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桉不暗 第3章 末班车

第三章 末班车

其实，程好开始从腾云驾雾离开，它就一直跟着，与程好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程好并没有发现它。

程好低头撑着伞，不紧不慢地走着。她似乎并不在乎现在有多晚。

雨伞将她整个人遮住，挡住了伞外大雨。但雨水顺着伞面滑下，落到她衣摆。雨水在她衣摆随意涂鸦，适得其反，不一会儿，衣摆下边全变暗了。

待到衣摆下边全部变暗，程好走到一处公交站台。公交站台旁边种着几棵一球悬铃木，枯叶零零散散待在树下。冬季的一球悬铃木，就像秃头的小老头。一球悬铃木和大多树一样，一到冬季，树叶变黑或灰，树干树枝被寒冷的空气包裹着，但它树干粗壮，这让它在冬季显得是如此挺拔坚韧。

公交站台有遮挡处，程好坐在椅子，收起伞放在脚边。她低下头，看向腿上紧紧握住的双手，眼里满是郁结，就像清水中滴入一滴黑墨水，难以消除，难以分离。

左手大拇指重重地来回滑过右手大拇指，逐渐右手大拇指红了起来。好似这手指不是她的一样，程好重复着重复着眼前的动作。

程好很少情绪失控，许是工作上遇到麻烦事了吧。前几天她室接待了一位狂躁症患者。他今天没有接受程好对他的治疗，还对程好大打出手，闹得蛮难看。所以程好可能因为这件事，感到难受吧。

程好坐在公交车站，不是为了避雨，而是她根本不住在这条街附近那个小区。她不想让王鸿知道她的居住地址，反正以后也不会很熟。

程好要坐一号公交，但期间，一号公交经过几趟，她都没乘坐。

雨下得越来越大。雨滴敲打着路边那辆黑色宾利。

黑色宾利中，宋宪目光始终在程好身上。

后坐，宋宪透过玻璃窗望向不远处的程好，黑色衬衫从之前的两颗解开到现在三颗扣子，锁骨更加露出明显，脸上微微泛红，想必是喝了些许酒。车窗上照出男人的俊脸，然而俊脸露出担忧的表情，好看的眉毛邹成一团。

在走廊宋宪看见程好了吗？从现在这个情况来讲，他一定看见。但他看见程好怎么没有反应呢？是因为他知道就算打招呼了，程好也很冷淡吗？

宋宪结束饭局，一走出包厢，便看见程好身边的男人接过她的包。宋宪脸上的笑，停住了。

“这——是好好的男朋友吗？”

不管身旁人说了些什么，他盯着走廊另一边的俩人。他仔细看着王鸿，生怕漏了哪一处。每看一处，他都会暗暗比较。

“他没有我长得好看，好好怎么会喜欢他？”

“他没有我有气质，好好怎么可能喜欢他？”

“他都和好好一般高，好好怎么会喜欢快比自己矮的呢？”

“他看起来不聪明，好好怎么会喜欢他？”

宋宪开始他无厘头疑问，但其实他知道喜欢一个人，不会因为他外貌而不喜欢他，真正的喜欢是抛开世俗，舍弃世俗的眼光去喜欢去爱一个人。

宋宪他只是不甘，他已经挣了很多钱。好好说他没钱，给不了她想要的生活，他大三开始创业，这七年拼了命工作，钱有了，权也有了。

是他晚了一步吗？

他后悔了，他应该早点来舟山北的，早点见好好的。

直到程好他们乘坐电梯下去，宋宪才从王鸿身上移开视线

一个顶着大肚子客户，脸上肥肉堆在脸夹，边笑边把肥手搭在宋宪肩上，道：“宋总，今天这顿饭真不错，不像之前那家的，清清淡淡，没点滋味。宋总，你说是吧？”

宋宪感觉肩上的重量，微微偏头，冷眼轻轻一瞥那个客户。

客户感到冷意，小心将手放下想：他不会不找我投资了？

身旁的秘书顺着宋宪目光看去，走廊那有一对年轻男女，看男人手上提着女士手提包，主观猜想他们是男女朋友关系。

秘书大学毕业就进宋宪公司，给宋宪当助理已经有三年多。

秘书感觉他宋总身上写着--别来烦老子，这五个大字。

作为专业秘书三年，他招呼客户，全程笑笑嘻嘻。

宋宪冷眼看程好俩人。程好和她身旁年轻男人走进电梯，消失在视线中。宋宪并没有收回目光，神色黯淡，嘴角抿成一条线。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下来一楼，满脑都是程好对那个男人笑的场景。宋宪思绪拉回，轻声说道:“好好。”

宋宪仅仅说出这两个字，可声音小得只有他自己听到。

头脑随程好消失在他视线中清醒。

宋宪开始为自己刚才无理的行为道歉。于是，他们彼此跳过刚刚的小插曲，又接着聊项目。

宋宪一行人转角走向大门，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

“是好好。”宋宪心跳跳漏了一趴。

他见程好身旁没站着那个男人，心里有点雀跃道,“她还没有走？”

可他转念一想：“好好在等那个男人吗？”

宋宪脑海中出现这个想法，浑身难受，眼眸晦暗一片。

程好站在大门口处，看着像是在等人。

宋宪挪着稍显沉重的步伐向前走。

快到门口时，他又看见程好旁边那个男人开车出现。然后，程好向前走了几步，停在副驾座车窗口那，弯腰侧头冲里头那人讲话。

周围声音混杂，但他只能听见程好的声音。当他听道程好喊那个年轻男人王先生，先生。语气客客气气的，十分礼貌。

一听了然。

他误会了，心想：“好好和这个男人不是男女朋友关系。”

心情顿感愉快，以至宋宪笑出声来。

秘书和客户闻声看向他，满脸好奇。宋宪笑着解释道；“我只是想到一件让我开心的事。”

准确的来说，是一件让他开心一辈子的事。

宋宪送走客户，要秘书好好去休息。然后坐车，要司机跟着程好。现在太晚，他怕程好一个人独自回家遇到危险。又怕程好发现，便嘱咐司机跟的距离不要太近也不要太远。

宋宪起初高兴坐着，透过一层玻璃窗注视着她。但直到天空下起小雨，他看见程好抬起头。

他察觉程好现在情绪有点不对。

他真的很想冲向程好，抱着她。

但，他抑制住自己。他现在不能！不能！

现在的程好和他记忆中重叠。

高一上学期，他骑着电动车停靠在学校门口。那天也是下雨，他披着雨衣，因为刚放学，人太多骑车不安全，向人海中望去，看见的第一个人便是程好。宋宪知道程好是他同学。过了十分钟，人流减少，公交车站台零星几个学生，他发现程好还在那，只不过从撑伞站着变成坐着。他还发现无论哪一路公交停靠，她都没去乘坐，而是低头看着手。

直到，下午最后一辆一路公交停靠，她才乘坐。他不知不觉地看程好怎么久。后来，他还跟了程好一小段。他自己也感到不解，就停车靠在路边。晃了晃脑袋，转过车头，想自己家方向驶去。

自那天起，宋宪开始关注程好。也是那天起，那颗种子萌芽了。

雨势作大，雨水一碰到马路，便化作银色蝴蝶在地面翩翩起舞。雨声滴滴嗒嗒作响。

一只白猫闯进画面，由于雨势过大，但它跑到公交车站台时，它浑身没一处干处。它冷得瑟瑟发抖，但它仍不忘舔自己早已湿透的毛发。

小猫浑身脏兮兮的，黑一点，灰一点，白一点的。

它看起来才三个月大。

它冷得实在不行，弱弱地叫得大声：“喵——喵——。”

如果这只小猫没有找到一处温暖的好去处，它怕是见不到明天升起的太阳。

小猫叫声太大太凄惨，本来沉浸在自己世界中的程好，转头看向小猫，思索半秒，然后站起身，蹑手蹑脚走到小猫面前，蹲下。小猫似乎觉得面前的人类没有恶意，它没有躲，而是很乖得待在原地。

“猫猫，别怕。我是来救你的。”程好蹲下温柔地说。

见小猫没有害怕而跑，程好从手提包中掏出手帕，小心盖在小猫身上，轻轻托起抱入怀中。

眼前一切宋宪都看在眼里，他发现程好过得并没有自己想像的好。

他觉得程好很孤单。

他的好好要做世界最快乐的姑娘。

程好坐在长椅上，手指轻柔地擦拭着膝盖上的小猫。

公交车站被大雨淋着，站台的绿色塑料屋顶沿串着十几条水晶吊坠。冷风一吹，水晶吊坠飘荡在同一方位。

夜深了，天气越发寒冷。

程好手指冷得通红，但依旧不停地擦拭着小猫。

一站台，一人，一猫。

一盏灯，一车，一人。

这一天的最后一趟一路公交停靠在程好所在站台。

原以为程好还是不会乘坐，但只见程好将小猫小心翼翼放进手提包中，撑起伞往公交车门跑去。

刷卡上车。

夜深，公交车上的乘客零零星星几人。她找了一个靠着车窗的位子。

程好坐车喜欢靠着窗，因为她格外喜欢透过窗看着外面风景。但，现在她在摸小奶猫。小奶猫经过程好擦拭，身上半干半湿，毕竟，程好只有一个手帕，衣服也湿透。

公交车行驶在马路上，而小奶猫躺在程好手提包中，安逸地睡起觉来。

程好低眉，看膝盖上的小奶猫满眼温柔，但细细瞧还是会看出温柔中掺杂疲倦。

经过十字路口时，指示牌变成红色。公交车停下，发出“轰轰”的声音。

宋宪乘坐的那辆黑色宾利与公交正巧并齐。

很巧，程好在空无一人的座位选了一个刚好转头便可以看见他的座位。

距离太过近，宋宪看着程好的神情变化，眼里含着无数思恋，眼眶微红，眼角亮亮的。

他好想她。

突然，程好转头看向车窗，往旁边车看去。隔着俩个车窗，程好看不清外边任何，只看见自己漂亮的脸。

宋宪措不及防与程好‘对视’。他呼吸一顿，心脏骤停。

思念在此刻冲破心脏，汇流成河。

他想立刻马上重新站在她面前，而不是今天晚上装作不认识她。

他后悔了。

隔着俩个车窗，并且，宋宪车里没开灯，她并没有看见宋宪。程好看不清外边，只瞧见车窗印出自己漂亮的脸。于是，程好把车窗当成一个大镜子。她无趣的开始照起镜子来，一会儿嘟嘴一会儿撇嘴，可爱极了。

场景此刻才从刚刚沉闷忧伤剥削而出。

她看起来精神气好些了。

宋宪透过车窗，认真看着程好摆弄自己的脸，嘴角慢慢上扬。

随着时间流转，红灯被绿灯代替。

但对于宋宪来说，爱程好这就事永远不会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