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林间静静的,偶尔传来几声狼嚎。
女君牵着一只有她小腿高的小猎犬,哼着曲,走到抱膝坐在树根底下,发着呆的郎君跟前,微微扬眉,轻轻的拐了一脚被牵着的小猎犬后腿。
小猎犬呜汪呜汪的打起转,追咬后头摇摆不定的尾巴,爪子踢蹬着,最后自己绊了自己一跤,四仰八叉的躺在地上,乌溜溜的眼睛睁的大大的,看着头顶的两人,像是翻不过身来的样子,讨好的嘤嘤直叫。
玄玉笙目光微微愣住,下意识伸手在小猎犬眼前摆了摆。
灼华抱起手,低眉轻笑,“它能看见你。”
玄玉笙手僵在原地,一下收回手,看了眼圆溜溜的小狗眼,脑袋撇向一侧。
“我才不是在看它能不能看得见我。”
灼华摇摇头,看着美人后脑勺,也不知方才在山洞睡醒醒来,这小郎君又在闹什么别扭,眼睛看天看地看树,就是不看她。
连说话都像是带着火气,好似自己又得罪了他。
难道是因为醒来看见自己抱着他,后知后觉,又因这恼了?
灼华蹲了下来,拨正小猎犬的身子,摸摸它虎头虎脑的脑袋,微微弯起唇,连你也被嫌弃了呢。
“你还摸它?我们不是该赶路了么?”
玄玉笙等了半晌,没听见她说话,眼睛气哼哼的,一瞬转过头,见到人只顾着逗弄猎犬,全然没像听自己说话的样子,一口气又堵上来。
“小郎君,怎么火气这般大。”
灼华揶揄了句,站起来,伸出手,“好了,我们赶路。”
玄玉笙看着眼前的手,唇抿出小小弧度,眼神扭向一边,将手递了上去。
“我才没生气。”
灼华轻眨眨眼,微微弯唇一笑,握住了手心的手,“小郎君口是心非的模样,可不是这么说的。”
“你……”
玄玉笙一瞬颊腮薄红起来,透明的容颜像是染上了绯色云霞一般的颜色,站在那里,眼神左右漂移,最后手指指着女君的脸,定睛瞪她。
“我才没有。”
灼华眸光微微一愣,上万年的清苦修炼,人间事,她并非全然不晓,这分明是情窦初开的模样。
灼华诧异过后,松开了美人的手,微微退后了步。
“时辰不早了,我们赶路吧。”
玄玉笙眼睛微微睁大,怔楞了下,似乎意外女君怎么没拿话呛自己,见她牵着猎犬转身,眸子微微疑惑一瞬后,紧跟上去。
漆黑的山路上,两人一犬缓缓而行,女君走在前头,仰头望了眼云雾间若隐若现的残月,神情有一瞬显得有些迷茫。
玄玉笙看着她的背影,微微蹙起眉,刚刚她为什么会那样?登徒子为什么会是那副神情?
他说了什么吗?
郎君低眉思索着自己方才羞恼下反驳脱口说出的话,手捏在一起,心有些微微的乱了。
她生气了吗?
可是以往他做过更过分的事啊,她明明也没怎么样。
透明的魂魄脚下没有影子,月光通透的照在脚下,路渐渐清晰。
玄玉笙忍不住唤了一声,升起些许忐忑,神色犹豫的不知该不该服软。
灼华步子微停,侧身看向他,扬眉,回转了步子,走到他跟前,低眉凝着他的脸,“怎么了?”
玄玉笙仰头看着她的神情,刹那哑了声,微微摇头。
灼华略带思索的微微轻蹙了下眉心,最后将手递过去。
“害怕的话,牵着我。”
“嗯”,玄玉笙低下了眉,小心翼翼的牵住了她的手,有一瞬的小小欢喜。
她好像没生气?
郎君偷偷的抿起笑,低着头,拿余光偷偷觑着女君侧颜。
不能得罪她。
至少当下不可以。
郎君看向牵在一起的手,牢牢握住女君掌心。
其实,她还挺体贴的,要是只对自己这样,那就好了。
这个念头升上来,玄玉笙的眼睛微微睁大,他为什么会那么想?
竟然期望登徒子只对他好?
玄玉笙的神情呆愣愣的,是因为变故太大,所以对登徒子有依赖吗?
好像也没错。
眼下能帮他的,只有她,他不能真惹了她生气,让自己处于孤立无援的境地。
他不能失去她。
玄玉笙的心渐渐落了下来,再度恢复平静,她没生气这就够了,他不能再像以前那样,总和她怄气。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一和她在一处,总会失态,和她拌嘴。
但是从今夜起,他得装的乖顺些,时时刻刻的警醒不能惹着她,哪怕……
脑海里不自觉的回想起两人第一次见面时候,心跳飞快,险些到嗓子眼喊出来。
光天化日,有人闯进车厢,还胆大包天的抱着他。
那时候,他拿了簪子插进她的脖子,是一点都没想过万一人死了,他该如何与官差解释。
他代替柳岚之的身份,是为了接近侯府世女,若是先扯进官司里,还怎么谋划与世女的偶遇。
她简直就是个坏事精,绊脚石。
玄玉笙心里咒骂着,脸却微微烫了起来。
哪怕……哪怕是这样。
小声的嘟囔,不自觉就脱口说出来。
玄玉笙后知后觉,微微咬唇,下意识看向身侧。
灼华侧眸,与他对视在一处,微微扬眉,这小郎君的眼神怎么有些古怪?
就像是在期待什么,又像是在害怕什么?
好像还和她有些关系?
他究竟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灼华满眼的疑惑,“哪怕是哪样?”
玄玉笙一下低头,脸一下烧起来,“没哪样,是我自己无聊胡乱说的。”
灼华狐疑的移开眸光,胡乱吗?
怎么总觉得自己被骂了呢?
“你……灼女君,先前都是我不对,我向你赔罪,我不该张口闭口说你是登徒子。”
玄玉笙自顾自的羞臊了会,才反应过来女君沉默的有些久了,忙又偷觑她一眼,急忙低下头,有些紧张的翻起以往的旧账。
灼华眉梢微动,忽然明白过来身侧这小郎君心里一直在纠结这事,一瞬有些啼笑皆非。
微微弯起唇,也是,他如今只能依赖自己,患得患失自然是会多些。
也难怪他忽然会有那样的妄念。
灼华摇了摇头,一瞬豁然开朗,嬉笑的弯眉,“小郎君,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你都这么说了,我还能计较么?若计较,岂不是要被你在心里骂气量太小,是个斤斤计较的小人了?”
玄玉笙眨了眨眼,一下抬眸,看着笑的明媚,丝毫无芥蒂的女君又如以往那般打趣他,却莫名又有些高兴不起来。
灼华低眉,拉过他的手,在美人错愕又慌乱的目光中,低下腰身,将额贴在了他的额间。
极近的距离,纯澈的白光萦绕在两人周身。
玄玉笙微微张大眸,只觉得眉心微凉,浑身都轻盈的不像话。
“这是什么……”
“我也不能白白受了小郎君你的这番歉意,这是回礼。”
灼华站起身,负手,一副礼尚往来的模样,扬眉轻笑,“小郎君,一路患得患失,这下可以放心了吧。”
“我……”
玄玉笙低下头,手心紧捏在一起,忽然有些空落落的。
心跳失衡的刹那,他以为她真要做什么,原来是他想多了。
“我没有。”
他的声音忽然有些羞恼,再次抬起头,紧紧的盯着女君的双目,气的两腮鼓鼓,“什么患得患失,我才没有,你少自作多情。”
明明是她突然那样,怎么还能如此泰然自若。
玄玉笙心里莫名不舒服,转身自顾自的往前走。
蹲在一旁竖着双耳,看戏的猎犬打了个转,也跟着跑开。
灼华不紧不慢的跟在后头,眸底的笑意越来越盛。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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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妄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