持剑的杀手道:“花大人,这话说得不对吧,若不是你突然出现,兰旭早已成了我们兄弟俩的刀下亡魂!”
花时冷声道:“有眼无珠的东西,我是在救你们!对付你们,兰旭连三成功力都用不上,他要是起了杀心,你以为你们会是他的对手?”
两人面面相觑。负伤的杀手不服气道:“我们自然比不得花大人武艺精湛。如果你刺向我们的那一剑,能刺向兰旭,我们现在已经可以回去复命了。”
花时冷笑一声:“皇上只说了要将兰旭带回京城绳之以法,可没说就地斩杀,你们这就把他杀了,日后皇上质问起来,你觉得周成庵是会给你们担责,还是把你们推出去定罪?”
两人都愣了愣,持剑的杀手道:“我们只管完成周大人的命令,花大人别忘了,我们是来辅助‘你’杀掉兰旭的。”
——公主负伤,入宫静养。周成庵从太后处得知了公主与兰旭是因为艾松产生口角,不免汗流浃背。兰旭仇恨不熄,有朝一日查出他在艾松之死上起到了关键作用,焉有命在?兰旭的命,绝不能留!
故而在他查到,兰旭和老张搅到了一起之后,推测出吴秋雁收留了兰旭,遂立刻令吴秋雁杀了兰旭。
然而吴秋雁有自己的账本:第一,兰旭若真心为艾松复仇,他日起事造反,兰旭可堪大用;第二,花时还要和兰旭比翼双飞。对吴秋雁来说,花时背后的西域势力,比周成庵更不可控,也更强大、更有用,须得羁縻提防,她计划在无记业起事的同时,西域佯作进攻,内外夹击,让狗皇帝四面楚歌。
因此,花时比周成庵更重要一些,但目前情势未定,还要倚靠周成庵的掩护,遂先一推六二五,说道:“奴家可以先稳住兰旭,然后来个瓮中捉鳖,但不能是我们无记业动手。无记业的宗旨是推翻朝廷,兰旭所为,与无记业宗旨相符,杀了他,不能服众。”
婉拒后,不等周成庵开口,又道:“奴家有个主意,不如,您把这个差事交给花时。花时是皇上派去追捕兰旭的,杀了人,也是皇上的事,您既得偿所愿,又不淌这趟浑水,何乐不为?”
周成庵尚不知道花时和兰旭风情月意,一听很有道理,于是将“杀了兰旭”的重任担在了花时的肩膀上。
花时听着周成庵的安排,面上怡颜悦色,心中杀机暗生——他还没搓磨够兰旭,居然就有人要从他手里夺走兰旭的命?礼貌地聆听完,他面露为难:“周大人,兰驸马毕竟于我有恩……”
“他伤了公主,就是十恶不赦!公主免他一刀之刑,他竟以怨报德忘恩负义!这种人,死不足惜!”周成庵道,“花大人,你可别搞错了,于你有恩的是公主,你可不要成为第二个兰旭。”
花时淡笑道:“周大人大公无私,一心只为公主着想,莫不是对公主有情?”
“此话不可乱说!”周成庵厉声道,末了又重重叹口气,“为公主是一,这二来嘛……”
“周大人但说无妨。”
周成庵看他一眼:“你当知道,十六年前,艾松叛国谋反的事吧,”——花时点头——“兰艾二人亲密无间,这次兰旭伤了公主,正是因为艾松。当年揭发艾松,老夫也略尽了些薄力,故而担心兰旭贼心不死,查出当年细节,来寻老夫的仇,所以,我们务必先下手,杀了他以除后患。”
花时心道:略尽薄力?是不遗余力吧。登时觉着把兰旭拴在腰上才安全,面上作出恍然大悟的表情,说道:“原来如此,下官明白了。”
周成庵满意地点点头,终是对他有所疑虑,又道:“我这边有两个人,让他们给你打个下手。”
名为帮衬,实为监督,二人心照不宣。花时道:“那下官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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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时目光凌厉,扫视过两个杀手,狠戾道:“本官自有计划,你们再敢私自行动,别说我没给周成庵面子!”
说罢,甩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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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旭素来沉稳,可涉及花时,难免方寸大乱,待走进镖局的后院时,他的心态已然平复,只想着怎么打圆场。他无所谓伍九怎么看他,更无所谓伍九受了多大刺激,但目前,他还不能和伍九闹僵。
再者,不能让伍九发现,花时是公门中人,若是传到无记业耳朵里,发觉他和官府不清不楚,那皇上的卧底任务,直接胎死腹中了。
推开门,就看到伍九裹成个蚕蛹,躺在床上面朝墙壁装睡。兰旭顿了顿,没急着澄清,自顾掸尘除垢——伍九心直口快,藏不住事,论脾气比耐性,他远不如兰旭。
果不其然,待兰旭净了手面,回身一看,伍九不知道什么时候坐了起来,缩在被子里,目光微妙地打量着他,眼神相接,他像被烫了似的,打个激灵,重又坐定后,嘴巴张了又张,方道:“那个,你……你和那个男的……”
兰旭心下尴尬,表面泰然无澜,一本正经地遮掩:“那是我儿子。”
伍九的眼神更古怪了:“你和你儿子亲嘴?”
这回轮到兰旭惊了:“你什么时候到的!”
“就你俩亲嘴的时候……”
兰旭有些犯愁,以他和花时的武功,半点风吹草动都瞒不过他们的耳目,可重逢的喜悦蒙蔽了五感,竟连伍九那么早出现都没发觉。他本想着,伍九知道他有个儿子,可借此解释他们父子多时不见,情难自抑,亲昵搂抱的也属正常,谁成想不仅没糊弄过去,还越描越黑。
二人相对沉默,最终兰旭长叹一声,半真半假道:“好吧,那个是……”
“你相好?”
“……”
“你……你不是有媳妇吗,怎么还——哦!”豁然顿开,“我知道了,你们有钱人,都有毛病,有了媳妇不够,还喜欢养漂亮的小男孩。”
这走向和兰旭想的南辕北辙,一时不知该将错就错,还是该悬崖勒马;他不吭声,伍九更坚定了自己的想法,看他的眼神简直在谴责他始乱终弃:“那就是你以前养的小男孩儿吧?难为你落魄了,他还痴心不改,如今他找上门来,你打算怎么办?”
——怎么办,他能怎么办?!
“——我听说,那样的男人,过了二十就没活路了,瞧他的样子,也差不多了吧,离了你,还有谁会要他?你可不能再辜负人家了!”
兰旭想扒开伍九的脑子,看看里面怎么长的,能把分桃断袖说得这般清新脱俗,还自己圆了出戏,倒省得他胡编乱造了,应和道:“好,我记住了。”
花时要是得知自己成了他的娈童,不知会怎么作天作地。复又想到在芳华香里温存时,花时旺盛到可怕的精力,还有那些跃跃欲试的花样,兰旭脸色一白,只觉腰臀又在隐隐作痛,装作困倦地打了个哈欠,径自睡了。
接下来几天,兰旭发现伍九好像在躲着自己。往日伍九嫌热,会在房间里打赤膊,这两天只要兰旭在房间,他包管捂得严严实实的;还有之前伍九冲凉,经常忘记拿换洗衣物,会毫不客气地使唤兰旭帮他去拿,现在他宁肯裹着毛巾耗子一样窜进被子,也不跟兰旭开口。
兰旭知他心有膈应,要消除不是一朝一夕之事,但只要别成为绊脚石,兰旭漠不在意——他现在另有要事:茶叶的查税关卡正式撤销,湖州官府暂停发放茶引,各大茶商须在销售地补办茶引。
全城的茶商闻风而动,喜极而泣,一时间镖局的茶镖数不胜数。镖局人手短缺,兰旭也成为了正式的趟子手。
身为新人,他依然没有押到远途镖,而是分配到了一个邻省的小本茶商的生意,同行的还有伍九。伍九挺高兴,押的镖多,挣得就多,这也是全镖局上下的共同心声。
唯有兰旭面无喜色,出发前,他找到他们这趟的负责人李镖师,说道:“情势似乎有异,在下听说,新任提刑官赖大人一直在围剿茶寇,前些日刚剿了张五黑子的茶,这时候撤去关卡,似在诱敌深入,我们是不是观望些时日再做打算?”
商人逐利,兰旭笃定镖局被眼前利益冲昏了头脑,不可能听信一个小小趟子手的疑虑,所以做起了事前诸葛亮,待事后复盘,他的长远目光和灵活头脑才能脱颖而出。
果然,李镖师坐在廊下,擦着宝贝大刀,不耐烦地撵他去最后查验一遍镖车。一同被撵的伍九听了他的话,在给镖车插旗时笑话他:“你说的跟真有那么回事儿似的,你都能看出来的问题,林镖头会看不出来?婆婆妈妈的!”
兰旭不慌不忙地笑了笑。一切正合他意,尽在掌握。
果不其然,出了湖州地界,刚踏上邻省茂洲的土地,他们的车就被官兵拦下。李镖师从容地上前交涉,递交了一系列通行文书和货物清单,不想那官兵看过文书,问道:“茶引呢?”
李镖师道:“官爷,湖州取消了茶引,现在湖州的茶,都是在销售地补办。”
那官兵斜他一眼:“那就是没有茶引了?”
李镖师察觉不对,正打算赔上笑脸,先礼再说。然而那官兵根本没给他解释的机会,抬手喝道:“好你个私茶贩子,简直胆大包天,都给我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