烂尾楼叙事 第2章 第2章：映雪一中

九月初，金乌盘旋上空，蝉翼黏连在树叶上，悠悠地打着转。

映雪一中大门敞开，迎接浪了两月的学子们。

“诶呀，大老远就看见你在里面了。”来人手拿红色文件夹，戴着副黑框眼镜，探身进了高二一班的教室。

“数老师每次都来这么早，不愧是我映雪一中的支柱啊。”

数松烟排好课桌，拍掉手上的灰，“教导主任不也是这么早就开始巡逻了？”她撇了眼林主任手上的文件夹，指了指，“待会要用的发言稿么？”

林主任扶了下眼睛，得意地打开文件夹，“这可是我昨天熬夜写的，上有暖心鸡汤，下有兴趣话题，绝对不会让那帮学生睡着。”

数松烟眉头略挑，思忖片刻，有点为难地开口:“可我记得您去年好像也是这么说的。”

林主任“啪”地合上文件夹，清了清嗓子要和她继续争辩。

正巧段凌风踏进班级听见声响，抬头顿觉雷声劈下，天杀的，开学第一天就地狱开局啊……

一中上下这人气之王段凌风称第三，只有一人敢称第二，而这第一嘛……恐怖如斯。

最了解段凌风事迹的，便是面前这两位，一周五天总有三天在迟到，班级走廊的常客，最厉害的，当数品尝过数松烟办公室里的每一味茶。

“林主任好！”段凌风弯腰一鞠躬。

“数老师好！”俯身又鞠躬。

林主任看到他转头就忘了争辩，有些稀奇，“段凌风，上学期天天迟到，今天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啊……”段凌风挠了挠头，“对，不是，我那什么，我终于明白了您的良苦用心，新学期新气象嘛。”

林主任对着段凌风上看下看，嗯，是顺眼不少，“不错，好好帮你数老师整理教室。”然后拍拍他的肩，转身走了。

七点半，高一高三的班级充斥着吵吵嚷嚷的声音，除了高二。

“诶，宋姐，你有没有感觉气氛稍微尴尬了点。”段凌风压低声音，捂着嘴跟身旁的宋墨说悄悄话。

宋墨，江湖人称宋姐，姐的名号还要从高一刚入学的那场体测说起，在一中人身体素质普遍低下的环境里，宋墨800米跑进了满分线，自此名头彻底打响，便是那位人气敢称第二的选手。

宋墨顺着他的话望了眼班级，也不怪他如此谨慎，上学期选了理科的一班人占一半，但这另一半…他们实在不认识，从前也没在学校见过，像是凭空冒出来的。

她观察完，摸了下不存在的胡子，深沉地点了点头。

“诶哟，你们中间这过道是怎么回事，楚河汉界啊？”数松烟拿着从办公室里搬的一撂小册子走进教室。

她站在讲台上，看着这过道有些头疼。

“大家不用奇怪，为了教学交流，我们跟分校对调了一批文理科的学生。”说完顿了顿，“也不要担心教学进度不一样，分校的排课进度和我们是差不多的。”

数松烟解答完最大的疑惑后指了指中间巨宽的过道，“待会我回来这个过道就不要有了啊，众所周知，我们高二一班是一个团结的集体。”

等她走后，一中和一中分校的人对视了一眼，开始稀稀拉拉的挪桌子，楚河汉界变成了整整齐齐的四排双人座。

段凌风刚坐下，就看到门口的玄柏，来了精神，抬手招呼他，“诶诶诶，玄柏，这里！”

玄柏收到安管家发的消息，说爷爷在他离开后去了公司，低头回复完坐在了段凌风的后面。

段凌风和宋墨同时转身，一脸神秘的看着他，还没说话就听见周围人的议论声：

“这不是他们一中的那个很帅的学霸吗。”

“没想到分在一个班了，哈哈哈，我原谅分校对我们的抛弃了。”

“就是不知道我们学校的学霸被分到哪了。”

“坏了，我之前跟他一个班来着，没赚啊，分校我还是恨你。”

宋墨转头跟段凌风眼神交流：玄柏在分校也这么火吗？

段凌风肯定点头：当然，活招牌啊。

玄柏，那位恐怖如斯的人气第一，一班闪烁的明日之星，就连林主任都没给过脸色，为什么？

只要走进一中正门，就能看见正前方的喷泉旁白，摆着一个非常显眼的宣传栏，中间的三个位置，分别为蝉联年级第一最多的学生，要知道，高一学生考试次数最少，所以历来都是高三的学生在正中间。

但是自从玄柏连拿6次第一后，榜一换人了，如此恐怖!

打破历史的玄柏此刻正撑着头百无聊赖地看他们表演。

高跟鞋的声音从外面传来，这回数松烟没拿东西，而是领了位男生进来。

这一进教室同学们才看清那男生的脸，一班和分校的人像是提前商量好似的，尖叫起来，高亮的声音划破尴尬。

“我靠我靠，应书峙居然也来一中了！”

“啊啊啊分校区我原谅你了！！！”

“分校的学霸都被我们学校翘过来了，他们校长是不是要来劫啊。”

“但是他眼睛怎么了。”

宋墨激动地摇着段凌风，“学霸啊，分校的学霸，清冷型帅哥啊！”

“宋姐，你天天逛分校论坛，有没有说他眼睛怎么了的。”段凌风不解，这怎么上课。

玄柏注意到动静，望眼讲台，应书峙眼睛围着白纱站在数松烟的旁边，他眉头皱了下，片刻后，突然站起来，走到讲台上。

“数老师，册子需要下发么？”玄柏低头问数松烟，余光里看到应书峙转头看了这个方向。

“诶行，你现在发，我刚好有事情跟他们说。”

数松烟拍了拍手，等班级安静下来后道：“知道分校的同学来这里不太习惯，所以把你们的门面也挖过来陪你们，开不开心？”

说完一旁的应书峙有些害羞地笑了一下。

“沃，开心！！！”

“老师威武！！”

“好，既然大家都坐在一起，那么从现在开始，你们就不再分主校和分校，都是我高二一班的学生，我不希望班级里出现划分排挤的事情。”

数松烟等玄柏发完册子，示意大家打开，“现在大家翻开手里的册子，这是你们上学期的期末成绩排名，考虑到两校交换的问题，所以上学期教研科的老师贴心地给你们准备了一样的期末卷。”

“班长我们就按成绩来安排，玄柏，你续任，然后应书峙这几天眼睛出了问题，不太方便，我把他排在你座位旁边，你多照顾一下。”

玄柏点头，“好的。”

应书峙刚被玄柏带到座位上，前面两位带着阴恻恻的眼神转过身。

段凌风举着册子，一脸的苦大仇深，“上天不仁，两位包揽前二，不给我们老百姓留活路啊。”

宋墨将头发别到耳后，带着友好到不能再友好的微笑，“应书峙同学，我叫宋墨，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可以随时叫我。”

应书峙笑着回了句谢谢，像是想起什么，喊了声班长，玄柏转头看他。

“怎么了？”

“昨天是西装先生，今天是班长，明天会是什么？”应书峙好似真的好奇一样，抿嘴笑着等他解答。

玄柏有些意外地看他，略作思考，“可能是护工？”

“你们认识啊，还这么熟！？”段凌风手一拍桌，激动地差点跳起来，又想起他跟应书峙还没那么熟，老老实实地坐下了。

应书峙对他摇了摇头，“没有，昨天刚认识。”

“玄柏刚跟我认识的时候怎么没这么好心呢。”

“那他是什么样的？”

说到这段凌风擦了下眼角没有的泪，“你不知道，那年我才八岁，搬到玄柏他家旁边没几天，秉承着友好相处的原则，我端来一盘自己切的火龙果，敲响了他家的门，恰巧玄柏在家，我看到自己的同龄人我能不激动么，我直接把东西递给他并且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但是你猜他说的什么。”

应书峙好像在发呆，没有回话。段凌风也没在意，自顾自地说下去。

“他居然推开我说离远点，我靠，这还是人话？”

应书峙反应过来笑着看了眼玄柏又低下头，这么冷酷啊。

段凌风看到玄柏眉头一挑，他赶忙接着往下说：“但是——我当时太激动了没注意，咳…那盘火龙果……倒他衣服上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他没揍你都算好的了，你庆幸吧哈哈哈哈。”宋墨忍不住笑出了声，递给段凌风一个看笨蛋的眼神。

段凌风只想快点跳过这话题，他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又指了指应书峙的：“学霸我冒昧问一下，你眼睛怎么了。”

应书峙愣住了，他该怎么解释，哭肿了不好意思见人么……

“这个…过敏肿了，不太好看，拿白纱遮一下。”

“噢~所以你可以看见啊，但是戴着白纱不是看不清楚了。”宋墨比了个二放到应书峙面前让他看，“这是几？”

“二”应书峙有些无耐的笑了下，“特地选了白纱，能看清大概的，就是上课不太方便，不过就这几天。”

“不愧是学霸啊过敏还来上学，而且只跟玄柏差两分！佩服，对了我叫段凌风，你有什么事也可以找我哈。”说完他瞥了眼玄柏，竖起一根手指左右摇。

“找玄柏没用，他有时间不是看手机就是看手机。”

应书峙轻轻地拖长声音：“啊——这样么，麻烦你了。”

玄柏后靠在椅背上，双手环胸，“老板就这样听信谗言，开除我了？”

应书峙手撑着脑袋，看他的虚影，“嗯…看小柏班长的表现吧。”

开学报道结束，这日下午

“阳光菜场到了，请乘客下车……”

应书峙赶上夕阳的尾巴，从公交车上下来通过麦田里的小路进了后面的烂尾楼里。

晚霞照耀在空窗，为烂尾楼贴上窗花。

这烂尾楼一共八层，外墙只糊了水泥，还没有贴墙砖，每层有12个空窗，还没有装上玻璃，六六相对间照射出晚霞的光辉。

应书峙站在空旷的一楼，将书包挂在一旁立着的梯子上，安置好后他双手摸上后脑的蝴蝶结准备拆下白纱，忽然感到后方压过来几道人影。

“哟，应书峙，今天扮瞎眼的孩子博取可怜么？”那人拿着手里的烟抖了抖，半点火星落在灰尘里。

应书峙透过白纱看着那点火星，脑海中闪过火烧的麦田，被推翻的木架，半响回过神来，看到那人旁边的纤细身影，眼底附上白霜，狠戾被掩藏在白纱下。

“出去。”

徐呈最近新交了位女朋友，寻刺激来这烂尾楼，谁知道这么晦气碰到应书峙。

不过他之前不管怎么对应书峙冷嘲热讽，这人都没理过他，今天在这无人的烂尾楼里倒还硬气上了。

“嗤，那老不死的也是眼瞎，捡了个没人要的当宝贝。”他呸了一口，轻蔑地看着应书峙。

应书峙取下白纱，眼睛已经恢复如常，没说话，转身将立放的梯子踹向徐呈。

徐呈骂着闪开，猛吸了一口烟后扔到地上，挥拳冲了上去。

应书峙只轻轻侧身随后迅速回踢到他的肩，徐呈直挺倒地，刚想起身，应书峙便抬脚踩住他的胸口，让他动弹不得。

旁边的女生早已吓得退远，“你，离开，现在。”应书峙冷声跟她说完，女生立刻跑走了。

“我呸，臭婊子。”徐呈被应书峙踩得喘不过气，看那女生跑那么快，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

他挣扎着想站起，发现没用，朝应书峙啐了一口，大骂道：“你敢坏老子好事，老子明天就去那老不死的摊子上闹事。”

应书峙没理他，只环顾四周，看到了地上没灭的烟头，好像想到什么有意思的事，他随手捡起来，弯下腰看徐呈。

“啊——！”尖锐的叫声惊走了麦田里的鸟，徐呈头皮发麻，直冒汗，看着应书峙像在看地狱来的修罗。

应书峙低头欣赏着徐呈脸上惊恐的表情，圆圆的眼睛笑得煞是好看，手里的烟距徐呈的眼睛不过一指。

徐呈适应过来破口大骂：“我艹你——啊！！！”

应书峙一双圆圆的眼睛压的极低，不耐烦的啧了一声，大拇指和食指揉搓着那根烟头，掉下来的烟灰落进徐呈的眼睛里，痛得他尖叫起来，断了后面的脏话。

手上传来灼烧的痛感，应书峙皱着眉，扔掉熄灭的烟。

“我有时候真的很疑惑，你死的那一刻也会在骂人么？”他好像真的很好奇，歪着头看徐呈，但眼里却像一汪死水，面无表情地注视着一个即将溺死的人。

徐呈这回学乖了，没再说话，只粗喘着气。

应书峙没得到回答，失了兴致，直起身放下踩着他的那只脚。

徐呈迅速从地上爬起，刚想跑开，身后的修罗阴沉开口：

“如果明天杂货摊出了什么事，就不只是一点烟灰这么简单。”

“还有，别再出现在这栋楼里。”

徐呈连忙应声，随后连滚带爬的离开，没忍住他回头看了一眼。

闹了半日晚霞已过，烂尾楼只有浅薄的月色笼罩，应书峙半边脸落在阴影里，垂头看着那根烟，圆圆的眼睛随月色照耀闪着荧光，露出来的那半边脸能看见弯着的唇。

一个充斥着怪异的应书峙。

谢谢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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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2章：映雪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