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早克丽斯腾醒来,感觉头痛欲裂,耳边似有几百只圆号一齐奏响。
她极力睁开惺忪的睡眼,惊觉窗外已然银装素裹,山艾与蓟丛如同撒满糖霜的球形软糖。
克丽斯腾对这些低矮菊科植物心存阴影。她十四岁随父母离开怀俄明,距今二十年之久,童年记模糊不清,唯独忘不了其中一件事,发生在她八岁时候。
当年的农场规模比如今要大五倍,雇了许多农场工,中有一名牧羊人年仅三十,相貌倜傥,酷爱飞行员夹克,一战期间开过JN-4飞机,时人戏称“珍妮号”。
牧羊人对谁都露齿微笑,包括年幼的克丽斯腾。他总是弯下腰同她打招呼,偶尔送她几捧野花,或是抛来包装缭乱的糖果,至他死时那天依旧。
克丽斯腾曾目睹牧羊人与镇里的中年单身牛仔并肩而行,举止亲昵,在拐进深巷时脸对脸贴在一起。彼时她还不知道这行为代表什么,在怀俄明又将带来怎样的后果。
事发于炎炎酷暑的末尾,终于有谁撞破了两个男人的幽情,中年牛仔闻风逃离此地,全然不顾他的侣伴安危。
清晨牧羊人骑马从山坡归来,递给克丽斯腾不知名黄色小花,说蓟丛的紫花也很漂亮,可惜遍布针刺,实在难以采下。傍晚他凄厉的悲鸣响彻云霄,像野狼对月高嗥。镇民恃众行凶,对他施以惨无人道的私刑。
次日克丽斯腾看到牧羊人吊在篱边的西黄松上,衣物被扒除干净,面目几乎磨平,黑褐血迹如油漆般泼满山艾叶。
还真是糟心的回忆。
克丽斯腾揉了揉酸胀跳痛的太阳穴,恐怕是没睡好。
床侧不见塞雷娅的踪影,连余温都未留下,仿佛昨夜相遇只是南柯一梦。
待她换好衣服、收拾整洁,牛仔还是没能出现,旧畜舍里的红骝马也不知所踪。
她倍感失落,戛然而止的遗憾涌上心头,蒙受欺骗使她格外不悦。尽管她与牛仔并没有任何契约关系,仅存不值一提的口头承诺而已。
正当克丽斯腾认定牛仔不辞而别、对此耿耿于怀之时,她忽然听见马蹄踩进雪地的声音,忽深忽浅。
方一推开门,杂着冰碴子的邪风扑面而来,将她接连逼退了好几步。这场雪使气温陡降,昨夜还是零上,今日定有零下二十度。六英寸的雪层冻得瓷实,但你迈前一步还是会陷深其中。
霁空与雪原无穷无尽,在上下全白的茫然中,牛仔和她的红马成为唯一的色彩。
塞雷娅的缩影像一粒火花,闪烁在弯弯曲曲的雪中小径,缓慢朝农场行进。
克丽斯腾下意识心生雀跃,先前的愤郁一扫而空,连她自己都觉得好笑。
“不冷吗?你穿得也太少了。”塞雷娅来到屋前翻身下马,今早她换了身行头,外套里子是羊绒的,相当保暖,“我买了些吃的,还从木材厂拿了点儿木柴。”
柴火了无剩余,木屋没有电力供应,冰箱无法使用,这些日子人类学家都在酒吧解决三餐。牛仔的体贴解了她的燃眉之急。
“谢谢,塞雷娅。”克丽斯腾初次称呼牛仔的名字,递上辄止于礼节的拥抱,“你真是太棒了。”
牛仔先是一愣,而后回应她友善的拥抱:“我很乐意帮你的忙。”
两人合力将雪地里装满废木料的麻袋拖进储藏室,拾起一部分抱回屋内。
牛仔从连锁商店的塑料袋取出简餐,面包、覆盆子酱、黄油、桃子罐头、还有几颗马铃薯,可以放在火上烤。
马铃薯躺在新燃的壁炉中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塞雷娅用餐刀切开面包片涂抹黄油,克丽斯腾端来小火炉磨煮咖啡。
“今天你还去看壁画吗?”塞雷娅把抹好的面包片放进空盘,“在悬崖的坑洞里,可能有些危险。”
“那就过两天等路况好一点。”克丽斯腾搅动咖啡壶,“会不会耽误你的行程?”
“不……其实我没有明确的目的地,只是在找寻合适的容身之所。”牛仔嘭地拧开果酱罐,语气难得有几分波动,“家庭并不以我为荣。他们更需要低眉顺眼的女人嫁给某个不切实际的男人,生下无数儿女,不断重复艰难而赤贫的生活。所以我离开了他们。”
“西部就是这样。”克丽斯腾轻叹一声,停止搅动咖啡,柔和地看向塞雷娅,“你找到容身之所了吗?”
“从未。我走过蒙大拿、德克萨斯和俄克拉荷马州,幡然醒悟哪里都无可救药。”覆盆子果酱重重地拍在面包片上,被牛仔用刀背用力抹开,“这片土地病入膏肓,人们觉察到它的残忍与滞后,却一味妥协,自欺欺人地对病态的生活引以为豪。”
没错,就好比牛仔竞技。克丽斯腾想。
绝大多数牛仔没钱贴补家用,常摔断手脚,落下终生难愈的内伤。但他们乐此不疲,将骑牛作为神圣事业,为此倍感荣耀。
“你有想过离开吗?”
“或许会有那一天。我不确定自己是否能适应城市。”塞雷娅走到壁炉边,拿树枝翻动里面的马铃薯,“毕竟我已经习惯了马背生活,这是自出生就刻在骨子里的烙印。”
“是呀,习惯总是很难改变。”克丽斯腾深感赞同,“我花了二十年来遗忘怀俄明,至今仍深受其害。”
“但你已经融不进它了。”塞雷娅戴着手套把烤马铃薯取出,目光暼向克丽斯腾。对方端起咖啡壶倒入杯子的动作优雅如十九世纪的英国王室,纵使身处简朴破败的木屋,仍焕发出金灿灿的光采,“确切来说,是它容不下你。”
人类学家同样凝望着牛仔。后者细心剥净马铃薯表层的灰烬,从头到脚的着装都一丝不苟,全然不见淤泥或油垢。她具有荒野的直率,可气质谈吐更像文明精英,适合投身地方政治,一个天授的领袖。
“你也是。”克丽斯腾低声轻笑起来。
相似的心境使两人彼此吸引。她们同为这片土地所不容,像是彻头彻尾的局外人。
*
今年雪势比想象中要凶猛得多,在接下来的数月,空豁的白色侵蚀了大地上的一切,所有树木都秃如死于沙滩的褪色珊瑚,克丽斯腾曾在海滨浴场捡过不少。
严寒使山区交通不便,克丽斯腾打算待到来年开春再回波士顿。
在此期间,探索印第安壁画的计划迟迟未能启动。一方面要怪罪危耸悬崖的冰雪,另一方面则出于她昭然若揭的心思:尽可能拖延时间,让她的向导再迟些离开小镇。
好在塞雷娅这些日子从未提过何时离开。看来她们心照不宣,深知在无亲无依的风雪之境有人作伴,是多么值得庆幸的一件事。
木屋的电路经维修恢复使用,可喜可贺,时隔多年农场再度迈入电气时代。煤油灯和蜡烛已然落伍,电视节目可供消磨漫长冬季,冰箱和烤箱能解决就餐问题。比起繁琐的电报,克丽斯腾更喜欢用电话沟通工作。
整个冬季她们都在小农场度过。
塞雷娅从仓库翻出磨轮与熔炉,收拾出一间工作室,终日捶炼金属。她瘦而紧致的双臂唯独发力时才现肌肉,线条美如古希腊雕塑。克丽斯腾原以为这是业余爱好,岂料她手艺好得夸张:刻成盘蛇、鹰鹫、驼鹿等图样的马刺漂亮极了,颇受当地人青睐,甚至有邻镇牛仔慕名而来,收入可观。
克丽斯腾则着手编纂一部关于中西部印第安氏族的著作,以夏延的聚落为主要研究对象。她掌握的史实相当充足,只须将这些繁杂的资料梳理清晰、整合成文。
更多时候她们无所事事,也不愿同镇上的人过多接触——尤其是克丽斯腾,对她而言,这里住满杀人凶手与从犯。无论对断袖者的迫害在怀俄明是多么常见、人命又是多么一文不值,都是不可理喻的罪行。
冬季昼短夜长,但她们朝夕相处,白天和黑夜的界限没必要分得太清。相较初遇那天的夜晚,如今最不缺的就是时间。
塞雷娅会弹斑鸠琴,歌喉低沉动人,演奏曲目多为田纳西乡村摇滚,但她唱出口更像是蕴含淡淡愁绪的民谣。
好在克丽斯腾很喜欢。无数夜晚她在涓涓细流般悦耳的琴声中写作,也有过围坐壁炉对唱的情形。遗憾她不精音律,只会佩姬①的《橱窗里的小狗》这类流行歌。
农场信箱偶尔会收到麻省寄来的包裹,无一例外是书,人类学家深谙学无止境。书籍类别众多,她常分享给牛仔一起阅读。
克丽斯腾有一根由褐转黄、交替白点的鹰羽,是塞雷娅送她的——牛仔捣弄仓库杂物,竟从隐藏地格里挖出一把colt.45手枪与几盒弹药。枪身锈迹斑斑,经清洗后恢复如初。试射时瞄准低空掠过的苍鹰,羽毛飘零——其中最漂亮的被留作书签。
塞雷娅枪法很好。她惯用温彻斯特12型猎枪,换弹极快,曾用它接连击落三只高速飞行的野鸽。
每逢镇里举行牛仔竞技,她们会去金马刺酒吧坐坐。唯独这时候,乌烟瘴气的酒馆才能清净下来,得以喝点儿酒放松。
印有州花的精美月历飞速从九翻到十二,三个月足够她们熟识并认清彼此。
牛仔的实际年龄比外表稍长,二十六岁,与人类学家相差八岁。年龄并未造成隔阂,两人意外契合,她们对许多事持有相似见解,也尊重迥异的观点。
塞雷娅有恩必报、有求必应,具有诚实而正直的美好品格。这位牛仔愿意朝任何人施以援手,将
全部力量留给守护,眼里容不得半粒沙。
而克丽斯腾更理性、也更现实,虽然身为人类学家,却显然对人类漠不关心。她人格魅力超群,思维缜密,保持谨慎多疑,比起过程更注重结果。
按理来说两类人都颇受欢迎,可她们至今未婚,也没有过任何婚约与恋爱经历。这相当不同寻常,要知道在怀俄明,不少姑娘高中肄业前就已有身孕。
两人默契地对这方面闭口不谈。
仅有一次,却打破了她们现有的一切。
事情发生在平安夜后一周,12月31日,即将迎接崭新一年。
温度回升,难得的好天气,人类学家终于下定决心,启程探索印第安壁画。
如今她已掌握基础骑术,另租一匹鼠色灰马骑乘,与牛仔同行至荒地。羚羊在树丛跳跃,微小如鼠;远处攒动着连成曲线的狼群,于灰白山脊间缓慢行军;金色雄鹰长啸掠空,投下斑驳石影。
琉璃似的晨光倾泻,如一条橙丝带飘在蓝山巅,融化在篝火的炊烟里。起初它与塞雷娅的眼睛同调,日出后则变成克丽斯腾瞳孔的色彩。明晃晃的太阳难以直视,像强光手电筒从正面照射。
不锈钢杯中的咖啡粉发出浓郁醇香,人类学家投入两块方糖,牛仔那一杯只倒奶精,她们就着软圆饼饮下。
克丽斯腾从毛呢大衣口袋取出一盒粗制卷烟,金色烟草被火光缓慢侵蚀。如今香烟成为风靡全社会的时尚,但怀俄明没有包装精良的女士烟。
她顺手卷了一根递给牛仔,对方只接过烟,没注意到她手里还有打火机。
于是塞雷娅叼着滤嘴凑近克丽斯腾,两支烟头碰撞,仿若蛇类□□。牛仔垂下眼帘注视烟是否点燃,而人类学家盯着她近在咫尺的面庞。
太近了,呼吸几乎重叠。克丽斯腾持烟的指尖轻微颤抖,她忽然听不见风声,耳边只余剧烈心跳,辨不出属于谁。
晌午她们扑灭篝火,相继骑马上山。此时顽冰融化淌水,岩壁积雪轻薄,最易攀缘。
悬崖整体呈蘑菇状结构,她们花费了约两小时登顶,来处视野平阔,能放下至少五十台老式绿色拖拉机。
俯瞰山下,零落的村镇小如沙盘微缩模型。克丽斯腾的心境愈发旷远,仿佛瀚渺宇宙触手可及,她早已游离于怀俄明这片贫瘠土地之外。
风掠高空,周遭岩片被蚀作妖怪形状,阴暗幽漆的崖洞发出恶魔低语。她们下马步行,留下两行浅靴印,塞雷娅取出火折子点燃,克丽斯腾给相机装好胶卷。
牛仔照亮岩壁,人类学家仔细观摩,古老的壁画保全完好:持弓箭者、驯养的狗、凶神恶煞的狮子、太阳、插着翎毛的头冠。她为牛仔依次解释。
“他们处于母系氏族过渡阶段,保留原始崇拜。”克丽斯腾一面用笔记本与相机记录壁画内容,一面指着那些赭褐色的跪拜者、线条和符号说明。
再往下看去,还有许多古怪图案:中部露出缝隙的不规则椭圆、丰腴的裸身女性、以狎亵姿态紧贴的小人。
人类学家的声音戛然而止。她沉默地拍照并做笔记,幸亏牛仔没有追问壁画内容——即便印第安人画得再抽象,成年人也能迅速领悟它们所代表的器官与行为。
不知为何,克丽斯腾对此羞于启齿。倘若将在场的换作其他任何人,她都能以学术口吻心平气和地谈论,不论是性或爱。
氛围十分古怪。她迅速浏览此地的全部壁画,拉着牛仔匆忙离开,背影流露出一丝落荒而逃的味道。
两人重回马背,在崖边伫立良久。克丽斯腾纵览荒野全貌,而塞雷娅只是安静地侧目凝望她,谁都没有说话。
最终一声鹰啸打破这份沉寂,天光渐暗,难捱的冷风再度侵袭。克丽斯腾看向腕表,五点半,已经有些晚了。
下山总是比山上轻松许多,她们只花了一小时,又耗费四十分钟奔向十几英里外的小镇。
她们先归还租借的灰马,再同乘咏叹调回到小农场。天色漆黑不见五指,月光萎靡,好在还有珍珠白的路灯指引明路,照出细雪斜斜飘落。
进屋后她们换下积满尘雪的外套,点燃壁炉,开始准备晚餐。年末总要吃得丰盛点儿,这顿饭从冷盘到甜品一应俱全,却是怀俄明特供版本:冷切牛舌、炖鹿肉、罐装豆子和蔬菜沙拉、小份樱桃派。
此地没有饮用葡萄酒佐餐的高雅风尚,所以人类学家仅能在餐后喝些威士忌。
克丽斯腾小抿一口,才想到这瓶威士忌足有一夸脱,便问塞雷娅要不要一起喝。
牛仔总是回答“好”,这次亦然。
家里没有酒杯,克丽斯腾准备去拿个咖啡杯充当,岂料塞雷娅接手她喝过的威士忌,径直对瓶饮下。
好吧,如果她不介意的话,我也没什么好介意的。克丽斯腾如此宽慰自己,故作平静地接过塞雷娅递回的威士忌瓶。再度浅尝烈酒,辛辣中莫名沁了一丝清甜。
电视在转播骑牛士比赛。解说员以风趣的语气感谢上帝,画面切到牛背上的参赛者,他手忙脚乱地扣好皮带上的扣环,天晓得上帝能否保佑他。
黑白荧幕里的骑牛士摔得惨烈,克丽斯腾想起三个月前的牛仔之夜,塞雷娅一举制服失控公牛,英姿如电影画面。
倘若塞雷娅参加竞技,定能拿下骑乘或套牛的连冠。克丽斯腾心想。
当然,还是不要去比较好。奖金少得可怜,又容易落下病根,她可舍不得目睹对方从马背跌落。
牛仔竞技实在无趣,其他台在播电视剧或综艺秀,克丽斯腾索性关掉电视。
她们坐在沙发交替喝同一瓶威士忌,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克丽斯腾拨弄身旁的斑鸠琴,塞雷娅翻动茶几上倒扣的书,酒瓶因壁火投射出七彩弧光,迷蒙又梦幻。
她们开始谈城市和荒原、聊天上繁星和脚下沃土、议论高档餐厅的龙虾和篝火堆里的烤土豆、最终以人类学家和牛仔作结。
待威士忌瓶彻底清空,两人已然忘却过往与未来,连世俗身份都被摒弃——她们谁都不是,单纯是克丽斯腾和塞雷娅而已。
时针即将转向十二、宣布一九五二年就此告终,她们洗漱完毕来到卧室,准备结束旧年的最后一天。
不论是克丽斯腾还是塞雷娅,都对睡一张床习以为常,不再有谁因此彻夜难眠。可今时不同往日,她们从未在睡前痛饮烈酒,更没有遇到过白天的暧昧氛围。
塞雷娅仰面平卧,再度体会到三个月前初次躺在这张床上的煎熬。与那时遍体生寒的体感不同,现在她浑身发烫,像是被送入数千度高温的熔炉,顷刻将灰飞烟灭。
她感觉周围的空气都被蒸干发燥,呼吸困难,身侧的克丽斯腾似乎贴得越来越近,使她失常的体温愈发高升。
塞雷娅极力平复胸中急促的心跳,沉住气转过头去,她并未料错,克丽斯腾与她的距离近得夸张——彼此的鼻尖仅余半枚硬币距离,能感受到对方温热的吐息。
蓝眼睛在寂寥的夜幕中幽静而深邃。可塞雷娅分明从中瞧出熊熊火焰,其焚烟直贯苍天,但求吞噬一切。她不知这股决然的欲念之火是否属于克丽斯腾·莱特,亦或是她透过对方,窥见了自己眼中的颜色?
说不清是谁先起意,半枚硬币的距离被一个吻轻易打破,呼吸急促、脸颊滚烫,错拍的心跳声纠缠不清。
在一派醉意朦胧之中,任何动作都转为慢镜。衣衫尽褪时,人类学家的脑海闪过岩洞壁画,她任由自己被牛仔摆布为同样姿势。
强如飓风席卷的吻令克丽斯腾难以呼吸,塞雷娅宽厚而炽热的手掌沿前胸向下缓慢延伸,薄茧带来微如静电的刺激。
牛仔常年握僵绳的指节格外有力,而她伸向的缝隙究竟通向赤道还是两极,人类学家无暇回答这个问题。
【注释】
1.佩姬:帕蒂·佩姬(1927-2013),在美国的大乐队时代排名14的艺人,最知名的《田纳西圆舞曲》被选为田纳西的州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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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 2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