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晚上是跨年,一屋子人都没睡,守着春晚,看节目聊天。
年前家里买了一堆年货,零食、饼干、糖果一应俱全,江子楚最为钟爱葵花籽,尤其是焦糖味,边吃边听着江妈唠嗑,聊到他小时候的事。
江子楚小时候是个典型的小皮孩,他虽然不爱玩玩具,但很爱折腾家里的每个能拆装的部件,小到遥控器,大到自行车,家里物件许多都受过摧残。
江子楚自己对这段往事没什么记忆,听江妈妈说出来,只觉得在听别人的故事。
十二点的钟声敲响。
秦傅主动起身与江爸江妈问好,扬着笑容,格外喜庆,江爸江妈拿着早就准备好的红包,递了过去,江子楚笑着应和了两句,却提不起精神。
他有些心不在焉,一整晚满脑子都是秦傅的另一副模样。
江子楚不喜欢秦傅这样笑着,去对着旁人礼数周全,客气懂事,如果可以的话,他希望秦傅能够做自己。
又或者,他希望秦傅身边只出现他一个人,这样秦傅可以自由一点,不用顾虑其他。
接过红包,江子楚决定把乱七八糟的思绪暂时先压下。
直到睡着前,都再没浮上心头。
大年初一的早上,江子楚意外的醒得很早,早上八点不到就睁开眼。
他感觉有点头疼,摸着床沿支起身子,揉了揉脑袋,回过头才发现秦傅还在睡着。
这还是几天来的头一回。
江子楚愣神片刻,低眸去看。
秦傅的睡颜很平静,不像很多人睡着时那样,嘴会无意识张开,翻着白眼,他这几天带的金框眼镜,连带着眼镜盒一齐,就搁在枕头旁。
不过平静归平静,却并不显得乖巧斯文,也完全谈不上天使。
江子楚搓了搓胳膊,轻轻往床边,一步一步挪起身,等双腿完全与床分隔开,他还特地抬眼去看了眼秦傅,见他一动不动,才松口气。
昨天客厅里闹得乱,糖果纸,纸张都掉在地上,到时间,大家就都回去睡觉了,没人收拾客厅里的残局。
不过江子楚虽然起得早,但不是勤快人,只是看一眼,转身去了卫生间。
江子楚在卫生间里待得时间有些久,所以等他再出来时,秦傅已经醒了,是全家第二个起床的人。
秦傅是背对他的,不过能听见卫生间开门的声音。
“怎么起这么早?”
这也是江子楚想问的,他低下头问:“你呢?”
他低着头是因为秦傅整个人是半蹲着,在捡地上的纸片。
江子楚又问:“是被我吵醒的吗?”
秦傅站起身,回头看过去:“不是,我睡眠本来就不多。”
江子楚点点头,也回答了他的问题:“我估计我是前几天睡饱了,今天早上就不困。”
秦傅问:“家里的扫把在哪?”
“厨房旁边的小阳台。”
“好。”
江子楚看他往那边走,随口问道:“你要做卫生吗?”
秦傅点头:“嗯,家里很乱,我不习惯。”
江子楚察觉到这对话太过诡异,随意轻松地就好像他们两个是在一起生活很多年的家人。
不过江子楚不讨厌这种气氛,所以没有坏兴致地说什么。
“我爸我妈估计还要晚点才能起了,你饿不饿,要不要吃早餐?”
“叔叔阿姨昨晚是不是……”秦傅顿了顿,没说下去。
江子楚也学着他的语气,断句道:“是……吧。”
秦傅吸口气,拿起扫把几个显眼的垃圾先扫进去,许是他觉得饿了,开口问。
“家里有什么吃的吗?”
江子楚掰着手指念道:“置办年货的时候买的奶黄包、叉烧包、桂花糕、米汉堡和牛肉饼还有葱花饼,要煮的有拌面,拌粉,米线还有馄饨。”
“这么多?”秦傅愣住。
“要吃十几天,囤货的时候就买的多了。”江子楚表示这很正常。
“好吧,哪个简单做哪个吧。”秦傅想了半天,觉得都差不多,便把选择权交出去。
江子楚比了个ok:“得令。”
秦傅在客厅收拾,江子楚转身进了厨房,蒸了俩包子,煮了两碗面。
早餐说到底都是速食,包子在电饭锅里蒸着,面端上桌的时候,秦傅才刚刚拿起洗地机。
看到洗地机江子楚就头疼,这机器开的时候声音很大,客厅做卫生,屋子里隔着一道门都能听得清晰。
“行了,别折腾,吃饭了。”江子楚赶紧借着吃饭的由头阻止他。
“哦。”秦傅闻言,果然放下手中的东西,走到餐厅。
他看了眼,笑笑:“我不是说做点简单的就好了吗?”
江子楚很淡定回:“哪个复杂了,你给我指出来?”
秦傅无言以对,干脆坐下来吃饭。
吃到一半,江子楚跟他说:“你还是别用那破机器了,每次开我都觉得楼上楼下要来投诉。”
“行。”秦傅虚心听教,“那家里拖把在哪里?”
江子楚突然郑重其事看向秦傅。
“你很喜欢做卫生吗?”
“不喜欢。”
江子楚眯眼道:“那你为什么就非得要早上把家里打扫干净?”
“……我就是找点事做。”
“然后呢,忙成陀螺,螺旋升天?”江子楚就不理解了。
“听我的,现在吃完饭,把碗扔洗碗机里,锅我已经扔进去了,等会我手机上打开一下就行,然后呢,你负责回房间睡回笼觉去。”江子楚自作主张地替人就做了决定。
“睡觉?”秦傅抬眸,一脸不理解,“可是我不困。”
“不困个屁,你是反人类吗,昨天晚上两点才睡,今天早上七点起床,五个小时够睡个鬼。”江子楚两个眼睛睁睁的盯着他。
秦傅还想解释:“我睡眠一直都不多,每天确实睡得不多也可以很精神。”
江子楚不想听他的狗屁倒灶的解释,直问:“你说你信□□,他保佑你每天精神充足我都信,要不你就说你是神仙转世也可以。”
秦傅哭笑不得:“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你都知道这些乱七八糟了,还信得过你的身体是铁打的这种伪科学的事情?”
秦傅说不过他,沉默一会,点头:“我知道了。”
早饭过后,江子楚困意正好也涌上头,上午那会的清醒与振奋一下就无了,江子楚拽着秦傅的手腕,态度强硬,没给他后悔的余地。
秦傅本来也没挣扎,任由着他牵着。
此时天色还很早,屋外的阳光明媚,次卧窗外正对着南边,光线没法直接照进来,便只是在窗边沿摩挲。
这天气是不错,可是江子楚要睡觉,所以十分不解风情地把窗帘拉上,深色的窗帘把一切挡在外头,屋里霎时变得十分昏暗,透着窗帘的深黄色。
江子楚窝在被子里,觉得头疼,额前好似有东西在钻,眼睛酸胀,或许是因为睡眠不足,身体不由自主地在报错。
他闭上眼,过了很混沌的一段时间,困意逐渐袭来。
江子楚觉得有人伸过手贴近了他,揉搓着他的肩臂和头顶,动作很轻很柔,鼻尖溢着某种熟悉的味道。
江子楚彻底入睡前还在无意识地想,为什么秦傅没沾上他们家沐浴露的味道?
秦傅的确没说谎,他是不困,即便躺下,昏黄的室内、安静的氛围、平缓的呼吸和空气中带有焦糖味的气息,都十分催人入眠,不过他还是没睡着。
这段时间是被荒废的,在他的认知里,不过意外的还挺惬意,至少是放松的。
他不由地感到庆幸,如果睡着了就体会不到这些,有点可惜。
等江子楚再一次醒来,是被空气中传来的香味给熏醒的。
他揉了揉眼睛,半睁开,手往旁边摸了摸,是空的,而且没有温度。
江子楚叹了口气,想着秦傅八成是趁着他睡着,就又跑去做他的宏图大业。
“你是在找我吗?”
一道声音从窗户那一侧传来。
江子楚循声望去,才看见秦傅就坐在飘窗上,他把床上的枕头拿走垫在了身后,半身靠在上面,膝盖上放着一本书。
“不是。”江子楚否认。
通过侧边露出来的一点颜色,江子楚认出了这本书,是席慕蓉的成长的痕迹,一本有点年代的书,是江爸爸早年不知道在哪买的,而后就扔在书房的书柜上,江子楚从没翻开过,但对这本书的封面有点记忆。
“你没睡?”江子楚反问。
秦傅很诚实:“没有,我真的不困。”
江子楚没说什么。
“你一早上就在这看书了?”
“嗯。”
江子楚松口气,其实他也没真指望秦傅去睡觉,他只是希望秦傅不用一直这么紧绷着。
“几点了?”
“快十二点了。”
江子楚伸个懒腰,靠着床头坐起来,又打个哈欠:“没想到,我还挺能睡的。”
秦傅轻笑:“我怎么觉得,你每天都挺能睡的。”
江子楚不以为意道:“放假都不睡好,开学了睡眠不足更头疼。”
秦傅起身,把书放进飘窗旁的柜子里。
“走了吃饭了,周阿姨刚刚喊过一道。”
江子楚慢悠悠地从床上翻下去。
“我怎么没听见?”
“因为她看见你在睡觉。”秦傅解释。
不过江子楚听这解释总觉得不合理,江妈妈平日里看他睡到中午还是会照例唠叨两句,虽然最后总会放过他。
“好吧。”江子楚摸摸身上的鸡皮疙瘩,他向四周看了看,指着飘窗旁的一个简约衣架道:“帮我拿下外套。”
“嗯。”
秦傅走过去,从上面取下来,递给江子楚。
吃过午饭,下午江爸江妈要去亲戚家串门,江子楚一听就头大,以陪秦傅的名义连声拒绝。
江爸江妈想想也是,又嘱托了几句,就走了。
江子楚接过秦傅递来的削好的苹果,一边啃一边靠在沙发上,没坐相的撑着,随手调了几个节目看。
正好家里就秦傅和他两个人,江子楚觉得,秦傅应该会自在一点。
江子楚瞥了眼,看见秦傅在厨房烧水。
随即他收回目光,也意识到,自己现在有点过分关注秦傅在干什么。
江子楚漫无目的地调来调去,也没个着落,干脆扯着嗓子,问起秦傅:“你有什么想看的吗?”
“看电影吧。”
“又看电影啊。”江子楚嘴上抱怨着,手上已经用遥控器调到电影频道。
电视屏幕上,处处是红色,张灯结彩,十分喜庆。
秦傅端着烧好的热水过来,放在江子楚手上。
江子楚自然接过,捂了捂手。
“没什么好看的。”
秦傅扶着下巴思忖片刻,抬眸道:“大年初一,很多景区就开门了,也可以出去玩。”
“听说南巷那边在办活动,有舞龙舞狮。”
江子楚本来没什么兴趣,闻言突然来了兴致。
“行行行,快走快走。”
说句实话,作为R市人,南巷从小不知道去过多少次,早就腻味了,只是这舞龙舞狮还算新鲜。
“你先换件衣服。”秦傅一把抓住准备换双鞋就出门的江子楚。
“也是。”江子楚眼瞳转了一圈,“我去换衣服。”
“知道了。”
江子楚再出来时,秦傅看他身上已经换了身红色夹克和浅色裤子,皱了皱眉。
“怎么穿成这样?”
江子楚这人就是经典的高中男生,黑白灰换着穿,鲜少穿的鲜艳,今天这身红夹克上还印着栩栩如生的老虎,衬上他那不羁的气质,格外生活活泼,招摇过市。
“喜庆啊。”江子楚随口回,顺便看了眼秦傅身上的衣服,道:“谁大年初一穿白色,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去吃席。”
“你这嘴能不能说点好的?”秦傅有些气笑了。
江子楚当做没听见,扯着他的袖子催道:“行了,赶紧走,晚了连狮子尾气都闻不见了。”
秦傅叹口气:“没那么早开始。”
不过他这话出了,江子楚已经撒欢跑了。
到达南巷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两点多,屋外天气晴朗,一道阳光打下来,比家里开暖气还暖和。
大年初一的南巷人非常多,大红灯笼挂着,沿街是红色油纸伞和贴着对联的店铺,一眼望不到头。
而且,穿红衣的还真不少,不过江子楚混到人群之中,也是格外惹眼,尤其是和秦傅两个人并排走着,个头都高,在一众之中突出来。
江子楚插着口袋,衣服上栩栩如生的老虎,整个人懒懒的。
“我的龙狮呢?”他控诉秦傅。
“我都说了,没那么早开始。”
江子楚回忆了下,依稀在记忆里的确听过秦傅讲过这句话。
“那现在要干什么?”
秦傅建议:“这不是景区吗,随便玩玩吧。”
江子楚仰望这天,叹息道:“南巷就这一条街热闹,全程最多半小时,还能去哪儿啊?”
南巷与川中离得很近,中午午休的时候,江子楚偶尔都会来转转,是真的逛地熟得不能再熟了。
秦傅安抚两句,拿出手机来查。
他看过两眼问,抬头问:“我看最近新开了家真人蜡像馆,要不要去看一眼?”
“蜡像馆?”江子楚顿了顿,“行吧,也没地方去了。”
“就在前面。”秦傅低头看眼导航。
走两步,从一个巷子拐进去,就是传说中的蜡像馆。
门票不贵,一人45元。
“我去买票。”秦傅说。
江子楚没说话,比了个OK。
大年初一,卖票的工作人员也穿着红,是统一发的工作制服,秦傅递了张红钞票过去,等着找零的间隙,回头瞥了眼,却见江子楚和两个女生聊着,他手上比划着,指了指右边,显然是问路,不过问路最后,两个女生拿出手机,一脸笑吟吟,又显然有别的主意。
“您好,找零10元,票从下边取。”
秦傅转回来,点点头:“我知道了,麻烦您了。”
“没事。”
秦傅揣着票,勾个笑容出来,几步走回了江子楚身旁。
他伸出手,跟早上递衣服递水一样得心应手,很自然地把票放到江子楚手心。
“买完了。”
“谢了。”江子楚随声道。
秦傅脸上挂着温和的笑,看向另外两人:“两位有什么事吗?”
两个女生面面相觑。
江子楚拽了拽他,平静道:“水榭就在前面,很好找,找不到可以再问问别人。”
“哦,好的,谢谢。”
送走人,江子楚耸耸肩:“走了,进去了。”
“好。”秦傅颔首笑。
蜡像馆不大,在里面每个都仔细看过去,也才看了二十分钟。
出了蜡像馆,两人找家麦当劳坐下来,江子楚点了份薯条和两杯可乐,摸出手机连上了麦当劳的网络。
江子楚翻出为数不多拍的几张照片,越看越觉得浪费钱,就和秦傅吐槽起来。
照片上的人,瞪着一双大眼睛,头发抹的乌黑,看着就恐怖谷,如若不是名字在一旁贴着,哪看得出一分原主的模样。
说了半天,最后江子楚把这个蜡像馆评价为“迟早要倒闭”。
秦傅看着江子楚手机里拍的乱七八糟的图片,突然说。
“我们也拍张照吧。”
江子楚听清了,但觉得自己听错,于是问:“你说什么?”
秦傅不厌其烦,重复一遍:“我们一起照张相吧。”
“为什么?”江子楚不理解,他这个人从不自拍,虽然这是刻板印象,但他确实觉得男生自拍很奇怪。
“留个影,记录一下。”秦傅笑着解释,“就一张。”
江子楚有些抗拒,他在镜子前自恋地自我欣赏就算了,在镜头前‘搔首弄姿’算怎么回事,不过秦傅又没逼着他拍艳照,不算个很严苛的请求,所以想了半天,江子楚轻声“嗯”了一声。
秦傅把椅子凑近,靠近江子楚,举起手机。
镜头前的江子楚有点局促,就这么看着手机里的自己,他双手放在膝盖上,尽量露出一个自然的笑容来,却仍然充满违和感,相比之下,秦傅弯眸笑着,十分温柔好看。
江子楚心里生出不满,料想秦傅应该是经常和人合影,才会在镜头前如此闲适自在。
随着咔嚓一声,一切静止,江子楚还没来得及看自己那一秒的状态如何,手机就被秦傅自顾自拿走。
“给我看一眼。”他伸出手讨要。
秦傅只自己看了眼,轻声道:“很好看,不用检查。”
“你拍的时候也没说一声让我有个准备,太不专业了吧。”江子楚想投诉。
秦傅反而把手机暗灭,放回口袋。
“确实挺不错的,你想看我之后发给你。”
“随便你。”江子楚低头去喝可乐,没再坚持。
江子楚垂着眼想,其实这样也好,至少留下一点痕迹,而不是像被退潮带走的小沙粒,来也无形,去也无踪。
两人在麦当劳一直待到四点多,边聊边吃,于是晚饭就默契地被两个人忘掉。
舞龙舞狮在南巷正中央的空地上。
江子楚去的时候已经晚了,里三层外三层,最后站在十分边缘的地方,透过重重的人头,才能看见一点。
好在舞龙舞狮的表演在台子上,除了远一点,也看得清。
江子楚有些起了兴致,打开手机高举着录像,过程中秦傅一直在说话,一会问挤不挤,一会问看不看得清,江子楚屏着呼吸,不耐烦地回了两句,便由着他问,不再回答。
过年篇结束,就快了。
嘛顺便提一句,成长的痕迹不知道有没有人去搜一下,是我相当喜欢的一篇散文,内容也相当契合这本文。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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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第 31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