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非欢到地下停车库取车,他的车不是宏然第一次见他时他所乘坐的那辆德国进口车,而是相当普遍的日产家用轿车。
“上车。”蓝非欢坐进驾驶座,宏然坐到副座,他刚关上车门,蓝非欢便说:“小柔会安排你到驾驶学校,费用由公司承担,你必须有驾照。”
蓝非欢这么一提,宏然才察觉自己这个总裁助理坐在由总裁亲自开的车里是不恰当。
“对不起,我应该先考驾照。”宏然局促地低下头。
蓝非欢没有搭话,他启动引擎,拉上安全带,调整座椅,接著检查讯号灯、扫水器、油门、刹车,再调镜,每个步骤都做得一丝不苟。
宏然没见过比蓝非欢更认真做开车前准备的人,从前乘坐学长的车,学长是开车上路后才系安全带,更别说那些开车前检查。
精英果然就是不一样,事事都认真还仔细,宏然这么想著,把安全带扣好,双手搭在腿上,挺直著背正襟危坐。
“第一次坐车?”蓝非欢问,宏然转过脸,对上面带戏谑笑意的蓝总。
“不是……”宏然尴尬,若换作别人这么问,他必定心里不舒服,他家里虽没有家用车,可乡下人又不是古代人,公车和火车必须坐过,蓝总是为何要这般嘲笑他?他坐车坐得很不自然?
宏然正茫然无措,蓝总忽然把手搭到他肩上,轻轻使力一推,把他往座椅靠牢。宏然后知后觉背离座椅确实不自然。
蓝总的手从肩膀往胸前移,宏然屏息,他不敢低头,僵硬地直视前方,他感觉蓝总要对他做些什么,该不是……要摸他?宏然心跳加速,他不知如何是好?纳闷是自己倒霉还是这城市如此可怕,居然连番在职场被骚扰。
“领带太宽,不适合你。”蓝非欢勾起手,用手指点了点宏然的领带结,“摘下来。”
蓝非欢收回手,双手搭上驾驶盘,适才短暂的笑意早已消逝,他眼神专注,神态稳重,他侧脸棱角阳刚如刀刻,似一尊艺术馆内引人注目的雕塑。
宏然努力镇定下来,身为总裁助理,总裁的指令必须听,总裁说的很对,自己身型瘦削,该搭配窄领带,不仅如此,自己戴的浅蓝色针织领带无论颜色和材质都不符合严格的正式穿著要求。
“一条不正式的领带,却打了正式的温莎结。”蓝非欢把车开出停车位,让车速维持在停车库的规定时速缓缓驶离,“领带不是你自己挑的吧?”
蓝总猜对了,宏然把领带折好收进裤袋,“是我父亲送的。”
“衣服也是?”
“衣服是念书时买的。”
“不合身,太大。”
宏然羞愧得低垂著头,他负担不起量身定制的西服,网购最便宜,但不能试穿,于是就买大一号,免得窄了穿不下,这实情他羞于对消费能力和他有天渊之别的人启齿。
车子此时已开上繁忙道路,一路堵塞。车子静止比行驶的时候还长,蓝非欢的手竟是一刻不离开驾驶盘,除了转弯便目不斜视,如此循规蹈矩,把宏然这等平民百姓对豪门子弟必会藐视纪律的刻板印象给粉碎。
宏然认真想,蓝非欢是富豪,也是个律师,律师本就应该遵守法纪,才有资格从事法律工作,难怪蓝总会因萧庆惹上足以构成刑事罪的麻烦而那么生气。
想起这事,宏然暗暗叹气,萧庆可能真是被冤枉,他是目击者,亲眼看见萧庆和那位女性拥吻,他记得清楚,当时萧庆的手扶在女性的腰部,女性的连身裙是略宽的剪裁,却没有起明显皱褶,证明萧庆的手几乎没有用力。相较之下,女性勾著萧庆的脖子,手掌盖在萧庆后脑勺,造成萧庆头发凌乱,且萧庆的面颊有完整唇形的口红印,那应该是女性自愿献吻才能印上。
宏然越想就越纠结,可终究还是忍著没有说出来,他记著自己的身份,一个新进职员,没学过法律知识,哪有资格过问一位律师事务所总裁作的决定?
车子没多久就来到一条宏然不陌生的商店街,宏然之前工作的餐厅制服是在这条街上的一家男士礼服店定制,那家餐厅亦在这一区。
蓝非欢兜了几个圈,总算找到停车位,宏然没忍住好奇,“那日送您到餐厅用餐的司机,平日不替您工作吗?”
“他是我家人的司机,不为我工作。”蓝非欢答得自在,熄火后便下车,宏然连忙跟上。
蓝非欢模特儿般的身姿穿梭于人潮络绎不绝的人行道如在花园散步,宏然有一百七十几公分的身高,还得努力迈开大步才能勉强跟紧他身后。
一件宏然本来没发现的事因过于频繁而令他不得不在意,那是蓝总的路人回头率,没有99%,也得有个98.9%。
家世、事业、容貌、身材,这四点都杰出得近乎完美的人,居然真的存在,宏然相信那些回头的人都是第一眼以为看到了幻觉,他本人便是如此。
蓝非欢来到一家礼服店,正是宏然知道的那家,宏然只来过两次,一次量身,一次试穿,裁缝师父技术好,一次试穿便合身,无须再改。
蓝非欢刚走到门口,礼服店内就有人来开门,是裁缝学徒,年轻一小伙,宏然印象中来的两次,这小伙都没有给他开门。
“律师!您好久没来啦!有一年了吧!快请进!”小伙热情地把蓝非欢请进门,对跟在后面进来的宏然不瞅不睬,似乎没把宏然当成是和贵客同行的人。
宏然没觉得不舒服,他有自知之明,他以往来做衣,是餐厅付的钱,他算不上是客户,现在更加不是,他只是蓝非欢的跟班,看小伙的态度,蓝非欢应该是常客。
正在工作台画著版型的裁缝师父走过来,他之前替宏然量身只用不到两分钟的时间,就示意宏然可以走了,宏然没来得及观察他是个怎样的人,无法说他服务不好,毕竟作出合身的衣服就是他最好的服务。
裁缝师父身形有些佝偻,应该是职业病,这状态令人显老,师父看上去便像有六十好几。
学徒此时正口沫横飞地给蓝非欢推介新款外套样式,他师傅对他摆手,他略显不甘后还是满面堆欢地问蓝非欢:“律师,我去给您买咖啡,老样子,摩卡对吧?马上给您送来!”
学徒匆匆跑走,宏然回忆了遍,确定谢小柔告诉他的蓝总咖啡单里并没有摩卡,难道蓝总外出都喝摩卡?他默默把这点记在脑海。
“您可回来啦。”裁缝师父拿下老花眼镜,抬头看蓝非欢,他眼中湿润,这样蕴含情感的眼神不会存在于生意人和客户之间,宏然觉他活脱就像影视剧集里的豪门老管家,下一刻就会称呼蓝非欢‘少爷’。
“身子好吗?”师父接著问蓝非欢。
‘少爷’是没叫,可这问句正常情况都是年轻一辈问年老一辈,宏然断定蓝非欢在这位师父眼里不是单纯的客人。
“好。”蓝非欢的答复不能更简单,态度虽比对待那学徒好一些,却和老人家溢于言表的关怀不成正比。
“我的助理需要三套正装,请给他量身。”蓝非欢从展示架挑出三间款式不一的深色外套,挂在前排。
“好的。”师父点头哈腰,把眼镜戴上后就拿著量尺走向宏然。
直到师父把量尺绕到于宏然脖子量颈围,宏然还处于惊吓状态。蓝非欢挑的那三件外套都是经典款式,宏然可以想象穿在身上的形象会是干练且时尚,不会像餐厅服务生,更不会像他现在这副衣裤都松垮跨的穷学生模样。人靠衣装,宏然懂得,但还得量力而为,他连一套新衣都舍不得订做,怎能一气做三套?
“蓝先生!”宏然回神,他自觉在公司外还是这么称呼较适当,“我想先做一套便够了。”
蓝非欢仍在挑衣,他挑了一件深灰色格纹外套,他还从柜子挑出新的白衬衫和长裤,一并放到试衣间旁的沙发,他拿著条酒红色领带走到宏然跟前,把领带凑到宏然衣领。宏然近看那领带,是厚实的羊毛面料,哑光色泽展现内涵气质,精致细小人字纹则表现优雅和严谨。
“你是我的助理,你的形象必须符合我的格调。” 蓝非欢说。
多么‘总裁’的一句台词,可这样的台词若出现在戏剧,都是男主角对女主角说的吧?
宏然当下并不觉得蓝非欢对自己有非分之想,他面前这位可堪称极品的男人没有和他对视,却面带满意的微笑,像在欣赏一件文物或艺术品。
宏然不是第一次见蓝总笑,然而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注视,蓝总笑得儒雅,容貌偏又俊得张狂,他似一个偏激的骑士,过著王子般优雅的日子。
“一会儿把这全套换上。”蓝非欢收回领带,连同他说的那全套衣装一起摆在沙发。
怦!宏然心跳得比高考成绩放榜还剧烈,他想起一个同学说,和初恋告白的时候就是比成绩放榜还紧张,可他现在没有遇到初恋,没有要告白的意思,他是紧张什么呢?啊,对了,他紧张荷包!
宏然斟酌著该怎么说自己不想花光储蓄买一身金装,他只是个人,不是佛。
“好了。”师傅撕下写满量身数据的便条纸,贴在工作台,“去换衣吧。”
学徒恰好这时回来,提著连锁精品咖啡店的外带杯,蓝非欢没拿咖啡,而是从皮夹掏出张卡放到柜台,“咖啡和衣服,一起结算。”
蓝总给埋单,荷包安全了,可宏然的心跳还是有点儿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