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星 第2章 高反之夜

两天后，迪庆机场。

站在三千多米高海拔的大地上，江南歆切实地感受了和天空之间缩短了的距离。难怪人们都向往这片土地，这里离天堂确实很近。

十二月初，香格里拉已经进入冬季，气温比山城低不少。但正值午后，阳光洒在她身上，她体会到了不同于山城久晴无望的温暖。明净的蓝天连接着远处的墨绿的山，几片白云自在地随风前移。她的心情好了不少。

风将她微卷的栗色长发吹乱，她也从眼前的景色回过神来，打车去了林星染给她订的民宿。

民宿是一家叫“浪措”的藏式书吧客栈，位于古城边上的小村里。老板是一个三十岁的单身妈妈，叫庄苒，有一个三岁的女儿。她提前打了招呼，庄苒带着孩子在客栈门口接她。

小朋友特别可爱，上来就和她搭话，“姐姐你好漂亮呀！我来帮你拿东西。”

“谢谢，我自己来吧。”江南歆温柔地笑着，摸了摸小朋友的头，然后推着随身带的箱子跟着庄苒进去，同时也在想小朋友好像不该叫她姐姐，她就比庄苒小五岁，应该是阿姨才对。

她们带她进门，进门左边是休闲区，种了些花草，不过因为是初冬，花都没开。靠近屋子里面是看起来就很舒适的沙发，中间是炉子，生了火。右边是好几排书架，摆了很多书，还有一些摆得很整齐的桌椅，今天正好是周末，有三个学生在读书写作业。江南歆想起以前上学在图书馆学习的时候。

庄苒让小朋友先去坐着烤火，回头小声地对她说：“除了租客也会有学生来我这，不过平时也没啥人，就周末和假期人多一些，他们也都很安静的。”

“嗯嗯。”

走到楼梯口，庄苒伸手，示意她把行李给自己，“我帮你搬行李吧。”

她摇了摇头，“我自己可以提，不重。”

“行，”庄苒往楼上走，“二楼的房间是短住，不过现在已经是淡季了，这几天都没什么人，接下来的几个月都会比较安静。”

“三楼的房间是长租的，每个房间都有独立卫生间，厨房客厅餐厅也都有，是公用的，东西都很齐全，你需要的话直接用就好。”

“好的。”

“本来我以为这段时间只有你一个租客的，但是昨天晚上突然又有个客人联系我，也是长租，他好像是明天来。”庄苒回头看了看她，“如果没有这个客人的话你就和一个人住楼上差不多。”

“之前长租租客呢？”江南歆一边跟上庄苒一边问。

“陆续到期就都走了，三楼的房子空了两三个星期了。”

到了三楼，庄苒领着江南歆到最里面靠右的房间门口，打开门，“这个房间朝南，采光好，你住这个房间。前两天寄来的东西都给你放里面了。”

“谢谢庄老板。”江南歆把行李放进房间里。

“不用这么客气，叫我姐就行。”庄苒笑了笑。

“好的庄姐。”

“那我先下去了，有事叫我。”

“好。”江南歆看着庄苒转身下楼。

“对了，”庄苒停了下来，转身看她，“晚上和我们一起吃饭吧。”

“庄姐，吃饭就不用了，我可以自己做。”江南歆不喜欢麻烦别人。

“你今天刚到，什么都还没来得及准备，就和我们一起吃吧，这是“浪措”的待客之道。”庄苒笑着。

江南歆看了看空空的房间，确实什么都没有，她现在对周边也不太熟，还是答应了下来。“那好，谢谢庄姐。”

“不用这么客气。”江南歆走进房间，环视了一圈这个自己要待三个月的地方。房间里干净整洁，东西应有尽有，门背后还贴了“合租守则”。考究的木雕窗外是开阔的草甸，依稀有几只牦牛和几户人家，现在已经是冬季，看不到鲜绿的草了。枯黄的草甸尽头是缓缓起伏的墨绿的山，山连着湛蓝的天，一幅和谐美好的三色画。

看来林星染给她选的这家民宿是真不错，可以好好在这待一段时间了。

她脱掉了大衣，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拿出手机给林星染发了微信。

【踏月：星染，我已经安全到民宿了，民宿条件很好，我很喜欢，谢谢你。】附上了几张房间的照片。

林星染没有很快回复她，大概是在忙工作。江南歆放下手机，开始收拾东西。

之前寄过来的东西庄苒已经帮她拿进了房间，都是些她常用的物件。她拆了快递，打开箱子，一件件地把它们摆好放好。

等收拾得差不多，江南歆坐下来给自己倒了杯水，窗外的天色也已经暗了下来。

“咚咚咚。”很轻的敲门声响起。

江南歆走过去边开门边说，“庄姐，有什么事吗？”

“姐姐是我哦，”小奶音传来，“妈妈让我来叫你下去吃饭。”

江南歆循着声音向下看，是庄姐的女儿。

“好。”江南歆蹲下来轻轻捏了捏小朋友的肉脸。

“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呀？”

“姐姐我叫小葫芦。”小葫芦很可爱地笑着。

江南歆把小葫芦抱起来，往楼下走。

“好可爱的名字。不过小葫芦，你不该叫我姐姐哦，应该叫我阿姨。”

“啊？可是妈妈让我叫你姐姐欸。”小葫芦天真地看着她。

“为什么呢？”江南歆不解。

“妈妈说，有小宝宝的才叫阿姨，没有小宝宝的就叫姐姐哦。”

江南歆被这话给暖到了，原来还可以这样称呼人。

“好哦，小葫芦你妈妈说的很对。”

“是吧，”小葫芦一脸骄傲，“我妈妈说的就是最对的。”

庄苒在楼下听到小葫芦的说话声，走到楼梯口，：“什么我说的是最对的？小葫芦你在和江姐姐说什么呢？”

小葫芦在江南歆怀里挣了挣，“姐姐放我下来吧。”

江南歆走到平地上轻轻地把她放下来，她几步就跑到庄苒跟前，张开肉肉的小手，“妈妈说的就是最对的呀！”

庄苒一把接住她，将她抱起来，“好，小葫芦说的也对！”

庄苒转过身面对江南歆，“南歆，过来和我们一起吃饭吧。”

“好。”

庄苒准备的饭菜很丰富，也很好吃，江南歆一开始还有点腼腆，但庄苒和小葫芦一直给她夹菜，和她聊天，她也放松了下来，很愉快地吃了在香格里拉的第一顿饭。

回房间后江南歆看了看手机，林星染给她回了消息。

【揽星：安全到了就好】

【揽星：我选的能不好吗？偷笑jpg.】

【揽星：住得舒服吗？】

【揽星：在那边怎么样？】

【揽星：还习惯吧？】

江南歆看着这一连串的消息心里很温暖，父亲去世的这些年里除了奶奶，就是林星染对她最好了。血缘上的亲人她已经没有了，但是她还有林星染。

她走到窗边，打开窗，天上的星星很多很亮。

她直接给林星染拨了语音。那边很快就接了起来。

两人聊了十几分钟，大多数时间都是林星染问江南歆答。

“南歆，这次出去一定要开开心心的好吗?有什么难过的事要告诉我，不准一个人憋着。”

她太了解江南歆了，报喜不报忧，难受的时候总是一个人调理。江南歆调理难过心情的方式也很简单粗暴，就是直接睡觉。好几次她给江南歆发消息打电话都很久没回，去了她家才知道是在睡觉。人是睡醒了，可问题还是没有解决。年少时她们都没有更好的办法，现在她们都成长了，经历更丰富了，但江南歆还是和小时候一样。

“好，我知道啦。”

“那等我放假有时间过去陪你？”

“嗯嗯。到时侯我给你当导游。”

挂断了电话，江南歆和往常一样洗了澡才躺到床上准备睡觉。

睡前她在备忘录里写了明天要去买的东西，不对着清单买她总是会漏。

原本以为在香格里拉的第一个晚上会睡得很好，景色很美，居住环境很舒适，房东也很和善，她的确很快地入睡了，只是凌晨三点多她就醒了。

她做了一个梦。

一个很空的房间里，她和爸爸还有奶奶不知道怎么回事被困在这里，这里很压抑，她想出去，却找不到出口。后来爸爸要出门，他知道出口在哪。她想带着奶奶跟上他，可是自己根本无法动弹，她只能大声地叫他，直到嗓子嘶哑。但爸爸无动于衷，似乎根本没有听见她的呼喊。爸爸越走越远，她泪流满面，嗓子也喊不出声音。

奶奶在她的身旁，但好像只有她能看见奶奶，奶奶看不见她，无论她怎么动作，奶奶都没有看过她一眼。有一瞬间，奶奶朝她走过来，她以为奶奶终于看见自己了，但下一秒，奶奶穿过墙面，她也看不见她了。

她绝望得要窒息了。

原本不大的房间突然坍塌，周围的空间越来越大，越来越大，但还是空无一物。江南歆好像变成了荒凉的沙漠上孤立无援的旅人，变成了一个微不足道的小点。

在她就要感知不到自己的存在时，她醒了过来。

她怎么又做了这个梦。从奶奶生病以来她就经常做这个梦。

不过这次她真的感觉自己呼吸困难，喘不上气。她从床上起来，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喝了一口。但还是没有好转。

不会睡个觉还把自己给睡撅过去了吧？

她感觉自己还有点头疼。

回到床边坐着缓了几分钟她才反应过来自己大概是高反了。

她压根没考虑自己会不会高反，直接就收拾东西来了平均海拔三千二百米的香格里拉，刚刚还洗了个澡。还好没有睡死过去。

她重新起身，走到厨房，在橱柜里找了找，果然发现了氧气瓶和高原安，还有一些葡萄糖口服液。

她拆开氧气吸了两口，又喝了口服液，不过头还是有些疼。

回到房间，躺回床上，她忍着头疼，差不多六点才迷迷糊糊地睡着。

“咣当！”房间的门被人打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