阑起·臾芳缘 第1章 序言

暮春的一个夜晚，月色藏进了云层里，星光埋入了黑夜中，而在夜色的一角，坐落着一处乡镇，灯火隐隐约约地闪动着，周围的一切都显得格外静谧。

当一切都处于和谐自然状态之时，两个女孩儿的突然闯入，打破了原有的静谧……

“快点儿啊！你怎么这么磨蹭——”个子较高的那个女孩叫道。

“你慢点儿——让我——让我先歇会儿——”另一个女孩儿松开了原本紧握得出汗的手，瘫在地上，气喘吁吁地回应道。

高个子的那个女孩儿叫孟淳儿，她停了下来，看了看她的妹妹问芳，又抬头看了看天色，颦着眉说道：

“这才走多远啊，你怎么就又要歇着了——都已经过平旦了，最多也就一个时辰了，就你这样慢条斯理的，非错过了不可！”

问芳沉默了片刻，轻声说道：

“要不你先去吧，我就在这儿等你好了……总让你等我，也耽搁了你不少时间……”

我先走？你一个人——

她思量着，总觉不妥。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问芳——”那个女孩声音压低了，有点不敢直视她的眼睛。

“没关系，你快去吧！为了这个，你也等了很久，现在好不容易出来了，要是真没赶上，我们可就都白跑一趟了——”

问芳微微地向她笑着做出一副很坚强的样子出来，灵动天真的眼睛里流露出了满满的期盼。而另一女孩儿眼里，却流露出了无尽的歉意。

淳儿什么也没说，继续向林子里行进，跑了几步后，又停了下来。

“你先回去吧，要是问起来，就说我天亮了就回来。”

“知道了——”问芳点了点头。

她就那样头也不回地走了，渐渐地消失在这夜色中……

问芳静静地望着淳儿走过的路径，望得出神……那句话一次次海浪般地涌上心头，又一次次被自己的怯懦压倒。

她走了，那就说给自己听吧。

“能不能……别走啊，淳儿——姐姐——”

问芳缓缓站起身来，朝另一个方向走向林子深处。她不知道前方的道路将通往哪里，但她执意向前走去。心中复杂的失落感盖住了恐惧，看着周边的景物却无心留意。

走得越远，周围越暗，光线弱到只能模糊地看见眼前的树木，没有风，但却能依稀听见树叶飘零落地的声响。

走到林子深处时，能走的路就越来越少，路也越来越窄，周围的树木都生得异常直挺匀称，葳蕤葱芾，却井序有条。枝叶像是修剪过般的整齐，没有一寸看起来比较突兀，从下往上，很有层次感。树木的排序也很有规律，每两棵树之间的距离都差不多，更像是排成方阵静候指令的士兵，令人望而生畏。

问芳似乎意识到了种种不对劲，警惕了起来，不敢再随意地迈出任何一步了，感觉周围的事物都在盯着她，浑身不自在。她想尝试着往回走，但又不敢回头，害怕看到一些自己不想看到的东西。

于是便纠结着是该继续向前行还是往回走，总不能一直站在这儿不动吧。浑身颤抖着，似乎身后有什么东西一直在跟着自己。她攥紧了衣袖，在心里默念道：

“一 ——二—— 三——”

数到三时，鼓起勇气猛地一回头。

灰蒙蒙的天，笼着灰蒙蒙的云，身后的路一望无尽，自己竟不知不觉得走了这么远。

问芳松了口气，心也松了下来，自言自语道：

“哪有什么呢？不过是自己吓唬自己罢了。”

当她不以为然地转过头时，那一瞬间，她看见了足以令她终身难忘的画面，这是她第一次感受到自己的存在是有多么的渺小，世间万物仿佛静止住了一般，也包括她的心跳。

一匹血色毛发的狼直伫在她的面前，一双琥珀般深邃的眸子眭视着她的眸子。

她几乎能从它的眸子中看见自己的模样——苍白而又惊愕伈伈。

柔软的毛发綝缡自然地松散着，反射出朱褐色的漆木般柔和的光泽。四肢纤巧而有力，身躯弧线曲折得当，气质儒雅高贵，与众不同。

显然这不是一匹普通的狼，但无论如何，它都是狼。

问芳怔住了，她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这样一个于她而言的庞然大物离她竟不到一尺，就像是在做梦一般。她一动不动，不知是该感叹它的美，还是恐惧它的威。

紧接着，四肢乏力，两腿一软，瘫了下去，失衡地顺着侧边的小坡滚了下去，挣扎在灌木丛中，最终滚到了一块空地上。

身上的衣裳被刮破了一段，脚上的一只绣鞋也不知丢到了何处，裸露出来的皮肤上划了数道细小又泛着血丝的伤痕，全身的骨头就跟散架了似的，身体各个部位传来阵阵剧痛，原先发凉的手脚瞬间变得火辣辣的，烈火灼身般的疼，自己又动弹不得。凌乱的发丝中还夹杂着几片小树叶，样子十分狼狈。

此时的她已无力再去思量其他，也不愿再睁眼看这个世界最后一眼……或许这样死去，对自己来说会好受些。

“地上凉，你是打算这样躺一夜吗——”

一个空灵的声音从林子里传出。

问芳的惊讶迫使她撑开了双眼。

还有人在！

她奋力爬起，环视着四周，光线弱得只能看见周围的树木和脚下的野草、石块，那匹狼似乎也不见了踪影……哪还有人呢？难道是自己听错了？

像是看见了海市蜃楼一般，追逐着一个透明的希望……

忽然，一抹绿光从她眼前一闪而过，她猛地抬起头来。

点点萤光在空中轻快地跳跃着，愈积愈多，装饰了整个黑夜，为那个透明的希望染上了绚丽的色彩。

问芳伸出手来轻轻点触这一个个鲜活的小生命，看着它们在空中盘旋迂回，起起伏伏……

渐渐地，这些萤光向她身后的一个方向聚拢，她也不禁回首望去——

月，破云而出，纵有千万萤光，也为之黯然失色……

一位岁及弱冠的少年单膝屈坐在树枝上。一手把玩着一只鎏金酒杯，一手枕在脑后。一袭天青色锦袍，身形纤瘦飘逸。在萤光的衬托下，更显脱俗了。

微风拂过，自然下垂的衣摆似泉水般流动了起来。无拘的发丝在风中肆意地飘扬飞舞着，却又散而不乱。

然而最令人陶醉的，还是少年清秀的脸庞。

两眉宛若一缕青烟晕染而过，高挺的鼻子胜过巧匠雕刻的精致，清晰的轮廓仿佛是用画笔勾勒出来的入木三分，浓密的睫毛下生了一双琥珀般深邃的眸子，仿佛能够看穿你心中所想的一切。

皮肤细滑如凝脂，面泛春华，丹唇微颤亶如赤珠浮动，顰眉隐眸皆蕴情含义，惊鸿一瞥艳惹众生忮。

问芳看得痴住了，尤其是那双眸子。

这双眼眸总让人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问芳心里莫名的复杂了起来，就好像是有什么被藏在了记忆深处的某个角落里，一时想起，却又无处寻觅……

“你……”

少年只是轻笑着，悠转着手中的鎏金杯子，像是沉迷于自己的世界中，无法自拔。

“这么晚了还乱跑，不怕碰鬼啊？”

“我……”

鬼？又不是三岁小孩儿!

可毕竟那么大一头狼，说不怕也是假的，差点可就没命了。

可是现在自己莫名有种安全感。

“没做亏心事，为何要怕——”

“哦？”

少年浅浅一笑。

“敢问公子何许人也？”

“不过是个江湖的游客罢了。”

游客？这身打扮可不一般哪——况且大半夜不睡觉来爬树？

“公子为何要在夜寂之时爬这高树呢？”

“姑娘又为何要在月黑之际走这深山呢？”

“我是有原因的——”

“在下也是有原因的。”

“那……我可是要来跟姐姐一起看日出的——”

你难不成是来这儿看月亮的？

“我是要来寻一件遗失了很久的东西。”

遗失了很久的东西……

“那公子找到了吗？”

“姑娘可看到了日出？”

“并未。”

“在下也尚未寻得——”

“公子要找的若是什么贵重东西，还是去问问附近的人家吧，过了这么久想必也不在原处了吧——”

“此物虽不是什么贵重之物，却是在下欠下的一笔人情债，只能由在下自己寻，问不得旁人，心诚则自现——”

竟有如此痴人，寻人情债？真是闻所未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