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友 第14章 第14章

天穹墨蓝，坠满繁星，很美很梦幻。可魏清看也不想看一眼，她不太喜欢走夜路。

很小的时候，魏清一个人不知道走了多少次相似的夜路。在马翠英临时起意上演的“离家出走”戏码后，总是她去到那乌黑的夜里找寻。

遇到意外的状况很多。醉酒的老汉，飞速掠过的摩托，还有三五个故意吓唬她的顽童。

没有卢绾秋在身边，魏清整个人忽然像被掏空了一样。脊背阴凉，头皮发麻，总感觉身后有什么东西跟着。

“嘎巴”一声脆响，魏清不小心踩断了一根树枝。

“什么东西！”她冲着面前的空气颤声轻喊。

再停下来静静听了听——可怖地静谧之地。这时，一阵风拂过她的脸，魏清拔腿就跑，和之前那个人简直如出一辙。

回到家后，她发现客厅里的灯被打开了，却不见卢绾秋的身影。

魏清先到房间上了厕所。今天早上她的肚子就不太舒服，喝了咖啡后还有点疼。她隐隐猜到了原因，特殊情况果然提前两天来报道。

最近的生活变化太大，好多原本特别注意的事如今都出了岔子。当初事情定得急，匆忙间只把之前剩的一片卫生巾塞进包里，之后便彻底忘了这个情况。

如今魏清面临的窘境是——时间太晚，超市关门，和她必须向卢绾秋求救。

“刚开始量少，要不先用卫生纸垫上？”她自语，可一转念便不想委屈自己了。

她翻找出唯一的卫生巾换上，心情立马变得舒畅。

魏清来到卢绾秋的房门前，先轻唤了两声：“绾秋，绾秋——”

没有任何回应。

于是，她又重重敲了三下门。

这次卢绾秋听到了，没一会儿，熟悉的拖鞋声响起。

门被虚掩着打开，卢绾秋睡眼惺忪，两个小脸蛋异常的红。

她的声音有气无力：“有什么事吗？”

“你能借我几个卫生巾吗？我忘了提前买好。”魏清有点佩服自己的勇气，还有一点看戏的小心思——想知道这人将会如何反应。

卢绾秋怔住，眼皮努力向上抬，想了想才弄明白状况。

她伸出右手的二拇指在空中比了一下，道：“你等一下哈。”

随后转身回屋去找，原本开了一个小缝的门，在她走后的惯性下“吱嘎”滑开一大半。

卢绾秋房间的庐山真面目也随之被揭开。

杂乱无章到处堆叠的纸张和衣物，地面上布满喝剩下的啤酒罐，零食包装袋和一个个被握成团的纸球。

魏清的嘴微微张开，试图将这一切与卢绾秋干净水灵的脸连接，可是失败了。

她没办法理解。

卢绾秋找到卫生巾回来时，恰巧看到魏清一脸惊异的表情。她赶忙再次掩上门，将卫生巾递出去，略微尴尬地摆了摆手，随即关上房门。

世界很安静，门两边的人都还站在原地。

短暂的沉默后，魏清忽然笑了。卢绾秋总是在不停地给她提供开盲盒体验，她索性不再去想，只尽情享受这份快乐便是。

当晚，魏清在网上搜了一下野餐的美食清单，选定好几个自己熟悉的，便满怀期待地早早睡下。

凌晨三点左右，外面骤然下起暴雨。接连不断的雨帘密集地砸下地面，厚重的声响和沉沉的黑夜叠加，让人陷入更深层次的睡眠。

魏清于模糊的意识下听取那片雨声，有什么东西在头脑里萦绕，可在那个当下，她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清晨醒来时，雨已散尽，层层乌云将天空压得很低。

魏清擦干窗台上吹进来的雨水，重新打开所有窗户。

她微微蹙眉，打开了卧室的门，映入眼帘的是一小片月季花海。

那一刻，她恍然大悟——月季花还在高台上，如果赶上暴雨，估计很难保全。

所担心的事却被卢绾秋解决了，而她可以安安心心睡觉。魏清感觉像吃了一颗糖，整个人甜滋滋的又极其放松。

每一个盆栽都完好无损，上面挂有恰到好处的水珠。

魏清蹲下，轻抚几朵淡粉色的，又用手端着一朵大红色的闻了闻。

她无比满足地笑了。笑着，笑着，视线逐渐变得模糊不清。

双手掩埋住脸，魏清用力呼吸两下，手指滑落的瞬间，她的表情已然恢复常态。

去到厨房做准备工作时，魏清临时决定改变菜单，尝试做一些卢绾秋会喜欢的。

卢绾秋七点半起床看早间新闻时，魏清正在打包。

“早！”魏清先打了招呼。

“早呀，清姐姐。”卢绾秋似乎心情不错，趴到沙发靠背上，头抵着手背，道：“不着急哈，咱们好好吃个早餐再出发。”

魏清笑意回应：“好。”

卢绾秋也抿唇笑了笑。

早餐是在岛台上吃的，因为门口被花儿们堵得严严实实。

牛奶加咖啡，两个鸡蛋三明治，两根烤肠。

西式早餐对魏清来说很陌生，不过做起来倒是简单省时间。

两人无声地品尝着食物之间味道的碰撞融合，室外的鸟儿们则全然是另一番景象，正在进行激烈昂扬的讨论。

先是礼貌性地试探，然后经历严肃地探讨，直至一方情绪失控，另一方的整个支持者们一起破防，随即演变成失控地谩骂。

显然，二人在心里解读了一样的剧情。当其中一只小鸟的嘶鸣声有些变调之时，她们一起笑出了声。

钓鱼之行在这种愉悦的氛围中开启。

魏清拎着餐盒跟在卢绾秋身后，脚步轻快。

一场暴雨过后，谷内一侧的水沟汇聚不少山水，叮叮泠泠向谷口流去。

“钓具什么的，唐叔都准备好了。”卢绾秋回头说。

“嗯。”魏清抬眸看她，一副乖宝模样。

卢绾秋微张着嘴，眼珠躲避地转了转，回以微笑。

鞋子与砾石的摩擦声变成两人之间的主旋律。平淡中带有不可言说的玄妙。

在唐叔家，她们见到了几日不曾露面的唐晓颖。

她拍了拍皮卡车的后尾箱挡板，朝卢绾秋玩味似的眨了下眼：“一切准备妥当，包你满意。”

“谢啦！”卢绾秋轻点下巴，从她手里接过钥匙。

魏清照旧坐在后排，唐晓颖绕到她这侧的窗户外，道：“好好玩！注意安全。”

看着她真诚的笑脸，魏清忽然感到很心疼，她主动伸出手来，唐晓颖轻柔地搭上。那温暖的笑一直在，魏清不禁用劲握了握。

“晓颖，要不一起？”卢绾秋的语气像玩世不恭的浪荡子。

唐晓颖听后嗤笑：“可行了吧，姐不感兴趣。还有，我警告你啊，别欺负魏清。”

“欺负清姐姐？！绝无可能！”这次，卢绾秋夸张的面部表情多了几分戏剧效果。

魏清在后面看戏，也不由跟着笑起来。

引擎发动，车子很快驶出院子。唐晓颖送出门外，一个劲朝她们挥手告别。

卢绾秋从后视镜看过去，小声说了一句“傻子”。

这之后，她不敢再多看一眼。

魏清很好奇钓鱼的具体位置，心中或多或少希望会是一处风景优美又人烟稀少的地方。

她的美梦在车子启动的十五分钟后，彻底破灭。

没走千棺岭，她们去到了岭这边的白家村，在河道上一处废弃的石桥旁边停下。

“到了。”卢绾秋解下安全带，利落地下了车。

因为之前有了期待，当现实不甚理想的时候，人难免会有所失落。

魏清带上她精心准备的食盒，慢吞吞打开车门，两只脚犹犹豫豫地着了地。

卢绾秋未曾察觉半分，倒是出奇的兴奋。

她迫不及待地去拿钓竿，翻找鱼饵，拿着水桶和小马扎，观察了一下四周后，在一个大石头旁打下根据地。

有模有样，真好像是那么回事。

魏清来到卢绾秋身旁，支开另一个小马扎，默不作声地看着她忙活。

“晓颖太不靠谱了！”卢绾秋哭丧着脸，展开竹杆上的一条简易鱼线，又抖了抖鱼饵盒里还在爬的蚯蚓，“这种装备能钓到鱼才怪！”

魏清捂嘴憋笑。

桥下是稳水，深度是够的。卢绾秋在一番折腾后抛出第一杆。

两人都不禁屏住呼吸，铅坠下沉，荧黄色的鱼漂随之浮动。

河水很清，能看到很多小鱼聚过来，小鸡啄米似的不断尝试。

忽然，鱼漂被猛地拽了两下，卢绾秋立马收杆。果真有一条柳根鱼衔在鱼钩上，它不停地摆动尾巴，在马上被抓到时——它掉了。小小的一声“扑咚”，宣告某人首战失败。

卢绾秋没给自己喘息的机会，很快抛出第二杆，第三杆……可每次收杆时，不是鱼饵被吃净，就是勾到水里的杂物。

“一定是地方选的不对。”她语气中满是不甘。

于是，她又拖着一堆东西“叮叮当当”去到一个有树根的地方。

“这次肯定行！”她撸起浅绿色防晒服的袖子，目不转睛地盯着鱼漂。

魏清还坐在原处，远远凝望那人一本正经的样子，淡淡的微笑在不经意间又悄悄爬上她的脸庞。

稍宽的河道，流水是温柔的潺潺声。深绿的背景下，卢绾秋的脸显得越发白皙清冽，魏清看得更肆无忌惮了。

那边卢绾秋在蹲守愿意上钩的柳根鱼，这边魏清已经忍不住铺好隔潮垫，摆上为她特别而做的餐食。

忙活了大半天，卢绾秋终于在钓到一条大的柳根鱼后，见好就收。

“完美收官。”卢绾秋把小桶放在地上，用身体掩了掩。

“过来吃东西吧！”魏清笑眼弯弯地叫她。

卢绾秋拿起小马扎蹦跶地过来，两眼瞬间放光。

“狼牙土豆！钵钵鸡！炸鸡！可乐！”卢绾秋还没坐稳，先拿了一块炸鸡塞进嘴里，声音含糊：“清姐姐，你——你太好了！”

魏清给她又递过去一块，轻声叮嘱：“慢点吃。”

卢绾秋从眼里溢洒出幸福感，像泼撒出的金粉，美幻又明艳动人。

那一刻，魏清感觉她就是活在梦里。

乌云变暖阳，稀疏的杂草成茂盛花海，简陋的河道化作幽深湖泊……

一滴雨落到她的额头，梦境也在那一刻碎裂。

蓄积一早上的黑云猛然打开闸口，一起倾泻而下。

卢绾秋拉起魏清往皮卡车跑，魏清看了一眼那些敞开的食盒，挣开了她的手。

“不用管了，我们先去躲雨。”卢绾秋大喊。

魏清继续埋头扣着盒盖，用身体尽可能地挡住雨水。

全部盖好后，她将食盒紧紧抱在怀里，这才往车的方向狂奔。

快跑到车前时，她发现卢绾秋还直直立在外面，任由雨水肆意捶打，双眼几乎睁不开。

魏清扯了一下她的袖子，着急道：“快上车啊！”

卢绾秋抹了把脸，转到副驾驶的位置，替她打开车门。

魏清犹豫片刻，换做一只手揽着食盒，另一只手扶住门把手上车，有点不太好上。

一双纤白的双手拖起她的腰肢，给到她合适的支撑。

魏清坐稳后，在即将关闭的门缝里见到那人好像淡淡微笑着。

——那样狼狈，温暖，又让人捉摸不透的笑。

几秒钟后，卢绾秋带着一阵风冲进了驾驶室。

磅礴大雨而至，将世间万物无差别地浇灌，也将她们二人隔绝在这狭小的空间。

头发衣服在滴水，打湿的衣服隐约可见内衣的轮廓，两人的呼吸声愈发厚重。

长久的静默下，雨声变成纯享版，人的思绪不再受自己的控制。

一只冰凉如玉的手探了过来，准确找到魏清的手之后，轻柔地拨动开她有些僵硬的手指，紧紧扣住，然后自然地垂在她们之间。

在被触碰的那一瞬间，魏清的脑子嗡的一下，之后整个身体中有一股电流在四处窜动，让她动弹不得。

她下意识地看向卢绾秋，可那人目视前方的眸中却读不出任何情绪。

如此搅乱她的情绪，却能这般平静。

就在魏清准备讨伐她的当口，卢绾秋先开口了，她的声音特别柔和：“下次记得先顾好自己。”

“这些东西很贵，我也准备了很久。”本来要在气势上压倒对方的，可在那样温柔的卢绾秋面前，她突然没了底气。

“可比起自己的身体，这些……”卢绾秋稍微提了点音量，意识到后马上止住了。

魏清像被触碰到了开关，好想一股脑地向这人诉说这些年的委屈，刚准备好勇气开口，下一秒也只是苦涩地笑了笑。

马翠英对她的影响是在不知不觉间的。钱比命重要，听起来可笑，但她们家确实就是如此生活过来的。

魏清用另一只手抚去食盒上的雨水，淡淡道：“我们吃东西吧。”

卢绾秋没有动静，魏清撒娇似的轻摇了下与她相连的那只手。

“好好好，我吃。”卢绾秋脸上带着宠溺的笑，“我要将它们全部吃掉。”

“你最好是！”魏清一起跟着大笑，一层一层打开了食盒。

卢绾秋钓柳根鱼，一条足矣。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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