廊前风灯的影子如巨兽一般来回在窗棂上晃动着,松宝珠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前世一个风寒爹爹就没了。
那时她就住在夫人眼皮底下,活在松宝林的威风下,许多事连想都不敢想,只能如提线木偶一般,不得不听话去考进士,去做官。
听夫人念阿弥陀佛感谢女帝。
郑姨娘那个时候不如眼下明媚,夫人时不时的在她面数落她的姨娘,念叨着松璠的顽皮。
她顾此失彼,活得疲惫不堪。
见松宝珠面色极差,芸香有些胆怯。
“奴婢只是胡乱一说,本来奴婢不应该说的,只是奴婢心里一直七上八下的,李府从前几个庶女都长大成人了,嫁的也不错,庶子活下来的分家更是一点不争,现在都在村子上过农夫的日子呢。”
自从李老夫人进府,芸香就开始惶恐,李府当年的事太多,李老夫人可不是个善的。
“不必紧张,我是信你的。”
“穷生奸计,富长良心,大少爷信奴婢所说的话就好。”芸香此刻也是一腔愁绪,“大少爷书看得多,比奴婢明白,这人可经不起太大的考验。”
芸香一席话令松宝珠的心翻了个,她知道芸香与腊梅几个一直关系很好,应该是察觉到危险了。
“是啊。”松宝珠叹息,“爹爹这次真真糊涂了,以后老鼠掉进米缸里了,有的闹腾呢!”
自从嫡子出生,松缙的防备心都没了,这次更是请了岳母坐镇。
正门角门换了好几个人,打理松府人出入的管事也换了,至于外院杂物管事是秋嬷嬷的儿子,秋嬷嬷却是松缙奶嬷嬷的女儿,眼下还没有人敢动。
不过前世到她做官时候,松府的几个管事她都很陌生,李舅爷却经常在府内遇见,她并不知道秋嬷嬷在哪里。
以后松宝林与李文翰定亲。
松宝林那个时候性如烈火,不过未婚夫脾气好,做低伏小的伺候,更是令松宝林在外面名声很不好。
她那时候自顾不暇,只听说松宝林有宫寒之症。
松宝林会有宫寒之症?那么她呢,是不是也有宫寒之症?
松宝珠蹙眉只觉得全是阴谋的味道。
眼下,李老夫人肯定要对她动手,不会允许她在外院慢慢长大,不会让这族学的学子成为她与松璠的力量。
芸香这般惶恐自然是为自己也担忧她的弟弟。
她该如何是好?
却说松宝珠还在忧虑府内的事,而外面她的画像也被许多人看见了。
就连齐皇都得了一张,退朝后坐在御书房内啧啧称赞:“这兰君自然是不同寻常的,也难怪松学士急了。”
看着画像的阮掌事却道,“这人画工稚嫩,就不知有几分传神。”
“真人应该更胜画像的。”
想到当初被文人夸赞的事,皇上兴趣不减,他仔仔细细的端详着画像,“大阮啊,就不知松缙的长女是何等模样,能有她弟弟六分模样就值得一看了。”
阮掌事立刻了悟皇上的想法,忙道:“松大少爷是庶子,应该是随了母族,奴婢看不出像松学士。”
皇上皱眉不喜,阮掌事解释道:“松夫人据说很是贤惠,当初松老夫人选儿媳也是挑了又挑。”
“贤惠,哦。”皇上立刻明白了题外之意,一时有些扫兴,“盛名之下其实都难副,还不如那些名声不显的。”
比如他的皇后,初见面就让他几乎跌了一个跟头,让顾浩凌笑得不行。
“胡贵妃也不如朕的皇后那般引人惊艳,朕想找个强过正宫的妃子大概难了。”
阮掌事麻木着一张脸听着,实在是不知该说什么,皇上越老越是放飞自我了。
不过为了胡贵妃进宫,皇上当时也是不顾一切的,那时小可怜一样的胡贵妃不过是投奔胡宰相的一个旁系亲戚的女儿。
胡樽荛老东西已经死了,女儿都嫁到外地,二个嫡子更是躲到大西北去做官了,明晃晃的避风头的样子,也不知现在如果活着会不会后悔。
“朕那个时候可是挨了胡宰相一顿好骂,不过胡宰相诡计多端,一直说贵妃已经有了成亲的人选。”大概是阮掌事没说话,皇上眉头拢了拢,“那时朕问过贵妃的,那有啊!”
阮掌事低头不语。
“皇后就是性子太强了,朕有时候也后悔,如果不接贵妃入宫,是不是现在…相敬如宾…相敬如宾…”
阮掌事知道皇上的心思,只是皇宫内那能有普通人一般的夫妻,要他说,皇后是个聪慧的,如果皇后与皇上做普通人一般的夫妻,怕今天皇后位置上就该换人了。
“几十年夙兴夜寐,靡有朝矣,有时候朕不过是想轻松一些,朕知道,就是松家长女有倾城颜色,只一个松学士,朕就难如意。”
“文人自有风骨,奴才知道主子其实是高兴的,不然也不会这般顺着松学士闹腾。”
皇上也只有对着一直陪着自己的大伴才能吐吐苦水:“浩凌终于要回来了,朕打算封他为镇国公,以后就留在金陵吧。”
听皇上提起从前,阮掌事嘴角也带了笑容,“老奴当年可没少给皇上与顾将军打掩护。”
当初皇上与顾浩凌两个人脾气相投,挤时间在宫外学着纨绔一般吃喝嫖赌干坏事,化妆术还是与宫内的一位性子跳跃的太妃学的。
一个以后有皇位继承,一个要当卫王府的王爷,年轻时候也不过是闹腾的孩子。
换子事暴露后,当时还是太子的皇上亲自去卫王府替侧妃求情,最后铩羽而归,郡主却也失了新君的心。
大概想到旧事旧人,皇上一个人喝了点酒就睡了。
睡到后半夜,阮掌事过来叫醒他,“皇上,坤宁宫有事发生。”
涉及到杨皇后,阮掌事不敢耽误立刻来禀报,一听是坤宁宫,皇上光着脚就下了床,“皇后怎样,出了什么事?”
“坤宁宫闹鬼,皇后昏过去了,奴婢已经去抬御医了,皇上放心。”
“闹鬼,昏过去了,是谁想要对付朕的皇后,朕饶不了她。”
皇上可不信这些,阮掌事也不信,只简单收拾了一下,皇上就坐上轿子急急忙忙的过来。
此刻坤宁宫的太监宫女都在颤抖,杨皇后四下在找自己的皇儿,终于昏倒在赶过来的楚嬷嬷怀里。
灯火全都被点亮,值守的八个人还是一个劲的哆嗦。
前太子出现在坤宁宫,金冠黄袍一如从前,人也依旧皎洁如月般姿容,只是身上的血一滴滴的往下落,在大理石地面上四下蔓延。
皇上披头散发赶过来的时候,皇后还没醒,如同死人一般只有一点微弱的呼吸。
“阿萱,阿萱,御医怎么还没到…”他大声咆哮。
楚嬷嬷连皇上过来都没拜见,只看着皇后不敢眨眼,心里惶恐得几乎要崩溃。
最后是皇上御用龙御医赶过来,“无需施礼,赶紧救治皇后。”皇上脸色难看的吩咐着。
一见杨皇后这样,龙御医不敢耽误,他立刻在杨皇后的百会穴,神庭穴等位置扎了几针,杨皇后才哎呀一声缓缓的醒了过来,“皇儿…。”
被皇后死人一般的样子吓住的皇上也长出一口气,“阿萱,醒了就好,醒了就好,你想皇儿了,朕把小七给你养怎样?”
杨皇后张开眼看了一眼皇上有些怔怔的却没吱声,然后闭上眼。
皇上有些尴尬,这些年皇后越发不待见他了。
“马上要天亮了,梓童继续休息吧,让楚嬷嬷陪着你,一切有朕在呢!”皇上心里五味杂陈的看着自己瘦弱的皇后,“朕…一会再过来看你,不要乱想。”
楚嬷嬷有些不耐烦,心思却转了又转,对主子这般紧张,皇上到底心思如何啊。
随着人都散去,主仆对视一眼,杨皇后依然止不住的哀伤,“皇儿,我的皇儿…他好惨啊!”
已经走出二十多米的齐闵生回头看向灯火通明的地方,听着杨皇后哀鸣声心里一片黑色的潮流。
她不信他,一直防着他,成亲到现在从没有为他昏过头,紧紧护着的只有杨家,而他因她,又怎么会对付杨家。
“皇儿,朕的皇儿…不是病死的吗?”想到那个幼时在他身上爬来爬去的嫡子,他也痛得喘不过气来。
那是他最喜欢的孩子,这个皇后也是他曾经用情至深的女人,就是现在也是没有人能代替的。
沉了沉心,他看着满天繁星:“阮大伴,那八个人都好好审问一下,鬼从来都是人闹腾出来的,皇后的身体看着越发差了,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