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先是成守发现河中的蓄水量出现了问题,本以为是今年的雨水出现了,可是接连几天成守都在观察着河水,最终还是决心同方源伟和谢安宁商议此事。
“安宁,你怎么看?”成守下意识地问谢安宁,她从小便鬼主意就多,成守觉得她应该有什么办法。
“方将军有什么法子?”谢安宁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将问题抛给方源伟,她记得从前幽州也出过这档子事。
方源伟手指轻敲桌面,斟酌着开了口。
“幽州八城,以我们所在的佑城为主最靠近河口,一旦泄洪放水,佑城第一个遭殃。本可以弃城保将,可是佑城一旦失守,幽州便落在他人囊袋之中了。”
方源伟见谢安宁依旧默不作声,便补充说道“前朝历史上也有这样一次,当时便是死守。”
“以水攻城说起来简单做起来难,一是看今年年初的下雨量二则是原本河水的储水量。近来天热寒冰开始消融,但幽州年初雨水向来少。”
谢安宁双手拿着茶杯,盯着茶杯里清澈的茶水补充道。
“但我们也不能坐以待毙。”成守开口,他也知晓幽州本就甚少下雨,可是他心里总是慌得很。
“嗯,我们先派一支小队,上去先探探虚实。”方源伟拍了板,立马张罗起来。
“我带着人过去。”谢安宁这时放下了茶盏,来了精神。“同时,我们需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两人齐齐点头,谢安宁见此事已经定下便立马告辞带了人乔装打扮出了城,而方源伟和成守则继续商议着如何行事。
谢安宁带了不到十人的小队趁着夜色,摸进了北辰那边的大营。
果然不出所料,在河的高位筑建起了一个简易的堤坝,想来是赶工的,堤坝并没有完全成型,同时更在一边加固。
而在那河面上也没闲着,不断有人在上面撒着什么。
“估计是盐。”谢安宁开口间便有人偷摸过去回来了。
“咸的,是盐!”那人惊叹于谢安宁的料事如神,也感慨道“这盐价可不便宜,北辰这次可是下了血本了。”
“他们如此心急攻城想来北辰是发生了什么。”说完谢安宁悄声点了几个人“你们去联系北辰那边的人,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其他人跟着我,给他们一个惊喜。”
“是。”那些人小声应和,便开始了行动。
谢安宁并不觉得自己是什么大度的人,或许她只是自己内心没有表现在众人眼前。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谢安宁与几人摸查了半天,寻了几个好地方,几把火直接丢进了大营。
不光是粮草、营帐、还是饲养马匹的地方都接连起了火。
虽不指望能一把烧尽北辰这边的粮草也够他们喝一壶了。
待其他人撤离后,谢安宁却是不急,趁着这边的人自顾不暇,谢安宁进了主帐。
“我就知道是你,师傅。”任平生端坐在主位,身上有着似有若无的酒香。
只见床榻不远处摆着一长条实木矮桌,一壶热酒一只酒杯随意摆放,桌边上还饶有兴致地摆着一白色瓷瓶,而在这冰天雪地里竟然还插着绿色枝条,倒显得有些生机。
“给你的小惊喜,怎么,许久不见过得好吗?”谢安宁熟练地挨着任平生坐在他身边,拿起任平生未曾喝完的酒一饮而尽。
“好酒!”谢安宁满意地点评道。
“喜欢嘛?给你带一壶回去?”任平生看着谢安宁笑得眉眼弯弯。
“好呀。”谢安宁欣然答允。
话音落下,两人之间的气氛又冷了下来,任平生生得高大,谢安宁半倚着他的身子,看起来好似落在了他的怀里。
从前谢安宁同任平生练完剑便互相依靠着吃冰,有时还偷偷摸摸一起喝酒,那时被叶将军发现,也免不了被打手板。
在谢安宁心里,觉得任平生不过是自己收留的一个弟弟,加上一些师徒之情而已。可是如今,两人却站在了对立面了。
任平生低头看着自己身侧的女子,粗糙的手掌忍不住摸上了她柔顺的头发。
太久没有见面,久到任平生觉得自己再也见不到她了。
“我在幽州等了你许久。”任平生把玩着谢安宁细碎的头发,青丝绕指柔,任平生压抑着自己想要将她抱紧的冲动。
“皇帝不想叶家再回幽州,本想写信过来给你却被有事耽误了,后来我又被派去平州了。”谢安宁瞒着自己的这个小徒弟,不想把刺杀一事透露给他,只怕他发疯。
想起从前谢安宁同军营里的将士们练武,有一次对面没收住手,竟然不小心将谢安宁的手臂打折了一些,谢安宁养了近半年。
而在那半年里,任平生如同装了定位的疯狗一般,见了那日打折谢安宁的小将便扑上去咬,可真是张口便咬,拉都拉不开。
那小将被任平生弄得害怕了,见了他就躲,直到这件事没瞒住谢安宁,被她发现了骂了任平生这才了结。
那时大家都说,谢安宁哪是找了一个小徒弟只怕是寻了一个护犊子的小狼崽呢。
谢安宁呢,则是一边心里欣喜地很,全是听到了自家孩子被人夸奖的满足感。另一边则是教导任平生下次不必这样记仇,那小将本就没有恶意,又是不小心,咱们大人有大量,就原谅了他。
任平生向来只听谢安宁的话,见他点头了谢安宁便放心了。在谢安宁养伤的那段时间里,他们也没闲着,谢安宁开始教任平生读书写字。
谢安宁第一天便教了他自己的名字——任平生。
“一蓑烟雨任平生,希望任平生永远自由。”谢安宁拿着毛笔在任平生的脸上画上胡子,看着他的小猫样子开怀大笑。
任平生那时不知晓谢安宁说的什么意思,只是跟着谢安宁一起笑。
谢安宁将手垫着,脑袋倚靠在任平生的膝盖上,歪着脑袋看着任平生依旧清澈的眼睛,想起了一位故人。
谢安宁伸出手,透过指尖的缝隙看着任平生的眼睛开口“任平生,我在京城里遇见了一个和你有着同样眼睛的人,他叫鹤云。”
鹤云的眼睛漂亮得很,那股纯粹总是让她想起任平生,同样的凄惨身世让谢安宁对他的冒犯也多了几分宽容。
听见鹤云名字的任平生却是眸色一沉,他可是知晓谢安宁心善,有喜欢到处捡没人要的孩子的小爱好。虽说自己也是被她收留的,可他也不允许有人代替他的位置。
任平生将那双不安分的手握住,异色的眸子盯住了她,声音里也有几分压抑的怒色“那他怎么没来?不会是手不能拿,肩不能扛吧?”
谢安宁听出了任平生的醋意,只是面无表情地抽出自己的手,冷冷地开口“他死了。”
谢安宁后来仔细问了赵以成关于神仙丹的事情,赵以成也承认了世间并没有神仙丹的事实,那时只是用药吊住了鹤云的命,而自己给莲的治疗手段只用了黔中的秘术。
那日谢珩是带着鹤云出了黔中,可是并没有去神医谷而是直接回了京城。
而谢珩也并没有主动说关于鹤云的事情,谢安宁便没有问,她清楚地知晓在那时的谢珩心里,人命远远比不上皇位。
见谢安宁说那人已经死了,任平生却是松了一口气。
“对了,你怎么如今变成了吉乌此沙·木吉?”谢安宁坐起了身子,端正地问。
任平生听见这话有些纠结,他如今不知晓谢安宁问出的这话是不是在怪罪自己,于是他在心里默默地想好了措辞这才开口。
“我没等到你便想着去京城找你,然后迷路了。那边有人找到了我,说我是流落在外的皇子,让我回去,我想着也没你的消息便想着先回去。”
任平生注视着谢安宁的眼睛,真诚地开口。其实他话并没有说全,他心里想着的,他若是成了皇子,便可以娶谢安宁为妻了。
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自然给不了她什么,可是一个身份尊贵的皇子便可以给她最好的。
谢安宁无从查证任平生所说的真假,却是笑着问他“那你为何转头便来攻打幽州?”
任平生的笑僵在原地,他心里清楚此时的谢安宁虽是笑着的,心中定是生气了,他有些焦急地开口,说话声也有些结巴。
“我…我…这是因为…”他心一狠还是说了出来“因为他让我打下幽州便将皇位传给我。”
“皇位吗?”谢安宁喃喃道,突然想起了谢珩“你如今攻打的土地是你曾经生活过的地方,你所伤害的人,也曾是与你同吃同住的兄弟。任平生,我当初收留你,是不是错了?”
谢安宁露出失望的表情,她原以为任平生会有什么难言之隐却真的是没想到是因为皇位。
任平生想抓住谢安宁的手,却被她侧身躲开,他瞳孔倏地睁大,望着自己空空荡荡的手有些愣神,空气里的寒意流转在他温热的掌心。
只见谢安宁最后饮下一杯酒,将杯子随意扔在任平生的脚边,说出来的话比河面上凝结的冰还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