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浩遵在客厅坐了一会儿,静音打了会儿游戏,也不敢带耳机,怕听不见他哥说话。过了两个多小时,他小心翼翼地进了卧室,周浩俊因为疼没睡踏实,半睡半梦之间感觉有人进来了,下意识觉得是乐乐,几乎是肌肉记忆一样,拍了拍周浩遵的肩膀,声音不算大,但应该算得上温柔:“乐乐,没事。”
周浩遵当时很想把周浩俊摇醒,让他哥睁开眼看看他是谁,但一想,兄弟一场,现在没什么必要把人叫醒,等周浩俊清醒了之后,他肯定替他哥回忆一下,反正尴尬的不是他。周浩遵伸手摸了摸周浩俊的额头,比刚刚稍微好了点了,没那么烫手了,他又蹑手蹑脚地出去了。
坐在沙发上,周浩遵想了想,拿出手机想发一条仅陈乐可见的朋友圈,看了看现在的时间,他犹豫了一下,给陈乐发了微信:“陈老师,我哥病了。我知道你们两个分手了,但我也想不到谁能帮我了……”
周浩遵发出去之前想了半天,又加上了个哭哭的表情,假装自己很慌,嗯,陈老师要是假装看不见,他已经想好了怎么说,就说自己当时很慌,有点手足无措。
陈乐回消息很快:他在家?别慌,我马上来。
周浩遵阴谋得逞,满意地关上手机,他心想,他哥但凡有他那么聪明,直接打电话给陈老师,这事儿不是早就解决了?果然他还是要聪明一些的,周浩遵从电视柜下面拿了最近的病历,连带着那张陈乐的照片一起放在了餐厅喝水的桌子上。为了装作是懒得收拾的样子,周浩遵又把纸弄得参差了一些,顺便把陈乐照片的一角多露出了一些。
一会儿,陈乐就到了。陈乐怕影响周浩俊睡觉,没敲门,直接给周浩遵发了消息:在门口。
周浩遵深呼吸了一口,他想,成败在此一举了,他回想了今天刚来时他哥有多吓人,整理好了情绪,拉开门。周浩遵还没说什么,发现陈乐瘦了一些,紧接着看陈乐皱着眉,来的时候应该太着急,扣子扣错了。
他都没来得及展示自己的演技,就听陈乐声音有点不对劲,好像在绷着什么,陈乐问他:“他怎么了?”
周浩遵临门一脚的时候发现自己说不出来,他怕他说了什么之后陈乐比他还着急上火,他张了张嘴,关上门,说道:“烧迷糊了,把我认成你了。”
陈乐抿着唇,没说话,周浩遵以为陈乐在为自己谎报军情而生气,解释道:“真挺严重的,打碎了台灯,自己都起不来床才把我叫来……”
周浩遵听见陈乐深呼吸了一口,紧接着看陈乐眼角泛红,他心想,完蛋了,弄砸了,把陈乐弄哭了,他哥知道会不会逼他签那个劳什子的破协议。陈乐跟他说别慌,陈乐现在自己好像比他刚来的时候都慌。
周浩遵往后退了退,给陈乐让了路:“可能……我哥可能睡着了,陈老师你要不放心进去看看,”他道,“还有,陈老师,你纽扣扣错了。”他指了指大概的位置。
陈乐低头看了看,他里面穿了T恤,索性就把外面的衬衫解开,从鞋柜里拿了自己的拖鞋,还是原来的位置,他想,已经好久没来了。
看陈乐径直进了卧室,陈乐关卧室门的声音很轻,周浩遵看门关上立刻到餐桌把自己精心布置的他哥的病历收起来,刚陈乐那眼神难过到让他觉得他哥不叫陈乐是有原因的。
周浩遵放回原处,从小到达排列,把陈乐的照片放在最上面。一会儿,陈乐出来,到电视柜下面拿退烧贴,拉开抽屉的一瞬间,周浩遵跟弹簧一样坐起了身,尴尬地说道:“那个……”
陈乐一眼就认出了自己的照片,紧接着发现下面是周浩俊的病历,最近一次是……上周,他把病历放到一旁,把退烧贴拿出来,又把病历放了回去,回头跟周浩遵说:“烧的是挺高的,但别担心。”
周浩遵点点头,看陈乐进卧室也不敢再说什么。陈乐重新进了卧室,给周浩俊贴了退烧贴,有点凉,周浩俊睫毛抖了抖,陈乐轻声道:“我,继续睡吧。”
周浩俊还是醒了,伸左手摸了摸退烧贴,眼睛里都是红血丝,烧得整个人晕乎乎的。他声音有点哑,也不大,比刚刚好不了太多,问道:“小遵让你来的?”
陈乐没说话,默认了,只是问:“还有哪儿不舒服?”
周浩俊左手放在身体旁边,摇了摇头,陈乐继续问他:“喝水吗?”
周浩俊摇了摇头,伸手开了这侧的灯,陈乐不想让他开灯,挡了一下他的手,周浩俊没理陈乐的阻挠,径自开了灯。
他刚觉得陈乐语气不对,看着陈乐泛红的眼尾,没想到是真哭了,心被戳了一下,其实这也不算他病得太严重的时候,乐乐心这么软,在地下的时候看见自己受伤是不是都躲起来哭好了再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周浩俊问了个其他问题:“你好点了吗?”
陈乐知道周浩俊在问他母亲去世的状态,前几天梦见李慧兰了,说来也奇怪,李慧兰说她错了的时候,陈乐才感觉卡在心里的那口气终于可以吐出来了。
他这么多年,只为等一个道歉。有人说梦是现实的投射,不管是自己的幻想还是李慧兰没说出来的遗言,都可以给这么多年的痛苦、自耗和彼此折磨画个句号了。
陈乐点了点头,周浩俊轻声笑了一声,背后的鞭伤还是很疼,但看见陈乐点头的那一瞬间突然觉得心情还是不错的,连带着疼也减轻了几分。他也不知道因为发烧还是疼痛,看陈乐还是有点重影,他眨了眨眼,想看得再真切一点,心想,那就好,那就好。周浩俊轻声道:“想喝水。”
陈乐去给他倒了杯温水,比起周浩遵那小子直接给他倒凉白开要贴心很多,陈乐还给他插了吸管,周浩俊喝了几口,往被子里缩了缩,应该是困了。
陈乐把水杯放好,看周浩俊烧得整个人都憔悴了很多,眼神比平时出差回来还要疲惫,脸色和唇色就别提了,暖光灯下都看得出来是不健康的那种惨白。
陈乐关了灯:“睡吧。”
周浩俊“嗯”了一声,陈乐出去让周浩遵回去休息,这里有他守着,不用担心。周浩遵怕他哥明天好了之后骂他擅自做主把陈乐叫过来,于是心甘情愿地回去了。他自我安慰地想,如果两个人和好了,他这也算是功成身退了。
陈乐坐在沙发上,低头看着周浩俊最近的病历,偶尔望着卧室门的方向。周浩遵刚走没多久,他听见卧室里有动静,立刻站起身推开门。周浩俊呼吸比刚刚跟他说话的时候要急促一些,他反手关上门,可能周浩俊以为他走了,有很轻一声的闷哼声,很克制,但陈乐听得出来周浩俊在忍痛,可他没走,听得真真切切。
陈乐走过去,眨了眨眼适应了黑暗的环境,这回也听见了周浩俊急促甚至有点杂乱的呼吸声,他看周浩俊把自己蜷成一团的样子,准确按住了周浩俊的手腕,摸了摸心跳,有点快,但也没有特别快。
周浩俊这回没醒,或者说以现在的疼痛程度,刚那么清醒地跟陈乐说话已经在透支体力了。陈乐没敢离周浩俊太远,盯着时间给周浩俊换退烧贴,第二天快到中午的时候周浩俊的体温才降下来,陈乐熬得眼睛也有点通红了。
陈乐第一次见人发烧这么难受的,周浩俊几乎是断断续续闷哼了一晚,右手听周浩遵说是被台灯的灯罩给划伤了,但整个晚上,周浩俊不知道为什么总无意识地攥拳,陈乐昨天晚上一遍遍地给周浩俊更换透了血的纱布。
周浩俊下午两点多有点渴,所以短暂地醒了一会儿,说是醒了,但其实眼睛并没有完全睁开,眼神有点发愣,不知道在看什么,有点没聚焦。陈乐怕人烧迷糊了,问了几道小学数学题,还是会做的,周浩俊只是睡懵了,逐渐放下心来。
陈乐出去倒水的时候,听见周浩俊在咳嗽,他几乎是跑进的卧室,先伸手给周浩俊顺着气,咳到最后周浩俊胸口发闷,而且因为后背疼一直是蜷着的姿势,导致周浩俊其实并不是很好呼吸。
陈乐看周浩俊咳嗽得喘不过来气,脸色连带着泛着不正常的红色,耳尖也很红,本身周浩俊脸色就不好看,这会儿更显得虚弱起来。陈乐就坐在床边,扶着周浩俊起来,让他靠在自己肩膀上,一下一下给他顺着呼吸。
坐起来之后呼吸比较顺畅,所以周浩俊没多久就好很多了,但离得近,陈乐能听得见周浩俊在喉间的小声咳嗽,他轻声道:“没事,想咳就咳,别忍着。”
周浩俊喉结动了动,陈乐喂他喝了几口水,才舒服些。陈乐看周浩俊被咳醒了,眼睛完全睁开了,但多少有点累,要闭不闭的样子,继续问周浩俊:“吃些东西吗?”
周浩俊点了点头,没说话,刚咳成那样也不太想说话。陈乐扶着周浩俊躺好,给他盖好被子,和他商量道:“西红柿鸡蛋面,可以吗?”
周浩俊闭上眼,点了点头,后背没昨天那么痛了,但还是没劲儿起来。刚要不是陈乐扶他起来,他蜷着咳嗽都有点喘不过来气了,现在眼前还时不时有点黑影。他想,吴昌说的对,带伤在上面确实不好受,但他不后悔。
陈乐看他一脸病色,病怏怏的,不想多说话,低头用自己的额头试了试温度,没再烧起来,顺手摸了摸周浩俊的脸,胡茬有点扎人,也什么都没说,去做西红柿鸡蛋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