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轿不可长时间停于主街之上,必要找地方原地休整,随从先是看了最近的两家酒楼,很是不巧,两家酒楼都被人包了。
更为不巧的是,最近的添衣楼是一位外地商户停灵,红白相撞,自是不能打扰,另一家武夷楼到有些可商量的余地,是户部一位五品的官员,姓于的,叫于丹峰,在此为孙儿办百日宴,带了女眷来,安置在了二楼,以来迎接带着各位来参席的夫人小姐们。
蓝玉的人还没去,于丹峰倒是自己迎出来了。
添衣楼二楼有雅间,门口把守着打手,里面一层一层挡着屏风。
一小少年身型灵活的转到了屏风后面的床榻前。
“楼哥哥,事成了,我瞧见那花轿进了旁边的武夷楼,婧嫂嫂被送到了二楼的房间,一堆丫鬟陪着。”
里面有个面色苍白的公子哥,正歪在枕头上调息,这公子哥一副弱不经风的模样,似乎多吹一口气人就要倒了一般。
“多谢你了,瑞儿。”他捂着胸口,勉强说道,“也难为你愿意为我冒着一次险,添衣楼的白事也找的恰到好处。”
小少年道:“楼哥哥别跟我客气了,皇上重权恶亲,这些年使者绊子扯了多少皇亲的爵,是楼哥哥可怜我瑞郡王府只剩我和青儿两个小辈,怕我们受欺负,暗中帮忙,让青儿以刺绣为由在后宫漏了脸,后来又设巧计让青儿以皇妹的身份嫁了探花郎,才使得我们的荫封一直不减……”
瑞郡王这些话想是在心中盘旋无数次了,说起来极为顺畅。
“这点子忙算什么呢,我一直好驭马,先是下药使得贾商户的马全部在扶灵归乡的路上尽数病倒了,再由我亲自医治并且暗示贾商户天热尸首不可存放,添衣楼是个风水好地方,在此停灵可一可保尸首不腐二可保财源广进,贾商户有恩有谢有私,哪有不应的。”
李郢楼要起,瑞郡王忙上前扶了一把。
“倒是楼哥哥,户部的五品官员,竟是哥哥的人,哥哥这些年韬光养晦,路子竟然还有通的,倒让瑞儿佩服。”
花轿原地休整一事很快就传到了皇帝耳朵里。
皇帝正在和海嫔画牡丹,听到此消息,停了停笔。
近侍正要退下,皇帝突然闲闲的问道:“李郢楼在何处?”
近侍一头雾水,不知这皇帝为何突然提起小阳王来,仍是恭恭敬敬地将探子的消息回报了来。
“回陛下,老太妃近日身子不适,小阳王每日必亲自服侍汤药,今日午时给老太妃煎药时,因小厨房过于闷热,中了暑,半个时辰之前刚遣太医去了,说是暑气淤积,怕是这两日都要躺着了。”
皇帝在这应了,挥手让近侍下去。
海嫔瞧着皇帝的脸色有些阴晴不定,多嘴问了一句:“蓝家的轿子进了武夷楼,皇上为何要问小阳王的去处?”
黄帝看了一眼海嫔,这一眼颇有深意,看的海嫔心惊胆战,心里发虚,正要准备告罪,突然听到黄帝笑着说:“朕自有朕的意思。”
海嫔松了口气,黄帝没有生气她多嘴前朝之事,加之最近黄帝频频让她伴驾,想来是真的宠爱与她。
她含了一点得意,不自觉地扭了一下身子,正了正发髻。
几个月前她多喝了几杯酒,在御花园散步时编排皇后不中用,不受宠,年老色衰,让帝后一起撞上了。
本以为自己必死无疑,谁知皇帝只是问了她的姓名家事和宫殿便放她走了,之后便是恩宠不断,入宫一整年了,之前侍寝的次数加起来,都没有最近的多。
海嫔虽不懂黄帝的意思,但是顺着事情猜到,或许皇帝真的厌恶皇后,自己随口的话正好撞到了皇帝的心坎上,他才会这样频频宠幸。
原来得宠竟然这般容易,她带了些轻视看着自己原先好过一场的后妃姐妹,这些人熬了多少年都有的,到最后不还是让她轻巧的出了头,想必这富贵权势是有命数的,自己才是那个真命天女。
起初她还担心皇后的刁难,谁知皇后果然不中用,非但不敢难为她,还总用可怜兮兮的眼光瞧她。
海嫔沐浴着皇后的目光,只觉得浑身竟是这般舒畅,侍寝都得不来的舒畅。
女人,最大成就还是碾压同类的快感。
“嫔妾不懂,陛下可否赐教一二?”
海嫔娇嗔着,一句话直说的人骨头都酥了。
皇帝大笑着,道:“爱妃想想,此时谁最想见薛宁婧?”
海嫔娇呼道:“呀,嫔妾懂了,蓝夫人此时无亲无故,强说有点关系的,便是有过四年夫妻情分的阳王府了。可惜呀……”
皇帝敛了神情将最后一笔牡丹勾画完成,撂下笔道:“说的没错,许是朕多虑了,今日武夷楼和添衣楼的人都和李郢楼没有往来,想必不能是一伙的。”
他喝了一口茶。
“尤其是拦街的小瑞子,早年阳王妃仗势欺辱青郡主这事,满京城都知道,青郡主绣工比过了阳王妃的小表妹,阳王妃竟为了此事,逼着青郡主跪在雪夜绣了三五条围脖。若不是宋太贵妃出面安抚,这青郡主怕是冻坏了,两家已经七八年没说话了,自然不可能是一伙的。好了,海嫔,你听朕讲的够多了,朕从来没对一个在位的后妃说这么话,朕就把这幅牡丹送给你,你挂在寝宫里吧。”
薛宁婧是被于夫人亲自迎到二楼的,于夫人很是客气,拉着薛宁婧的手几番贺喜。二人走了几步,那妇人悄声说道:“小阳王有请。”
说着便提高了声音道:“今日遇上将军与夫人大喜,偏巧我这也有孙儿满月之喜,喜事相遇,自是喜上加喜,夫人可否赏脸去瞧上我那孙儿一眼?这也算是妇人跟您讨个喜了。”
薛宁婧道:“自是应该贺的。”说完便朝心腹丫鬟温酒道,“酒儿,取我的黄金如意锁来,权当是我与将军给这孩儿的满月贺礼。”
温酒应了,派一个侍婢下楼去了,不多时,侍婢便上来了,在温酒耳边说了什么。
温酒点点头,回道:“想是将军和夫人想到一处了,听闻刚刚将军已经送了一把玉如意了,一家人出两家礼倒显得生分了。奴婢倒是听闻新嫁娘摸过额头的孩子都长的格外壮些,夫人真喜欢这孩子,于夫人若不嫌弃,不若一回给这孩子摸摸顶,岂不更是圆满?”
于夫人忙道:“将军和夫人太客气了,有您给孩子摸顶才是无上的福气呢。”
这般说着,已经快到门口了,薛宁婧停下道:“咱们人太多,贸然都进去,怕冲着孩子,我自己进去,你们可在外面守着。”
剩下的婢子互相瞧着,都有些不情愿。
温酒见状,哼道:“怎的,有我在此,你们还怕夫人从这婴孩房里跑了不成。”
这般下去,再无话。
薛宁婧刚一进屋,便摘了盖头,于夫人带着薛宁婧来到了塌前,房间里只有一年轻少妇和一个奶妈,并不见孩子。
于夫人道:“夫人,这便是我那不成器的孙儿。”
这般说完,低声解释道:“小阳王在内间,夫人且去。”
说着便亲自引着薛宁婧到了屏风后面,屏风后面有一暗门,于夫人推了开,小阳王正坐在里面。
李郢楼今日身子不适,中暑过的,硬是等着太医走了一路赶来。
薛宁婧急道:“王爷,您怎的亲自来了。”说着拿起茶壶想到倒水,复又放下了:“这外面的水,还是不喝为好。”
这边说着,从腰间的香囊里拿出清凉丸递给李郢楼。
李郢楼朝薛宁婧摆摆手道:“莫忙了,快坐。”坐下之后将薛宁婧里里外外看了两三遍,悲道,“婧儿,你受苦了。”
二人相对而视,都有些戚戚,李郢楼道:“我昨日才接到消息,蓝玉强行辱你,我又惊又气,一夜未睡,总是担心了你,今日无论如何都要来瞧你一眼。”
薛宁婧低低了笑了两声,道:“王爷莫骗我了,这般排场,岂是一天两天可以完成的。”
李郢楼被揭穿了心思并不恼,只是执着薛宁婧的手,顾不上自己,左右望了好几眼,才道:“自然是了,昨日之事是借口,想见你一面才是真。”
李郢楼叹了一口气,扯出了两声咳嗽。
薛宁婧凝眉道:“王爷今年身子不如以往,不该在外奔波。外面这形势如何变幻,我终究还能应对一二,无论如何,我都不希望再拖累了王爷。”
李郢楼摆摆手,并不将这话放在心上,道:“当日你我做下决断,写了一纸休书,一是为了让你可以行动自由,二是为了能暂保阳王府不受此事拖累,也好日后作为保你的最后一道底牌。”
李郢楼多说了两句话,都觉得自己头晕眼花,连忙将清凉丸吞了下去,才能接着说话。
“只是此事到了如今,薛家已家破人亡,却丝毫没有要停止的意思,皇帝这两日放出你受辱的消息,多半是想再激你一次,逼着你手刃蓝玉。”
“师父……”薛宁婧没有想到这一层,乍闻此言,昔日的称呼脱口而出。
李郢楼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
“你在这中间太过辛苦,我实在不放心你一人在此周璇。今日你我寒暄的时间不多,婧儿,我今日来,就是要好好的问问你,当日你我匆匆定下了计划,但是如今情况有变,你的打算可有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