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有惊无险,今早薛鹤竹虽然困到脚步虚浮,但嘴皮子的利索程度却丝毫没受影响,甚至比昨晚中场休息时报菜名都流畅。
短短几分钟的路程,薛鹤竹已经把昨晚想说而没来得及说的信息都交代给了金曜。
结合昨夜和今早听到的,金曜这才明白,刚进来时孙来猛脸色这么臭并不全是因为新人问东问西而觉得烦,更主要的是看到了薛鹤竹。
通常情况下,新人副本最多只能接纳一个老手。能容许两个老手一起进来的新人副本也有,但数量很少,而且有时候难度会比全是老手的副本还大,奖励也更少,这可能是系统对老手进新人副本的一种限制。
然而,还是有一些老手抱着不同的目的来新人副本碰运气。比如薛鹤竹,是因为每七天就必须进一次副本的系统硬性规定,他对进普通副本没信心,所以在新人副本里苟着。再比如孙来猛,也许是享受权力欲和掌控感,也许是想来骗懵懂的新人玩一玩,顺便同样苟一苟。
老手进新人副本区的次数也有限制,最多两次,算是给玩家一点刚进入游戏系统的一点缓冲。薛鹤竹这次是第二次进来,也是第二次遇到孙来猛,孽缘不浅。
蓝黑游戏里的副本可以自己选择,也可以随机分配,但从没重复过。也就是说,没有所谓的通关经验。就算是老手,除了经验外也没有其他突出的优势。
“上一次只有我跟他两个人出来,这一次估计不比上一次容易,我总觉得这里有点奇怪。”薛鹤竹说,“题外话先说这些,咱俩能出去的话,再跟你说别的吧。”
此时他们正路过小广场的雕像,金曜点头,无意间瞥到了这座巨大雕像:“昨夜我们经过这里时,你有没有听到附近有机器开动的声音?现在好像也有点,不过没那么明显了。”
“嗯,还能闻到焦油和烟味,我昨晚也注意到了,这附近可能有个在彻夜开工的工厂。”
“这个跟我们找线索有关吗?”
薛鹤竹挠挠头:“以前带我过副本的前辈说过,蓝黑游戏里的副本策划都有自己的主题,「渡船」印记是策划设计游戏的初衷与核心所在处,所以得深入理解游戏想要表达的东西,就像是文章的中心思想和立意一样。一般来说,给到的线索多数可以用到,不然也不会设置。你发现没有,学校里的一些建筑被黑雾笼罩,就是说明那些地方用不到,是‘偏题’的东西。”
薛鹤竹往隐约的机器轰鸣声的来处看去:“按照以往的经验,如果工厂的存在感这么强,那它可能是一个需要探索的地方,也许跟音乐教室的主线有关。我们应该会给一定的自由活动时间,不会一直限制在这个地图,不然这个设计就矛盾了。”
这时,金曜忽然扯了扯薛鹤竹的衣袖:“你看右边的那个保安,像不像咱们的宿管大爷?”
曾与宿管深情对视过的薛鹤竹现在一听宿管的名字就觉得心跳有点加速,他做足了心理准备,缓缓朝右看去:“哎,还真是?”
由于保安的帽檐很低,而且是侧对着他们走动,他们看不见保安的眼睛。但不论是略微佝偻的身形还是和拿痒痒挠如出一辙的拿警棍姿势,又或者是时不时发出的嘿嘿笑声,这个保安都跟昨晚他们见过的宿管大爷没有分别。
“这个副本里NPC利用效率这么高啊,鬼怪都得身兼数职996吗?”薛鹤竹突然就对宿管不那么害怕了,甚至还有点同情,“一大把年纪了,还要昼夜不停地打工,怪不得眼睛红成那样。”
金曜没跟他一起关怀老年人,而是忽然说:“昨天下午我们在校门口集合时,喇叭里说班主任会带我们去办登记手续,但后来班主任只让我们换了校服,然后就直接进班了。”
薛鹤竹虽然没跟上金曜的脑回路,但也愣愣地跟着说:“可能是小bug,有时候游戏策划者也无法照顾到所有细节吧。”
“这样么……”金曜看向保安室,“我还以为这种细节是想表示,换了校服就等同于办理了报道手续,所以后续班主任才没有其他操作。另外,还有一点让我很在意,寸头违规,班主任是在他换了校服后才敲戒尺的。”
“你这么一说好像也挺有道理,昨天我也发现了,但没把这两个点联系起来。”薛鹤竹突然一拍脑袋,“说到换衣服,我想起一件事。以前我进过三次副本,每次都是进去时就会根据设定换好了衣服,这次却是穿着自己的衣服,进来才统一换的。”
“而且,这个学校里工作和学习的人都穿着标志各自身份的制服,除了宿管。”金曜说,“目前我见过的一共有四种,学生的大红色运动服,老师的灰色工装,保安和保洁各自的制服,如果裤衩背心是宿管大爷标配服装的话,那就是五种。你刚才说的只有这次是统一进来后换装,那这些制服的分类难道都是背景设定吗?还是另有意思?”
熬了通宵后脑子早已不够使的薛鹤竹抬头活动筋骨:“我觉得你的观察很仔细,但有点跑题了,可以先记下然后关注下主线……妈耶那是啥!”
薛鹤竹突然抓住金曜的胳膊疯狂抖动了几下,示意他抬头看。
此时他们走到离教学楼不远不近的地方,金曜仰头,发现教学楼顶层有一间教室的灯大亮着,其余全是黑雾笼罩的格子。此时天色半明半暗,虽然人站在地上视角受限,但这个角度刚好能清晰地看到靠窗的一小块地方。那间教室有一扇很大的落地窗,窗前有一架钢琴,一个穿蓝裙的人正坐在窗前弹钢琴。
钢琴的旋律听起来有点耳熟,像是什么流行歌曲,很好听,但薛鹤竹和金曜一时都没想起来。
金曜发现,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在音乐声里,楼边的树颜色鲜亮了一些,教学楼看上去没那么破旧了,空气里的焦油味淡了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清新的花香味。
他们周围原本行色匆匆的学生们听到钢琴声,放慢了脚步,一个个都抬头看过去,面色迷茫。这时,刺耳的预备铃声将钢琴声完全掩盖住。学生们这才像回过神来一样,重新加快脚步冲向教室。
金曜和薛鹤竹看了眼顶层,钢琴声停了,那间音乐教室的灯也灭了,看不清里头的状况。顶楼窗边弹琴的蓝裙就这样消失在黑暗里,像一个短暂的梦。树与楼恢复了灰败,花香被焦油味覆盖,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
醒过神的他们没有时间磨蹭,只能快速赶去教室。
离六点半还有五六分钟,学生们陆陆续续进了教室。金曜和薛鹤竹进教室时,发现其他四名玩家已经到了,而且气氛明显不对。
秦漫漫趴在桌子上,似乎在小声抽泣,肩膀一耸一耸的。卫笑的头发凌乱,左脸红彤彤的,依稀有白色的指印,她瞪着孙来猛,眼里的愤怒和咒念像是要化作钢针让他万箭穿心。
孙来猛不以为意地靠在后排桌上,面带笑意地跟旁边的学生NPC搭话套近乎。
语文老师坐在讲台后,向刚到的金曜和薛鹤竹招招手,让他们把作业本交上去。
二人把作业本给了语文老师。老师翻开本子,一目十行地批阅,然后在末尾处批了红色的对勾,把本子还给他们。
正式上课的铃声还没有打响,班里大多数学生虽然已经坐在座位上开始学习,但偶尔也有人走动。
金曜和薛鹤竹走到卫笑的座位旁,以眼神询问。卫笑咬牙道:“进教室前,我们遇到了孙来猛,他把我的作业撕掉了几页夹进自己的本子里了。”
卫笑翻开自己的作业本,被撕掉的纸张上缺口狰狞。缺口旁的那页抄满课文的纸上有红笔批注了大大的叉,写了“不合格”三个字。
卫笑冷笑道:“自己没写完作业就来抢我的,我不愿意给他还动手,真是有种。”
薛鹤竹低声骂了一句:“淦,那你现在怎么样?没被敲吧?”
这话问得多余,卫笑现在还好端端坐在这儿,要是被戒尺敲了早就被抬出去了。可是写不完作业不可能没有惩罚。
金曜问:“你胸口上这个贴纸是怎么回事?”
卫笑校服的胸口处有一张圆形贴纸,小黄豆哭脸的样子,是平时聊天软件里常用的自带表情。
“这就是惩罚,”卫笑伸出手抠了几下,贴纸却像是已经融进了衣物纤维里,跟绣上去的一样,“弄不下来,也不知道是干什么的。刚才老师给我贴上这个的时候,我感觉那些学生看我的眼神都变了,怪瘆人的。 ”
“暂时没事就好,今天要多加小心,不要离开作业本。”金曜看到卫笑逐渐迷茫的表情,问,“秦漫漫好像没有贴纸,你们昨晚都写完了作业吧?那应该发现了作业本可以防鬼的事吧?”
卫笑却很惊讶:“啊?防什么鬼?这里真有鬼?”
薛鹤竹比她更惊讶:“你们昨天没遇见鬼舍友?还有来巡查不让开灯的宿管阿姨?”
“我们是有个很奇怪的宿管阿姨,穿一身裤衩背心,还拿个痒痒挠,我感觉那东西跟戒尺差不多,都是杀人用的。”卫笑说,“她说了不许开灯,但是不开灯写不了作业啊,我们就开灯了。但她一整夜都没来看过,我们就写了一晚上,快天亮才写完。”
说到这里,卫笑变得怨愤:“我通宵写得手都快断了,以为今天能安全了。结果快走到教室门口时遇见了孙来猛他们,说他们宿舍闹了一夜鬼,还问我们有没有写完作业。我以为他们是偷懒才赖到鬼身上,但秦漫漫相信他们,就说写完了,还挺顺利。然后孙来猛就抢了我的作业本,撕掉了几张充当自己和施志南的。我打不过他,还被他扇了一巴掌。检查作业的老师也没说什么,让他通过了,现在只有我是不合格的。”
薛鹤竹连连骂孙来猛狗东西。
金曜:“虽然现在还不能确定这个贴纸有什么危险,但既然它不会立刻致命,就有逃生的机会,我们得抓紧时间找主线了。我有个问题,你刚才说宿管阿姨一整夜都没去查过房?”
卫笑略一回想:“对,我还趴门上看了一会儿,有几次她都快到我们门口了,但立刻又转头走了。走的时候还回头了几次,就跟想进来又不敢似的。但我们宿舍也没什么异常啊,应该是我们怕她才对……哦不对,只有一点异常,我们宿舍的晾衣绳上有一条蓝裙子。”
金曜和薛鹤竹眼睛一亮,同时看向她,示意她继续。
卫笑紧张地咽了下口水,接着说:“是条长裙,很漂亮的一条蓝纱裙,可大半夜的挂在那儿很吓人,我把它拿下来放在空置的床上,但是写了一会儿作业,我们就发现裙子重新回到了晾衣绳上。我俩都吓得不轻,没敢再动,提心吊胆地写作业,之后的一夜裙子就没动静了,我们也没去管它。”
金曜还想接着问蓝裙子的事,但上课铃敲响了,语文老师手持戒尺要求学生们立刻回到座位。金曜和薛鹤竹只好先回去,等候课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