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加交叠着双腿架了起来,胳膊搭在车窗上,姿态很是嚣张,顺手开了瓶红酒,醇厚的酒液随着车子碾过雪地晃荡,爱加品了品,点评道:
“你别说,他们村的红酒还不错。”
辛莱同样一只胳膊搭在车窗上,指尖上夹着烟,燃烧的烟头飘过一段灰白的烟,他伸过手吸了一口,吐出一口烟,同样随风飘出窗外,平静道:
“喝醉了,我不负责帮你醒酒。”
爱加“啧”了一声,懒懒道:“无趣。”
他又灌了几口,这幅浪荡的模样,和一位尊贵的亲王完全搭不上边,他伸手在车里捣鼓了一阵,“没有广播吗?来点音乐也好啊。”
爱加旋了旋控制钮,尝试调频,还真让他整出了些电流的“嗞嗞”声,声音忽然变得清晰,一个端正严肃的女声出现在广播里。
“......爱德华亲王逃出斯诺贝监狱后,疑似进入了红酒区,希望广大民众积极举报......”
“嘶——”爱加倒抽一口冷气,连忙把这个频道换走,“太晦气了,我手气这么好的吗,上来就给我整这个。”
辛莱在一旁随口道:“教堂区的人不可能不来找你的。”
“废话,”爱加翻了个白眼,嘲笑道,“那帮天天赞美神明的人,估计已经买好雪山等死了,哈,你说他们要是信仰得再强烈一点,会不会当场把索博绑了?”
辛莱睨了他一眼,“索博也会派人来找你的。”
“那这不就是我们的雇佣兵该做的事情了吗?”爱加完全没当回事,依旧兴致勃勃想找点音乐听,“怎么说,我们接下来去哪里?”
辛莱沉默了一下,忍无可忍地提醒他,“现在是你雇佣我,所以你的定金呢?”
“啊?”爱加抬起头看他,震惊了,“咱们不是去复仇的吗?你真跟我谈钱啊?”
辛莱:“......”
他开始思考跟着爱加离开是不是个错误了。
爱加嘀咕起来:“你不是存款很多吗,一点没剩啊,哦——怪不得你会去种菜呢......”
辛莱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别逼我扔你下去。”
爱加笑嘻嘻地摊了摊手,“放心,我真有钱,奥伯放在曼尼银行的遗产我还没去取呢,钱肯定够够的。”
辛莱沉默了一下,似乎是想说点什么,但最后只是点了点头,简单道:“好,那我们先去剧院区。”
爱加笑了笑,终于找出了音乐,随手把音乐拧到了最大。
“我们穿过丛林/喝着香槟/看着你的头发飘在我的耳鬓”
“大笑着迎接人生的最后几秒/欢呼着拥抱再无天日的死亡”
“热吻的情人啊/让我们荒唐地做.爱/在错觉的妄想中下坠”
“把这当做甜蜜的爱情/享受挥霍生命的刺激”
“当你接住我的那一刻/我一定会欢笑着爱上你”
*
红酒区,中央酒堡。
比起赌场区、科技区那些极具现代化的城市,这里更像是贵族们的生活区,保留了几百年前的建筑散落其间,高大庄严的城堡位于中央,他们穿着华贵繁复的衣服,漫步在微风和煦的林荫下,浅笑着享受奢华精致的下午茶。
“今天在这住一晚,明天就能到赌场区。”
还好这里是红酒区,车子进入城市并不需要验明身份,大半的面积都是农场和庄园,藏匿一辆车对辛莱来讲轻而易举。
爱加打开车门下了车,抻了抻胳膊,“我要出去转转,天天闷在车里心理都要出问题了。”
“什么?”辛莱怀疑自己听错了。
这个全帝国最大通缉犯居然还想出去转转?
“放心,我就随便走走,唔,你可以当做是我在巡视我失去的领地。”
辛莱眉头皱得更深了,“不提你还在被通缉,这里认识你的人太多了——”
“我又不会去找那些老朋友们,”爱加打断他,“我看上去有那么傻吗?”
辛莱打量着他,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
和爱加一样,现在的辛莱对爱加也有点拿不准。
这人比当年更疯了,不,应该说原来只是玩得疯,现在......
恐怕是真疯了。
他们就像是多年没见的熟人,说不上熟,也说不上不熟。
对彼此的默契让他们选择了合作,再见后的陌生让他们彼此提防。
辛莱想到这里又觉得头疼。
就这样还想复仇,真是前途一片渺茫。
爱加还在絮絮叨叨,“这里可是红酒区,别说没监控了,除了农具和通讯设备,半点高科技不沾,完全就是个巨大的原始庄园,我就出去转转,感受感受新鲜空气,你不知道监狱里的空气除了雪花就是血,我好久没呼吸过这么空气的空气了......”
辛莱听得脑袋疼,叹了口气:“行,那你去吧,我们五个小时后出发。”
“遵命——”爱加高兴地拖长了音,左顾右盼、懒懒散散地消失在了辛莱的视野里。
辛莱默然地注视着爱加离开的方向,无声地转过身,打开了后备箱。
从里面拿出了一个竖着天线的东西。
巨大的黑色外壳上留着各种斑驳的划痕,裸.露出不少电线和零件,看起来曾经承受过不少伤害,辛莱调整了下天线,凝视了它很久,从中间打开了它。
一个显示屏,一个半破损的金属键盘,两个凹槽。
辛莱看着这好几年没有打开过的手提式架构处理器,叹了口气。
“也不知道还能不能用......”
辛莱拿出一把银色的匕首,没犹豫地把刀尖对准耳后的皮肤,轻巧地划开一道裂痕,挑开相应的皮肤,把一块薄薄的黑色芯片拿了出来。
匕首划下一小段自愈胶布,简单贴在耳后的创口上,辛莱又沉默地看了一会儿手里的芯片,插进了第一个凹槽。
显示屏瞬间亮起,密密麻麻地数据符号汹涌地扑面而来,辛莱先是有些生疏地在键盘上敲打,但后面指尖的动作越来越快,直到最后一个键钮落下,显示屏上的数据符号忽然消失,然后规整地飞快向下排列。
上面显示的,是一行行数据地址。
辛莱一行行看了下去,找到自己要的地址,重新取下芯片,收起手提器。
把东西放回后备箱后,辛莱又翻出了一只黑色手机,和一张崭新的电话卡,拨了一个陌生的号码。
一首午夜蹦迪狂欢曲的铃声尖叫着响起,辛莱又想叹气了,她的审美还真是一直没变。
想到这里,辛莱又忍不住笑了笑。
也挺好的。
铃声停下,嘈杂的人声背景听起来是在某个酒吧,一个微沙慵懒的女声开口道:“喂,哪位啊?”
辛莱微微一怔,这声音熟悉到恍如昨日,他张了张嘴,重逢的释然让他弯起了嘴角。
“是我。”
对面的女声没了声音,然后就开始飞快的奔跑和急促的呼吸,她用力挤开了无数欢乐大笑的酒客,穿行过疯狂闪烁的迷乱灯光,只能在某一瞬听见那被手心死死掩住的酸涩腔声。
一道更重的关门声后,周围的一切安静下来,那个女声似乎凑近了些,颤抖地咬出两个字。
“队长?”
辛莱弯了弯眼眸,轻声道:“是我。”
“希尔,好久不见。”
*
夜,查特尼酒堡,科马尔子爵颤抖着躬身接受查特尼公爵的怒火。
是的,科马尔没死。
他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失去的意识,等他清醒过来时,自己已经顺着铁轨狂奔到了铁轨停靠的一处工厂,远离了雪山,也远离了那处爆炸。
而当他恢复记忆后,爱加那张恐怖的、狰狞的笑,仿佛烙印般鲜明地刻在脑海里,无论如何都挥之不去。
科马尔的身体因为长时间狂奔而脱力到失去知觉,为了找到附近的工人和村民,他不得不屈辱地四肢着地一点点挪动,直到有人发现自己。
所以他现在才回到查特尼酒堡,向查特尼公爵复命。
查特尼公爵气得胸膛重重起伏,他之所以会叫科马尔子爵去往莫尔斯村,就是因为那个该死的诅咒!
是的,诅咒,查特尼公爵从不把这叫做驯兽,他认为这是该死的爱加给自己下的诅咒。
就是因为这个诅咒,自己才没能直接派一队武者去灭了整个莫尔斯村。
五年了,整整五年了!
这个诅咒还是没有消失!
虽然诅咒控制着自己无法派出武者,但在他的反抗和安排下,他还是能让家族里天赋最好的子爵去往莫尔斯村,一个优秀的驯兽师也足够带回爱加,破除自己的诅咒了。
但没想到的是,他竟然也折在了爱加手里!
还被下了诅咒!
这该死的、可恨的爱加!!
查特尼公爵把科马尔轰了出去,自己揉着发胀的额角,闭着眼睛努力平息愤怒。
等查特尼公爵再次睁开眼睛时,他的瞳孔急剧骤缩,惊恐地推开了办公桌,险些掉下高背椅。
他怎么会在这!
那双让公爵永远无法忘记的血红眼眸戏谑地看向他,即使这么多年没见,查特尼还是能从灵魂深处认出他。
查特尼张了张干涩的嘴巴,念出了那个名字,“爱加......”
这位红眼睛的男人笑了起来,爱加咧开嘴,“好久不见,我亲爱的......小查特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