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去拂春雪 第7章 寒舍

元旦后的农历跨年，沈宋两家的大忙人终于归位，孩子们都各回各家。

沈家父母都不太会做饭，每年跨年夜都吃火锅。

“我突然很想念江家的炸酱面和卤鸡腿。”

沈霖欢像一朵焉了的小草趴在饭桌上。

温琳刚回完文件，身上还穿着一丝不苟的职业装。

听见沈霖欢的话右手攥紧筷子，一脸不善：“大过年的别逼我扇你。”

沈霖欢连忙坐起来吃饭。

沈恒悦咬着筷子漫不经心地说：“哥哥不是不喜欢吃火锅，他是想江家的人唔……”

一旁也在回文件的沈承年突然眼睛一亮看了过来：

“江家？你老去吃饭那个江家吗？”

“对啊对啊，每次我想去哥都不带我去。”沈恒悦好不容易挣脱沈霖欢的魔爪，抓紧时间控诉。

“元旦我不是带你吃火锅了吗？”沈霖欢咬牙切齿的说着，又想把沈恒悦的嘴捂上。

“那也是在我们家吃的，我还没去过江家面馆呢！”

温琳眉毛一挑，紧攥着的手松开，从沈霖欢的手里把沈恒悦扒过来，语气中带着从未有过的温柔：“阿悦，你跟妈妈好好说说，元旦的时候你哥哥跟那个江家小姑娘……还有其他人都玩了些什么呀……”

“能玩什么呀，大家一起看了一场烟花而已。”沈霖欢看似不经意地说道，只是耳朵比家里贴的新年窗花还红。

“哦，看烟花……”温琳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沈霖欢已经冒着烟快着了。

沈承年笑着出言解围：

“老婆老婆，孩子年纪还小呢，你说这些干什么……阿悦，那个江姐姐漂亮不……”

“漂亮。”

“爸！”

.

远离城市喧嚣的一处角落，一座充满古典气息的英式城堡，宋家兄妹在餐桌前相对而坐。

古老的钟摆发出十声响动，门口却没有一点声响。

宋莹然望着一桌子盛宴瘪嘴，宋凛在旁边安慰她：“杨婶说了，他们很快就回来了。”

“每次都迟到，生日也迟到，看比赛也迟到，一年就一次的过年也要迟到。哥，不等了，这年我们自己过！”宋莹然赌气般拿起筷子，往嘴里夹了一口菜。

“谁家的小公主要自己过年呀？”

刚吃一口，宋家父母就回来了，宋父打趣了一声。

宋莹然转头不肯说话，宋凛站起来：“父亲，母亲。”

宋父像是才注意到他，敷衍地应了一声。

宋母连应都不应，在宋莹然旁边坐下，喝了一口水。

这就算是吃了年夜饭。

为了保持身材，她很早之前就不吃晚饭了。

宋母很快就上楼去了。

宋凛目送着母亲离去的背影，眼神中的落寞一闪而逝。

宋莹然看见母亲毫不留恋从身侧离开，更是觉得委屈。

宋父随口哄了她几句就坐下吃饭了，宋莹然低着头，端起饭碗有一搭没一搭地夹菜。

男人刚尝两口菜就皱起眉头：“这菜怎么冷成这样？”

宋凛一怔，刚回过神：“杨婶要提前回家过年，菜八点就做好了……”

“家里没有微波炉吗？菜冷了你不知道热一下？宋凛，莹然年后就要去美国参加世界级的比赛了，你就让妹妹吃这样的饭菜？你是怎么做哥哥的？”

宋凛从迷茫到渐渐低下头，一声不吭，只是安静地听着宋父的数落。

“让你继承我的小提琴也没有天赋，让你考班级第一也考不上，你有哪一点比得上你妹妹……”

“啪！”

宋莹然把筷子往饭桌上一敲，“我的比赛是我自己的事情，关哥哥什么事？”

宋父张了张嘴，最终还是鼻子吐出一口气，不再数落下去。

偌大的城堡又归于沉寂。

.

“糖醋鱼是谁点的菜？”灯火通明的街道其中一户，林秀敏端着鱼跑出来，江齐民在厨房里忙着还要嘱咐她小心点。

江枝漓站在餐桌旁举起手大喊：“我点的！年年有余！”

“好，小江客人下单的糖醋鱼来啦！”林秀敏将鱼小心摆上餐桌，又回厨房端了一盘可乐鸡翅。

“小小江客人下单的可乐鸡翅来啦，小小江客人呢？”

客厅看动画片的江越连忙跑过来，“我我我，小小江来啦！”

江枝漓进厨房和妈妈把最后两盘菜端出来，江齐民也把厨房收拾好了，一家人坐在饭桌钱其乐融融。

正吃着，门突然被敲响，江枝漓不明所以地去敲门，一对年轻男女提着一箱牛奶和一篮子鸡蛋站在门口，满脸的感激。

门一开就两脸期许地问江齐民在吗。

江枝漓秒懂，又是来感谢她那乐于助人的好爸爸的。

正想着给老爹使眼色，两人已经看见了里面的江齐民，激动的不得了:

“是江齐民江先生吗？我们是你前天在马路上救的那个老人家的孩子，真的太感谢你了，要不是你及时把我爸爸送到医院，医院说再晚两分钟就活不了了。江先生您是我们家的救命恩人呐……”

两个人说着说着就要跪下，那个男人更是涕泗横流双手合十想要磕头。

江齐民赶紧将两人扶起来，他手劲大，直接把两个人拎住了，那个男人还想跪。江齐民连忙死死拎住他：“使不得使不得……你真要跪我可生气了！大过年的折我寿是不是！”

两人这才好好站起来，只是嘴里仍然不停的说着感谢的话。

林秀敏请两个人坐下，才知道，老人家过马路的时候急性病犯了，倒在斑马线上没人敢扶，要不是江齐民路过，可能就再也起不来了。

年轻夫妻来城里打拼，好不容易有了个小家把父亲接来，差点就失去了尽孝的机会。

那男人说着掏出一个红包，江齐民连忙摆手，说什么也不肯收。眼看红包送不出去，小夫妻就坚持一定要把东西留下，走之前还在不停的感谢江齐民。

好不容易才把人送走，林秀敏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家老公：“我老公真是有本事啊，一天到晚在店里忙活，还能抽出空来拯救世界呢。”

江齐民讪讪一笑，讨好般地走来，“我再有本事，不也得听老婆大人的话嘛……”

林秀敏夸张地“哈”了一声，“我哪有指使你的本事，你这一天天火场里救火，小河里捞人，家里见义勇为锦旗都贴一墙了，你不是我老公你是我祖宗。”

“哪能呢，我老婆连训人都押韵，真有文化。”江齐民眼看老婆在气头上，也顾不得两个孩子还在场，使出浑身解数开始哄老婆。

林秀敏也不是要他见死不救，只是这人一上头就拦不住，什么刀山火海也往里闯，她总忍不住担心。

江越和江枝漓对视一眼，早已见怪不怪，两姐弟自觉去往客厅。

电视里春晚已经播了有一会了。

江越年纪小，看着看着就困了，在一旁昏昏欲睡。

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江枝漓连忙接通，小声道：“喂？”

“枝枝，想不想听海的声音？”沈霖欢明亮的声线透出话筒，江枝漓连忙侧过身将话筒捂得更紧些，回头看了看餐桌旁的父母，又往沙发旁边缩了缩。

“什么海的声音，我只知道海的味道。”江枝漓窝在沙发里，不太明白他的意思。

她是想看海来着，毕竟南方不沿海城市人的两大梦想，一是看海，二是下雪。

“不是波力海苔！哎呀，你到阳台来！”沈霖欢的声音莫名从电话线里传到了家楼下。

江枝漓下意识往外看，视线却被阳台上的花草遮挡，只好蹑手蹑脚地从江越旁边起来跑向阳台。沈霖欢竟然就站在她家楼下，带着红色的帽子，围着一条红白相间的围巾，打扮的特别喜庆。

她在阳台上向他招手，沈霖欢的围巾上有两个可爱的小玩偶，随着他的回应也激动地一跳一跳的，可爱极了。

江枝漓跑回客厅匆匆忙忙套上外套，嘴里说着：“爸妈，朋友来找我了，我下去一会！”

话音刚落门也关上了。

江齐民一脸无奈：“怎么越长大越闹腾这孩子……”

“闹腾也是随了你。”林秀敏斜过一眼，轻轻给了他一拳，站起来收拾桌子去了。

江齐民连忙上前帮忙，“老婆说的都对，好的都随你，坏的都随我……”

.

江枝漓很快从楼梯下来，走进了才发现沈霖欢的另一只手还在怀里，好像揣着什么东西。

“我爸去海南出差的时候带回来的，你听，里面有海的声音。”沈霖欢像炫耀什么宝贝似的拿出一个拳头大的海螺，海螺在路灯的晕染下散发出温和的光点。

江枝漓把耳朵凑过去，海螺上还带着余温，连带着发出的海浪声也是温热的。

“明年，不，今年暑假的时候，我一定要去海边看看。”江枝漓听着海浪的声音喃喃自语，眼里是对世界的向往。

“我陪你。”沈霖欢毫不犹豫地说道，在江枝漓的目光看过来的时候，又连忙补上一句：“我和宋凛还有宋莹然，我们都陪你。”

江枝漓被冻得已经开始有点泛红的小脸粲然一笑，带着眼尾向上翘起：“好，我们一起去。”

她出门的时候急，只穿了一件厚外套，不像沈霖欢装备齐全。

沈霖欢把围巾摘下来给她，胡乱裹了一圈，又把帽子也给她戴上：“好了，你赶快上去吧，这个也送你了。”

江枝漓被围巾蒙住双眼，手里拿着海螺，晕乎乎地就被推上楼。

她一边用手拨围巾，一边靠着扶梯上楼，刚走没几步，沈霖欢又在楼道转角处把她叫住。

江枝漓努力把脸旁边的围巾拨下去，这才完整地看见他。

沈霖欢站在楼下，刚摘下帽子的头发还有些凌乱，发丝被风吹着微微动摇。

少年双手插兜，脸颊和耳朵通红，眼睛却异常明亮，像流传在王室之中被争抢的琉璃玉，像被山间泉水浸润的水滴石。

如玉如石的少年轻声说了句：

“江枝漓，新年快乐。”

声音不大，但足够清晰。

江枝漓头上歪歪带着沈霖欢给的红色帽子，围着红色围巾，脸只夹在中间占一小块。

耳朵被帽子捂住，她自己说出的话，自己也听不太清：“还没到十二点呢。”

听起来瓮声瓮气地，没了平常那副沉稳样，江枝漓觉得自己现在应该看起来和沈霖欢一样傻。

沈霖欢一咧嘴，露出整齐的一口白牙，用更洪亮的嗓门说道：“我知道，新年快乐！”

江枝漓歪了歪头，只觉得好像被热气堵住了脑子，没有办法思考，只得乖顺地点点头：“好吧，新年快乐！”

“晚安。”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