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兰月就坐在郦安筠边上,自然看见了虞谷的这条消息,她问:“你晚上不是有同学聚会?”
话音刚落,虞谷又发了一条:我问过柯渺了,她说你们没有聚会,只是要一起打羽毛球。
郦安筠:……
柯渺故意的吧。
坐在一边抱着猫的亲妈笑了:“我就知道是骗我的,你和小柯都想早点回来编个理由吧。”
郦安筠嗯了一声:“你们太能聊了。”
她不知道怎么回复虞谷,手指点着屏幕常亮,犹豫得很明显。
田兰月:“你去的话正好把柜子那盒糕点给外婆,她爱吃的。”
她也没有要求郦安筠要答应,正好到了她平时追剧的时间,干脆抱着猫去床上看电视了。
外面已经是黄昏,郦安筠很想找个借口,但发现自己找不到理由,还在纠结的时候虞谷直接打了个语音电话过来。
“郦安筠。”
那边的声音声音依然冷冷淡淡的,郦安筠都快忘了她以前和自己吵架是什么状态了,只记得虞谷每次看自己的时候眼尾耷拉,哪怕郦安筠比她矮一个头,路过的人都先入为主是郦安筠欺负她。
郦安筠:“干什么!”
她完全没白天在礼堂和人寒暄的客气,声音剥离光鲜外貌的粗声粗气,更接近以前和虞谷一起的状态。
虞谷:“我来你楼下接你。”
郦安筠:“不用你接,我自己开车过去。”
那边的人哦了一声,“那你来接我好了。”
郦安筠又不是不知道虞谷有没有车,“你不是有车吗?”
那边的人也不太和她客气,“你外婆家那边改道,我这种车停不进去了。”
虞谷一直在扬草生活,不像郦安筠在外面多年,之前工作连轴转的时候过年不回来也是常有的事,对她来说小地方开车比大城市轻松多了,更谈不上限行。
郦安筠看向田兰月:“有这回事么?”
亲妈摇头说不知道。
郦安筠回来休养也不是经常去外婆那边,外婆一直是个不喜欢大家打扰的人,如果不是田兰月过分爱撒娇,当年也不会让郦安筠和她住在一起。
现在家里给外婆请了住家保姆,外婆一个人住在老宅,每天打个电话就好。
郦安筠印象里去也可以停车,但她的车和虞谷带斗的完全不是一个车型,这完全是她的知识盲区。
虞谷:“爱信不信。”
她轻飘飘的尾音似乎带着嗤笑,也不知道她在哪里,周围吵吵闹闹,还有叫卖声。
郦安筠总觉得烦,又像是有一股无名之火窜上来,“那我来接你可以了吧!”
她又补了一句烦死了,那边的人笑得更开心了,“你吃炸药了?”
郦安筠吼道:“那也是你给我吃的。”
虞谷正站在培训班外等侄女放学,她个子很高,家里的基因都是瘦巴巴的类型,即便到了新陈代谢降低的岁数仍然没什么发福的机会,可以窥见老了会是个皱巴巴的老太太。
她换下了中午开席做菜的那一身,深秋的黄昏不算特别冷,她穿着灰色的连帽卫衣,外面的毛衣马甲宽宽大大,还有两个颜色鲜亮的兜,牛仔裤也很宽松。女人倚着树站着,在少儿艺术培训班门口等着的一群家长里显得特别晃眼。
虞小杞和同学一起出来就看见了虞谷,同学也见过她小姨,“小杞,今天你小姨来接你啊?”
站在树下的女人打扮看上去挺年轻的,很难看出她宛如屠夫的日常,扎着辫子的女孩嗯了一声,“我走了。”
虞小杞今天上小学四年级,妈妈去世,父亲再婚,和小姨还有外婆一起过。
来上艺术培训班的同学也有和她一个小学的,扬草虽然是个芝麻点大的地方,小学还是有好几所的。小朋友上午在隔壁补习数学和英语,下午在这里上音乐课,虞谷养她也没什么都不给学,反而竭尽全力。
和虞小杞一块的同学和她关系不错,但后面出来的几个就没这么好了。
他们先是看看虞小杞,又往外看,似乎没看见虞谷那辆贴着各种广告的车,大声问:“虞小杞!你小姨没开那辆破车过来吗?”
虞谷干这行口碑不错,实际上上班赚钱的家长都知道她和贫困不沾边,但赚的是辛苦钱,需要起早贪黑,也要自己开车跑路。这个岁数的小孩有些说话不好听,有些看得到本质,也有些只看得到表面光鲜。
这一声嘲笑明显,虞小杞也没觉得虞谷丢脸,“你想坐啊?”
周围一阵哄笑,虞小杞:“那你和我一起去找我小姨问问。”
领头嘘的男生在哄笑声涨红了脸,树下挂了电话的虞谷转头,正好看见门口和小男孩对峙的自家侄女。
她也没过去,小孩有自己的解决方式,除非对方的大人也上前去了。
郦安筠的家离虞谷发定位的地方不远,几分钟后她就赶到了。
她换了一条新裙子,没中午吃饭那么艳光四射,但口红依然过分热烈。培训班就在路边,还有个缓冲的草坪,虞谷背对着路边站,周围偶尔路过带着小孩的家长,她看上去不太像姐姐,也不太像个阿姨,宽松的衣服衬得她更瘦了。
郦安筠莫名想到了柯渺那句虞谷是条细狗,居然也没说错。
十几岁的时候她们去吃自助餐,虞谷一个人可以干掉很多盘肉,郦安筠都趴下了,少女平坦的腹部都撑出了浑圆的弧度,一起吃的同学互相摸肚子说太可怕了,但没人敢去摸虞谷的。
虞谷像个表面食草的肉食动物,郦安筠不怕她,伸手去触碰对方的腹部,却发现和自己完全相反,像是对方身体里有个黑洞。
被摸的人平静地看着郦安筠:“干什么?”
她能混在女孩子堆里,却很难产生越界的亲密感,柯渺是郦安筠的高中同学,她形容的虞谷和郦安筠印象里的完全不是一个类型。
虞谷怎么可能冷酷无情呢,她就是个笨蛋啊。
当时郦安筠手往里伸了几分,“检查啊。”
虞谷还拿着汉堡,吃得很凶猛,哦了一声,只是提醒了郦安筠一句:“别往下摸。”
周围都是窃笑,郦安筠哼了一声,干脆掐了掐虞谷的大腿:“我没那么下流。”
虞谷吃肉不忘记揶揄她:“往上也不行。”
郦安筠瞪大了眼:“我摸你那里干什么,还没我自己的好摸!”
周围都是笑声,一嘴沙拉的单眼皮女孩哦了一声,“那真是不好意思。”
当年的细狗现在一如既往,风像是能从她的裤脚灌进去,虞谷还有点轻微驼背,看着和柯渺说的那种狗更像了。
郦安筠下车的时候还在憋笑,她还没走到虞谷身边,那边虞小杞就拖着嘲笑他的男同学来了。
十岁的小女孩圆脸双马尾,力气倒是不小,居然能抓得动胖成球的男同学,周围还有背着书包的小女孩在欢呼。
虞小杞抓着有自己两倍宽的男同学还能面不改色,她对虞谷说:“小姨,他想坐我们家的车斗。”
周围笑声不断,也有家长好奇地看热闹,那男孩的脸涨成了猪肝色,“我不是!我没有!”
虞小杞抬眼问虞谷:“小姨你车呢。”
虞谷的车停在拐外的停车场,她转头看见了穿着枫糖色裙子的郦安筠,女人长卷发垂肩,米色的打底衫外还有一条项链,开衫毛衣也能呼应裙子的色彩,搭配得不太符合来接孩子的家长人群,更像是来上课的艺术班老师。
“来了啊。”
虞谷冲郦安筠笑了笑,她自己头发扎得随意,还有好几捋耷拉在肩上,毫无发型可言,更像是随便套了件衣服就出门的。
郦安筠鼻孔出气,看了眼眼神平静的虞小杞,“夏夏姐的女儿?”
虞谷点头,让虞小杞松开,她对那男孩说:“小孩,想坐我的车下次预约,今天载不了你了。”
虞谷个子很高,不笑着说话挺唬人的,她简直像虞小杞十几二十年后的加强版,男孩磕磕巴巴地嗯了一声。
郦安筠看两眼就知道发生什么事了,听虞谷这么说直接开口:“那小孩,站住。”
周围的小朋友都在看热闹,不止虞小杞看向郦安筠,连其他人都多看了两眼。
郦安筠和虞谷站在一起完全相反,一个寡淡一个浓稠,一个松散一个精神,但又完全没有分得清清楚楚的感觉。
虞谷没开口,像是知道郦安筠要干什么了,果不其然,涂着艳色口红的漂亮女人说:“道歉了再走。”
郦安筠好看是好看,却和温柔不沾边。
性格的执拗经过工作放大,随便站着都有种上位已久的气质,离职前和实习生吃饭一群人坦白了不少对她的害怕。
郦安筠自己完全没这种感觉,她顶多清楚自己脾气不好。
最后开口附和嘲笑的小孩排排站道歉,等到虞小杞点头才挨个走。虞谷站在一边笑,虞小杞和同学告别,一起上了郦安筠的车。
虞小杞坐在后排,看了看开车的女人和副驾驶座的小姨,也没说话。
她看上去白白净净,性格却很冷淡,郦安筠想到虞夏,想开口问又不好问,哽了半天。
车开往外婆家,夕阳给沿街的店铺染上余晖,虞谷说:“想问什么就问,你有善解人意的时候么?”
郦安筠毛了:“你上午那么说话果然是装的吧,这才是你。”
穿着灰色卫衣的女人歪头看着窗外,郦安筠是个彻头彻尾的工作狂,年薪在同龄人中一骑绝尘,这辆车就是她从苍城开回来的,和虞谷那辆破破烂烂的卡车不一样,符合她本人珠光宝气的气质。
虞谷:“我没骗你,我就是在等你回来。”
后排的小朋友微微坐直了,开车的郦安筠哦了一声,“等我回来干什么?”
虞谷笑了一声,“蹭你车啊。”
她说得轻飘飘的,郦安筠心里没由来地失落,干脆看了眼后视镜,小孩正好在打量她,眼神对了个正着,有点尴尬。
郦安筠干巴巴地问:“你侄女叫什么?”
虞谷:“虞小杞。”
郦安筠:“哪个字?”
虞谷:“枸杞的杞。”
她们说了几句,郦安筠不可避免地想到虞夏,只是她转学回来的时候虞夏刚上大学,也不算很熟悉。等虞夏大学毕业回来工作,郦安筠已经和虞谷掰了,就更算不熟悉了。
开车到外婆家不需要多久,虞谷也没骗郦安筠,她的车确实开不进去,现在都有专门防大车过的路障了。
虞谷的家人也搬走很多年,那一片旧宅改了又改,早就变了模样。
下车后虞谷接了个电话,郦安筠带着虞小杞往里先走,站得近了,郦安筠身上的香水味也很清晰。
她和虞谷完全不像是会成为朋友的人。
虞小杞想到这些年虞谷的独来独往,问郦安筠:“阿姨,你现在有在谈恋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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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六盏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