密的领衬——他提起那条长长的领带,像牵着一只忠诚的猎犬;扯开了男人的衣服,犹如撕开一小块甜点的包装。
红茶的气息越来越浓,终于将他完全地,彻底地包围。浓烈到让他喘不过气。
他要溺死了。
他在后知后觉的恐惧之中勉力攀着课桌坐起,却又被人轻而易举地推倒。
某种隐晦而确实存在的侵占意味,掺杂着少年难懂的躁动,宛如海潮褪去后渐渐裸露出的狰狞凶兽,张开森白利齿要将他一口吞下。
不对,不对劲!
滚开!!!
他猛然挣扎起来,绵软无力的抵抗却始终无济于事。直到后颈处传来一阵令人窒息的刺痛,以及快要灵魂升天的战栗愉悦感……
“咚”!
韩廷照陡然惊醒,一摸头顶,头发还湿黏黏地贴在头皮上,让他摸了一手冷汗。
疼的地方却是刚刚做梦时动作太大撞到床头,磕出的一个新鲜出炉的鼓包。
看样子是暂时消不下去了。
他长长吐了一口气,阴沉着脸爬下床,趁着微亮的天光在衣柜里东翻西找,扒拉出个黑色棒球帽扔在床边。
今天周六,不用上课,他也不打算再睡一小会儿觉了。
韩廷照套上睡衣,坐在待机的电脑前。
昨天晚上玩的游戏客户端还没有关闭,右下的胖企鹅图标则一闪一闪。点开。
除开不想理会的一连串沉到底部的小红点,最上方的聊天框里,是一连串未接通的视频聊天,备注付尚泊。
啧,这人还是这么烦。也不知道是哪里染上的坏毛病,好好发消息不成,o兮兮地,非要跟人视频聊天。
烦死了。
韩廷照想着总不能再跑回老家教育他,左思右想,还是给他重拨了回去。
付尚泊那边竟然接的很快,“叮”地一声就接通了,屏幕上出现一张躺在枕头上的,放大的笑眯眯的脸,还十分奔放地朝着韩廷照送了个飞吻。
“好久没见了吧,哎呦兄弟可想死你了!”
韩廷照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发现这人没变化,还是一样的贱贱的欠收拾。
“需要我提醒你吗,亲爱的老年痴呆症患者?”他在翻看其他群里的文件,只留给屏幕那边一张冷淡的侧脸,“我们上次视频聊天还是三天前。”
房间里只开了一盏亮度调到最低的小夜灯,险些照不亮周围几尺,天色也还熹微,电脑显示器上的淡淡蓝光便趁机喧宾夺主,张扬又热烈铺满了镜头前少年的每一寸肌肤。
十几岁的年纪,尚还青葱水嫩,可渐渐定型的五官轮廓就已然显现出了几分漂亮到眩晕的风采。哪怕只是一张侧脸,从额头到鼻尖,再到唇峰下巴的线条都精致地不可思议。
该饱满的额头饱满,该挺直的鼻梁挺直,唇形像朵绽开的花瓣尤为优美,下颌又有力精巧。
并不是纯粹的柔美,而是很难用单一标签描绘的,增一分嫌多,减一分嫌少的协调美感。
别说alpha和beta了,便是omega,都鲜少见过生的这么惊艳的。
这也是付尚泊死缠烂打都要和韩廷照视频的原因,不为别的,这张脸看着就叫人心情愉悦啊。
不过这原因可不能让韩廷照知道:这人自己生的如花似玉,偏偏又最讨厌别人说他长得漂亮堪比omega,付尚泊自认是韩廷照的死党了,也不敢轻易冒他的忌讳。
“韩哥。”那头付尚泊斟酌着开口:“你觉得我这人怎么样?”
韩廷照随口道:“还成。”
“我倒觉得我这人挺不错的,仗义。”付尚泊自我肯定了一番,又问:“那你想过我没?”
“……”韩廷照哽了一下:“有话快说。”
“好吧。”付尚泊干脆道:“我打算转学。”
韩廷照这回是真惊住了,压着鼠标的手一抖。
他皱眉看过去,只见手机屏幕里的付尚泊也正定定地瞅着他。
“我爸说行,毕竟是度阳中学嘛,整个华洲都有名气。韩哥也幸好你是去的是这所学校,要是其它一般点的,我再怎么闹腾,我爸也肯定不让我去……”
韩廷照眨了眨眼,确实感动到了。
“好兄弟。”他放下鼠标,情恳意切道:“兄弟你放心,有我韩廷照吃肉的一天,绝对少不了你的汤喝。”
“……你记得就成。”
付尚泊笑笑,没计较到底是吃肉还是喝汤的问题。
“不过我估摸着要等到下学期才能入学了,等到度阳市,咱们提前聚一聚……噢,还有你生日礼物,我都准备好了送你,结果你招呼也没打就走了——”
瞥见韩廷照脸色不太好看,付尚泊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原是戳到了韩廷照痛处,扶额道:“哎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就是担心你……”
他欲言又止,实在是韩群这事办的不地道,可以说让人齿冷。可他又不能当着人家儿子面损人爹。
韩廷照语气倒是平平静静地:“担心我干嘛,我挺好的。”
付尚泊光分辨不出他面色,实在瞧不出什么好坏,便换了个话题:“说起来你在贺家,住的还习惯吧?”
这回韩廷照倒没说话。半晌,付尚泊才听见他一声冷哼,咬牙切齿地。
“贺逍个老王八蛋,老子这回算是折进去了……”
韩家那档子事,其实付尚泊也是才知道不久。
付家和韩家生意上虽然没有太多往来,可毕竟都是在本省有名有姓的人物,低头不见抬头见地,连带着两家小辈都比旁人更熟稔几分。韩廷照和付尚泊二人,就是从幼儿园同窗到初三的情分。
不是付尚泊不关心韩家情况,实在是事态变化的太快,似乎只是一夜之间,韩家便大厦将倾,负债累累。
韩群把项目失利的事情瞒的太好,股东不知道,公司职员不知道,连他儿子都防贼似的瞒着。
十九号夜里他转移财产连夜飞越封锁线到了西五区,二十二号爆出韩氏资金链断裂难以为继的消息,三十号韩氏进入破产程序……又七天后,韩群给远在察东省的大舅子发的邮件终于收到了回复,韩廷照递交转学申请,从被查封的海豚湾101号离开,来到度阳。
半个月的时间里,韩家娇纵的小公子连连遭受突变,然而奢侈作风没改多少,脾气却更坏几分。
说到这里就不得不提一提韩群妻子的娘家,贺家了。
和艰苦奋斗白手起家的韩群不同,贺家是真正意义上累世的富贵,甚至在联盟成立之前贺家就在了,有传言说当时的最高议会至少有三十个席位姓贺——当然,这只是传言,而且时间太久远了,暂且略过不提。
只说贺小姐嫁给韩群,毫无疑问是真正的下嫁。据说当年只是贺小姐出嫁带到夫家的嫁妆,就能抵得上十个韩群的身家。更别说整个度阳贺家的财力有多雄厚了。
毫不夸张地说,度阳是察东省乃至东四区的经济重心,贺家就是度阳的经济地标。甚至说说贺家是东四区的无冕之王也不为过。
故而惯爱挥霍一朝破产的小韩公子从老家到了度阳,倒像老鼠游进了米缸,半点苦头都没吃到,反而放纵快活极了。
毕竟顶着贺家的名头,多的是人来奉承他,整个度阳他都敢横着走。
噢,不对。也不能说是横行无忌,毕竟贺家除了把他当做心肝宝贝疼的外婆,还有个名叫贺逍的大魔王。此人虽生的身量高大一表人才,可性情却尤为狡诈歹毒。常年就挂着一张阴晴不定的面皮,好比雷公电母,被他看一眼韩廷照都吓得够呛,生怕此人要找茬发作。
那种寒毛直竖的被威胁感,就类似温顺的食草动物转头撞上了磨牙霍霍的掠食者。
可韩廷照从不认为自己是个无害的食草动物,再怎么着,他韩廷照的坏也是出了名的,比不了虎豹,那也得是只凶狠的狼……狼崽子。
是的,在贺逍强硬的压制下,韩廷照还真像只张牙舞爪狼崽子。
嗷嗷直叫唤,虚张声势。
韩廷照气的要死,还怕的要命。
他跟付尚泊煲电话粥煲到天亮,越说越兴奋,把贺逍损的一文不值满身毛病。可记得贺逍今天在家,他还是心不甘情不愿地与付尚泊依依惜别,慢腾腾地挪下楼来吃饭。
洗漱,换衣,下楼,韩廷照的困意慢慢爬上来,让他的大脑袋沉甸甸的差点撑不住,脚步亦虚浮地跟个游魂似的飘到了椅子上坐下,眼皮打架,神态萎靡。
噫,溏心蛋似乎有两个黄?
他迷迷瞪瞪地往吐司上咬,结果“喀哧”咬到了盘子。
贺逍:“……”
他放下报纸,重重敲了敲桌子。
“给他倒杯冰水,让他喝。”
被塞进手心里的玻璃杯外壁微凉,韩廷照呆了下,动作迟缓地捧起杯子喝水。
一口冰水下肚,冻得他打了个哆嗦,昏昏沉沉的脑袋终于清醒了。
“艹,水怎么这么凉?!”韩廷照把玻璃杯“哐哐”拍在桌上,要发火。
“凉的好。给你降降火气。”
贺逍不轻不重地训他:“十六七岁还上学的年纪,夜不归宿,熬夜酗酒,斗殴滋事……我不管你爸是怎么教育你的,在我家,把你那脾气收了。”
“你这样的,要是我儿子,我早把腿给你打折了。”
小韩的性格很难说,不是纯坏,但是真混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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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寄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