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色江岸旁的影子小跑着连连对几十丈外远的停船招手,姜雾灯大喊着:“船家,船家!”
虽乌云掩月,但依稀能看到船上的人影在寻声音的来处,有人明显将背上扛的大包放了下来,聚集到甲板上。
见到有人注意到自己,姜雾灯更大声:“船家,请问你们知道城隍庙在哪里吗?”
那些暗处的身影没有回答少女,只是面面相觑,似觉着眼前出现奇怪之人。
“没有人知道?你们不是本地人吗?”
这也忒奇怪了!
姜雾灯望两岸眼目所及之处并没有码头,心下更奇:“船家,你们不靠岸吗?”
什么船家会大晚上飘在钱塘江上?真奇怪!更奇怪的是甲板上明明有人看见她了,却没有人答她的话。
姜雾灯正觉着是不是自己声音太小,想步过去再问。但没有任何征兆,耳旁突觉有箭镞穿透风,接着……那货船上的影子发出阵阵惨叫,姜雾灯眼看着他们一个个掉到水中惊起水花!
她惊的双手掩面!
又见那原本死水般平静的江面突然从水底蹿起黑衣人!姜雾灯惊恐之下又瞧得仔细,这群黑衣人手持刀剑背负弯弓,上满弦!
甲板上的人见状齐齐尖叫着往船舱里跑,那些黑衣人手中又突然出现钩锁,他们将那锁钩一放,锁头直接定入船身,黑衣人一个个连人顺着跳到船上。
他们见人就杀人!
江面惨叫连连,血如水柱般洒进江面!
姜雾灯哪见过这场面,瞬觉魂已离体,脑子里竟奇怪的放大自己心跳如雷声。不过转念,她反应过来后四处张望着,只想找个地方躲藏,可视线内竟无物能遮。
几百丈外看起来倒是有林地,顾不得,少女撒腿往那边跑,只不过跑的近了,眸中又清晰倒映出一排影子。
电光火石中她只觉这群人跟那群上船的黑衣人是一伙的!
她肯定!
这刹,姜雾灯突然被脚下的石头绊倒在地,恰时摔了一跤,脸朝泥地啃一口泥,头顶是‘簌簌’利箭擦过风的声音!
她缩成一团不敢抬头,连喊都喊不出声,只觉自己要死了!
好似只几个转瞬,又好像已过万年,姜雾灯心口贴地中感觉周遭百丈内有马蹄如锤如作裂地之势席卷而来!
老远就传来威慑的呼喊!
“住手!前方何处贼子造次?”
“住手!市舶司赵大人在此,前方贼子即刻弃械投降!”
……
姜雾灯蜷缩着不敢睁眼,只觉那些哭喊声不过一霎陡然停了,随之消失的还有一切砍杀声!
一些声音断断续续入耳。
“大人,船上没有活口了。”
“大人,那群贼人已全身而退,没有漏网之鱼。”
这群人马举着火把,分做两道开了一条道。
沉寂中姜雾灯微微睁眼,借着飘摇火光中看见一人下马,显然这人就是刚刚这群人口中的赵大人。他剑眉凤眼,长相年轻,但身上着的是绯色官服,腰间还配了银色鱼袋,看起来官职不小。
岸堤和江水里已经有人在抬敛死尸,不消一刻,有人向那大人道:“禀告大人,共三十六具尸体,看衣服和手茧应该都是船工,伤口皆在喉部或胸膛,可以判定行凶贼人乃专业杀手。”
“船上的货是什么?”
来禀者眉一挑,讳莫如深的压低了声音:“是官盐。”他确保自己的声音只有身边的赵大人能听见:“计相大人的消息果然是真的。”
见着绯色官服的人沉默不语,身旁的人提议:“赵大人,那我们是否……”
那人手一抬制止他继续往下说:“一切皆得有证据!”
赵回熠思索着。
临安有人利用漕运私贩官盐的消息乃是京中三司使唐坼唐大人透露给他的,他起初有疑,只不过现在看来唐大人说的都是真的。只是据他所言,这背后贩私盐之人的名字牵扯不小……眼见这一群死尸,他犯了难。
正苦恼中,被一阵声音打断。
“大人,大人,这边还有活口。”
“放开我,放开我,你们抓我一个女流作甚?放开我!”
赵回熠眼见手下之人押着一个满脸污泥之人来到他身前,借着火光他打量着……这个人的容颜他看不清,只是凭身形判定为一女子,黑夜中乌眸盛光,此刻正逼视着他。
“你们是什么人,竟敢强绑民女?”
“放肆!”旁边的人立刻呵斥:“这是市舶司赵大人!”
姜雾灯不服气:“当官的就能乱抓人吗?”
赵回熠紧盯着她,突然半蹲在她身前,轻问:“你刚刚都看见了?”
“我没有!”姜雾灯急急反驳,她可不想搅进这种杀人大案中。
赵回熠盯着她,似不相信她的话。他眉一挑:“我还没问你看见什么。”
“不管是什么我都没有看见。”
赵回熠一嗤:“那你这么晚在这里作甚?”
姜雾灯见状放缓了语气:“赵大人是吗?民女只是……”她眼珠一转:“民女只是夜晚睡不着出来散步,不小心被石子绊了脚,摔了一跤晕死过去,不是你们的人把我拖过来我压根还没醒呢!我是真的什么都没有看见。”
赵回熠看她这着急撇清的模样,心里陡然一轻,他起身拍拍袖道:“你家住何处?”
他往四周探了一眼,嗤笑:“散步散的可够远的。”
“我……住城隍庙。”
“城隍庙?”赵回熠有些稀奇。
旁边的人解释了通:“城隍庙里住的都是无家可归的流民。”
赵回熠嘴一勾,他看这四周无坊市,猜到她可能不是一般良家,只是没想到这么出奇!
姜雾灯急道:“我是外乡人,初来临安有难处暂且住城隍庙而已,可不是什么不良人。”
外乡人!初来临安!
赵回熠嘴角上扬,越看她越觉得顺眼:“本官再问你一次,刚刚是不是在这里看到行凶者?”
姜雾灯刚想再驳,却被赵回熠打断:“娘子不用急着说没有,你可能只是记性不太好,本官看得换个地方,回刑狱司你应该能想起来。”
他朝手下的人吩咐:“将尸体和证人全部带回提点刑狱司,此案关系重大,赶紧通报程大人!”
证人?她才不要当什么证人!
等会,刚刚说他是市舶司的!
姜雾灯辩了一嘴:“你不是市舶司的大人吗?这查案刑狱什么的与你何干啊?”
赵回熠不由得多瞧了她一眼:“呵,你懂的还挺多,本官更期待你的嘴里能不能吐出什么我想要的了。”
姜雾灯只觉自己脖颈被身边的官吏轻轻一提,疼痛难忍,眼看那赵大人已上马,她朝他哭叫着:“我真的什么都没有看见,赵大人,饶命啊!我真的当不了什么证人。”
姜雾灯声音很大,但是赵回熠骑马行在最前面,并没有理她。
大阴谋,这肯定是大阴谋!
姜雾灯被官吏羁押着,心头不免悲怆!这叫什么事啊,临安这地方是不是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