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星拾荒日记 第3章 蓝星

池渡再次睁开眼时，屋内的光线比他睡着时更亮。他微闭着眼放空了一会儿，然后撑着身子坐了起来。

手表上的新纪时间是23:05，跟这里的时间对不上，池渡看着窗帘外隐隐约约的光亮想，这里绝对不是帝国星系。

池渡走到窗户边，将窗帘拉开了一点，强烈的日光晃得他眯了下眼。他觉得自己应该是一觉昏睡到了第二天下午。

池渡回过头看了眼刃的房间，那扇木门依旧紧闭着。池渡一边活动着睡得酸痛的身体，一边在客厅里转悠。

池渡觉得这间屋子里的家具的样式都老旧得不像话，特别像他曾经在帝国学院的历史教科书里看到过的属于地球时代的人类会用的那种款式，比如那块又大又厚的显示屏。

池渡走过去，在那块显示屏上敲了两下，遗憾地摇了摇头。

这里早就没有电力了，要是有电的话，说不定还能修修看。池渡倒真想看看这种老古董是怎么使用的。

等等…地球时代？池渡慢半拍地捕捉到他刚刚脑海里那段话里的关键词，这里不会是……？

池渡微不可察地皱了下眉，心想：怎么可能，我难道是什么先天考古圣体吗？那个空间裂缝一下就把我干回人类最初的起点了？！

池渡踱步到一旁的书架边上，合金制的架子上空空荡荡，只落了一层厚厚的灰。池渡伸出手在那上面抹了一下，然后轻声叹了口气。

池渡决定先不玩“星球猜猜猜”了，毕竟猜出来了也没多大作用，他打算先好好将这屋子打扫一遍，否则他怀疑自己总有一天会因为吸入太多灰尘得上肺部疾病。

池渡转身进了卫生间，从架子上搜罗出一块硬得皱皱巴巴，干得就差没风化了的陈年老毛巾，试着开了开洗手池的水龙头。

水龙头静默了几秒，发出了一长串怪异的“嘶吼”，随后彻底偃旗息鼓，没了动静。

池渡：“……我就知道。”

看样子这栋房子的水管并不和那片小湖泊相连，池渡想，得想个办法把水引到这边来。

但是现在肯定是做不到了，他的人身自由就被限制在这一亩三分地中，限制他行动的和可以自由行动的那人估计此刻正躺在房间里“睡得正香”。

池渡在心里又把刃从头到尾骂了一遍，然后认命般地捏着那块“干尸抹布”走出了卫生间。

他冷着脸用那块抹布“擦”去桌子上的灰尘，意外地发现这玩意儿好用的点在于它足够硬，几乎可以当一种新型扫把来用。

帝国星系的居民，尤其是中央帝星的居民们早已不用自己打扫卫生了，把一切都交给了智能管家，本来池渡也属于懒得亲自收拾房间的人里的一员，只不过后来逃亡到帝国星系最边远的行星时没了这个偷懒的条件和资格，只能亲力亲为，所以也算会一点居家必备技能。

池渡一边“扫灰”，一边在各种柜子抽屉里翻找能用的东西。

池渡本来也就是闲得没事翻一下，没想过真能找到什么有用的东西。结果他发现这屋子里有用的废品还真不少，看来主人离开得很匆忙，有很多东西都没有来得及带走，或者说，没能带走——

在一间卧室的书桌抽屉里，池渡发现了一本陈旧牛皮笔记本，他随手翻开的那页里夹着一张叠得整整齐齐的纸张。

池渡把那张纸抽出来，慢慢展开，发现那是一份宣传书，最上面的大字写着：

“人类移居计划”

池渡皱了下眉，略过了中间那些长篇大论的废话，直接跳到了纸张的最末端，落款处写着：

“人类联合组织”

“三〇二四年一月”

池渡学习过人类史，虽然当年他这门课的成绩不算太好，但他不会记错这个特殊的时间——旧纪3024年，那是地球时代结束的标志，但，并非新纪元开启的象征。

池渡的目光上移，在一大段话中敏锐地捕捉到了最重要的那句——

“亲爱的同胞们，地球的环境逐渐恶化，已经不再适合人类生存。”

“经过数年的努力，我们已经在浩瀚的宇宙中开辟出我们的第二家园。如今我们将正式启动人类移居计划，为我们的文明寻找下一个落点！”

池渡无言地看着，心想那个时候他的祖先们一定没有想到，移居到太阳系外会给他们的文明带来如此大的变动。

联盟演变成帝国的历程相当复杂，具体的时间节点池渡已经记不太清，只记得大概是在人类全部移居到阿尔法二号星系之后，人类星际联盟就正式成立了，联盟不断地向外探索扩张时，内部的分裂和争权逐渐演化成了流血冲突，暴乱和战争瞬间席卷了全星系。

然后在那场规模最大的“星际战争”之后，联盟分崩离析，其中“凯撒”一派在此战役后执掌了大权，很快建立起了“新星际联盟”。

那是新纪元正式的开端，一部分在大战中幸存的人类又迁居到了新的星系，开启了新的生活……直到如今的七代“凯撒”上台。

他以联盟星系边缘爆发的一场动乱为由头，改革了联盟体制，然后以重权和雷霆手段迅速建立起了一个庞大的帝国。

总之，星际联盟星系就这样变为了星际帝国星系，池渡就是在帝国时代开启不久后出生的。

显而易见的是，七代“凯撒”的作为是不符合人类文明进步的规律的，与其说是改制更不如说是一种倒退，原来生活在联盟时代的人民们却迫于形势敢怒不敢言。

这些年帝国星系内部大小起义不断，但都没能撼动帝国的根基。然而这并不意味着人民的妥协，相反，名叫“拾荒者”的所谓“反叛军”在帝国星系的某个角落应运而生，一场规模更庞大的斗争正在逐渐成型……

……

池渡把那张纸轻轻放在桌子上，犹豫了一下，翻开了笔记本的第一页。

很显然，这是这间房间主人的日记——

“3021年4月

天气变得好奇怪，这才四月份，怎么就四十度了……”

“3021年7月

又缺水了，什么时候才能下雨？”

“3022年3月

爸爸说过两年我们全家都要移民到太空里去了，我有点害怕，我不想离开我的家。”

“3022年4月

今天老师说我们即将要去的那个星球和以前的地球一样美。真想快点去看看。”

……

池渡翻了几页，发现每篇日记的长度都很短，更像是一个孩子写下的碎碎念。

他翻到最后有笔迹的那页，上面写着:

“3024年3月

我们要离开了，

再见地球。”

日记在此戛然而止，余下的都是微微泛黄的空白页。池渡想这个小孩当时走得应该很着急，把这么重要的日记本永远地遗落在了这里。

这里竟然真的是地球，池渡想，这里竟然就是我们诞生的地方。

他看着窗外漫天的黄沙，有些不敢把它和教科书里“蓝星”的别名联系起来。

虽然他早就知道，那颗被蓝色包裹着的、美丽的、生机勃勃的行星早在几千年之前就不复存在了，可亲眼凝视着这份荒芜又是另一番滋味。

池渡心里五味杂陈，惋惜的话到了嘴边，却化作一声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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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正在休眠的刃并没有如池渡所想的那样“睡得十分安稳”。

相反，在短短24个小时之内，这已经是他第二次被强制解除休眠模式了。

刃烦躁地睁开眼，那道不带任何感情的机械音在他的脑海里不断回荡:“警告，检测到未知威胁，已自动解除休眠模式。”

“……”刃无语地闭了闭眼，没有得到恢复的身体沉重得要命，他低声道，“取消警报模式，继续休眠。”

再次闭上眼睛前，刃想:这种情况已经不是第一次出现了，也许真的是芯片出现了问题，看来回帝国时得做一次全面检查。

“警告，警告……”

“未知威胁……”

“请…立即……”

那道机械音持续不断地响起，但刃却完全听不到了，他沉沉地睡去，坠入一个陈旧的梦里。

欢呼声……

不断响起的欢呼声，带着某种扭曲和残忍的变调，不断侵入他的耳朵。

他闻到了浓重的血腥味，那味道裹挟着他，仿佛他整个人就泡在血水中。

他低下头，看见一把长剑贯穿了他的腹部，鲜血顺着沾满血污的剑身不停地落下。

“对不起……对不起……”

他听见拿剑的人不断地说，拿着剑的手在剧烈地颤抖。

“我没有别的选择……”

“对不起……”

刃迟钝地感觉到一阵剧痛从腹部蔓延开来，他艰难地抬起头，想看清楚拿剑的人的样貌，却发现无论如何也看不清。他的眼睛像是被蒙上了一层血污，那个人好像又离他太远太远。

他感觉到有一双手，颤抖着摸上他脸上沉重的面具，他实在太痛了，可还是用尽全力抬起手，抓住了那人的手。

“别……摘。”

“别……”

别看我，他想说。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这些，仿佛出自本能。

“……警告！检测到未知威胁！……”

他还想说什么，腹部的疼痛却骤然扩散，似乎五脏六腑都被人生生掏出来。

“是……谁……”他忍着剧痛想，“他是谁……”

那个人究竟是谁？！

他感觉自己的身体正被无数双手撕扯着，被拖拽进无边的深渊。

好痛，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