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妮的任务 第2章 事务所

“起床了莱妮你该去工作了无论你有多不喜欢那些狗屎客人你都需要这份工资来支付房租汽油和杂货所以快把你的屁股——”

莱妮翻过身关掉了闹钟。

衣服穿到一半她才想起今天不用上班，这意味着她有足够的时间来思考生活中更大的危机，比如外婆得了癌症需要五十万而光靠服务员的工资根本凑不齐这笔钱这件事。她坐在狭窄的行军床上打开手机，开始浏览附近的兼职。

“嗨你好我是莱妮，你们不是在找声音甜美的电台主播吗……”

“不我的头发是红棕色的，但我可以把它染成金色……”

“我不会阿拉伯语……”

“我没有直升机驾驶证……”

“事实上我没有读完高中，但我保证我会学得比任何人都快……”

“好谢谢……再见……操！”

莱妮往后倒在行军床上结果后脑勺磕到了墙，疼得她龇牙咧嘴撑起身，感到皮肤下鼓起了一个**辣的肿包。手机响了，她看到了屏幕上跳动的莉莉的名字，立刻抓起外套推开门冲了出去。

莱妮在一家纹身店里租了一间小小的储藏室作为住处，缺点是房间太小，她必须把书桌推到落地衣帽架下才有地方拉开行军床，没有窗户，唯一的光源是一盏她从二手市场淘来的老旧台灯；优点是价格便宜到让人可以忽略所有这些缺点。老板娘娜奥米在了解她的状况后免了她的押金，这让她心怀感激，但每次要打视频电话的时候她都会另外找个地方，她不想让外婆和莉莉知道她住在一个还没有猫窝大的地方，每次出门都要从一群花臂纹身的光头大汉和机车男孩之间穿过，有人朝她吹口哨，她头也不回地比了一个中指。

“嗨莉莉！”

她在一家咖啡馆的露天遮篷下接通了电话。

“我今天休假，就出来看看有没有什么合适的兼职……你说什么……你在想什么啊莉莉，你不能卖肾！……”隔壁桌的两个老人回过头好奇地望着她双手疯狂比划，“你才十六岁，你会把自己毁掉的，难道你想插着透析管过完后半辈子吗……是的我知道你想救外婆，但你不能……钱的事我会想办法的好吗……千万别做傻事……”

笑容可掬的女侍者拿着点菜本站在了她身边：“您好，请问您想喝点什么？”

“别信他们胡说，两个肾对你来说都很重要……不我不喝，我马上就走……我能凑到钱的，我需要你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照顾好自己，也照顾好外婆……”

“抱歉，我们的座位只提供给顾客，”女侍者提高了声音，“如果您不想点单，请不要继续占用我们的座位好吗？”

“我知道，我说过我马上就走！没事的莉莉，我这不是正在找兼职吗……别再跟我提卖肾的傻事了，再说我揍你……好，好，再见。”

挂断电话后莱妮抓起手机站起身：

“好了我现在要走了，祝你拥有美好的一天，贱人。”

“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一点礼貌都没有！”一位老人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对自己的同伴说，“一天天只知道刷手机，连人话都不会说了。”

女侍者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把莱妮坐过的椅子推回到了原位。

莱妮在路边坐下，从裤兜里摸出一颗薄荷糖剥开塞进嘴里，她每天都会从餐厅顺几颗回家，当做是对操蛋生活的一点补偿。她的手指碰到了那张名片，把它抽出来看清了上面的名字：

巨大宇宙煎饼事务所

莱妮嘴里含着薄荷糖拨通了名片上的电话。

接电话的是一个中年女人干练的声音：“你好，这里是巨大宇宙煎饼事务所。”

“你好，我是莱妮，我的一个朋友告诉我你们提供高薪的兼职，是这样的吗？”

“是的，我们收集客户的需求整理成任务并发布，完成任务的人可以得到客户的赏金。”

“听上去不错。你瞧，我现在正在找这样的工作，或许你们愿意给我一个机会试试？说不定我正是你们需要的那种员工呢。”

“可以，麻烦给我你的名字，我需要约个时间测试你是否具有接受这份工作的资质。”

“莱妮·温德伯恩。”

“好，今天下午三点可以吗？”

“当然。”

当莱妮在下午两点四十七分将车开到指定地点的时候她依然不知道自己即将面对的是什么，一个恶作剧、一场精心策划的骗局或是更糟，一个将年轻女孩拐卖到遥远国家的阴谋。她只知道自己必须试试，部分是因为她急需要钱，部分是因为她无法接受这一整天的一事无成。

事务所位于一座干净漂亮的现代写字楼中，一楼大厅中央的喷泉哗啦啦地冲刷着黑白马赛克瓷砖。莱妮坐电梯来到三楼，推开门：

“哈啰，我是莱妮。”

“你约了下午三点的面试对吧？”

认出电话里听到的声音后莱妮才发现坐在前台的不是小女孩，而是一个身高只有她一半的侏儒女人，乌黑的头发整齐地挽在脑后，脸上化了职业女性的精致妆容，穿着剪裁合体的白衬衫和黑色紧身裙，脚上是一双小巧的漆皮高跟鞋，看起来就像一款会在玩具商店里被标注为“白领丽人”的洋娃娃，从一把加高的办公椅上滑下来走到她面前。

“很高兴见到你，我叫萨拉。你已经对我们事务所的工作有了一定的了解对吧？”

“我觉得这份工作正是为我量身定制的。”莱妮眼皮也不眨地回答。

“好，但我们需要先给你做一个测验，没有标准答案，你只需要按照自己的真实情况回答问题即可。”

莱妮点了点头，确信自己连“有没有和王室成员一起打过高尔夫”这样的问题也会回答“是”，毕竟全世界不会有第二个人比她更需要一份高薪的兼职了。

萨拉领她来到了一个小房间，给她拿来了几张问卷、一支笔和一杯柠檬水，除此之外白色方桌上还放着一碟小饼干。等她走后莱妮拿起一块饼干放进嘴里，发现味道还不错，于是抓起一大把塞进了口袋。就算得不到这份工作，至少她的晚餐也有着落了。第一张问卷只需要登记一些个人基本信息，她很快就填完了，开始看下一张问卷。

“你遇到过超自然事件吗？”

“你见到过鬼魂吗？”

“你有过和外星人接触的经历吗？”

……

但是放轻松，莱妮，这不是世界末日；你只是需要一点创意，一点润色能力，再好好回想下你看过的那几部恐怖片。

“所以你是说，”萨拉翻看着她刚填写完的问卷，“你曾经挥舞十字架打退了七个幽灵，骑自行车逃脱了大脚怪的追逐，还用石头打落了一架UFO，但是因为害怕外星人让你赔钱所以转身就跑了？”

“以及在日本旅游的时候把贞子从电视里揪出来打了一顿。”莱妮一本正经地回答。

萨拉点了点头，倒是并没有流露出惊讶：“你的个人经历很有趣，但我恐怕你还要经过一段时间的学习才能适应我们的工作。你有一辆车？”

“是的。”

“那么我们可以先给你一份送外卖的工作。”

“送外卖？”

萨拉在一沓文件里翻找了一会，抽出其中一份递给她。

“比如这份，给莱斯特郡817号送外卖的任务，只需要在指定餐厅凭券领取餐点，按照规则在晚上八点到十二点之间送达即可。单次报酬一千元，在你送达外卖并拍照留证后即可领取，以现金方式全额支付，应纳税额由我们承担。你觉得怎么样？”

从这一整段话中莱妮只听到了一个词。

“一千元？”

“是的，单次结清，需要你出示送达照片并在上午十点到下午十点之间在这里领取。”

“我接受。”

“但是你还没有看这里列出的规则，这关系到你能否顺利完成任务并平安返回。”

“我明白，我保证我会好好看它们的。我需要和你们签订一份合同吗？”

“在这里签字就可以了。”

莱妮爽快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萨拉抽出三张餐券递给她。

“去指定餐厅兑换食物，在规定时间送达即可。祝你好运。”

“指定餐厅”是一家规模不小的披萨店，莱妮把餐券递给前台女孩，女孩叫来了店主，店主问莱妮：

“是事务所派你来的吗？”

“是的。”

“稍等，做完后我们会叫你。还想要点什么吗？”

“能给我倒杯热水吗？”

所有人都在吃披萨，鸡肉披萨，牛肉披萨，夏威夷披萨，海鲜披萨，芝士从嘴唇间拉出长长的游丝，饼边被牙齿碾碎发出咯吱咯吱的脆响。莱妮就着热水吞下了所有从事务所里顺来的小饼干，感觉自己像是置身于一座专门为饥肠辘辘的穷鬼打造的地狱。店主给了她一张十二寸的披萨，一盒鸡米花与一大杯冰镇柠檬水，在把它们塞进汽车之前莱妮忍不住闻了闻从纸盒边缘溢出的香气，突然萌生出一个疯狂的念头：她可以吃光所有这些东西然后开车一走了之，事务所又能做什么呢？最差的情况也不过是他们报警把她抓进监狱，牢房说不定还比她在纹身店里的小房间宽敞些。她迅速打消这个念头然后关上了车门，她不想在监狱里错过外婆的葬礼。

莱斯特郡817号孤零零地坐落在山坡上，树木掩映着一扇扇漆黑的窗户，杂草丛生的前院显然已许久无人打理。莱妮把卡罗拉停在路边，重新看了一遍规则。

送餐时间为晚上八点到十二点，无论递送是否完成，你都必须在十二点之前离开房屋。

送餐时敲前门三下，说“您的外卖到了”，然后等待前门自动打开，如无反应请再次敲门。

你可能会听到屋内有人说话或发出其他响动，不要理会，直接穿过客厅，上楼左转，第一间就是儿童房。房屋布局请参考附上的户型图，如果你发现楼梯消失、房门错位等任何异常，请立刻按原路离开。

你只能在儿童房内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的时候开门进去，如果你听到里面传出音乐声，站在门外等到音乐停止，不要去其他任何地方，如果你听到里面传出小女孩的说话声，请立刻按原路离开。

进入儿童房后把外卖放在书桌上，说“用餐愉快”，此时你可以拍下照片作为送达凭据，然后离开。

如果你在儿童房内听到小女孩的说话声或是遇到其他任何异常，请无视以上一切规则立刻离开房屋，祝你好运。

莱妮看了一眼手机，七点五十六分，也就是说她要等四分钟再送餐。透过车窗望着夜幕下寂静的房屋，她有些怀疑这整件事情的真实性。真的会有人花整整一千元给一座没人住的房子送外卖吗？还是说这是一个巨大的犯罪计划的一环，披萨里藏着价值千万的毒品，而她仅仅作为从犯就要被判处四十年的监禁？这样的结局似乎也不错，监狱里至少还有热饭菜吃，但她又担心起了莉莉，一个聋哑女孩要怎样在这个世界上生存下去呢？

正在莱妮胡思乱想着的时候八点到了，房屋正面的窗户一扇扇亮了起来。

从下到上，从左到右，透过亮灯的窗户莱妮似乎能看到人影晃动，随后又发现那只是树枝的投影造成的幻觉。相邻两扇窗户的亮灯间隔不会超过一秒，这让莱妮怀疑灯光是不是受到了某种智能家居的控制自动打开，因为人不可能以如此快的速度在一个个房间里穿行。更重要的是虽然窗户亮了，但屋内没有传出任何声音，静悄悄的像一座摆在橱窗里的房屋模型。

但一想到整整一千元的报酬，莱妮还是义无反顾地拎着外卖下了车，咚咚咚敲响了房屋前门。

“您的外卖到了。”

无事发生。她再次敲门然后提高声音重复。

“您的外卖到了！”

咔哒一声轻响，门开了一道缝，透出一线淡黄色的灯光。莱妮推开门。

客厅里灯光明亮但空无一人，正对着门的墙上挂着一幅一家三口的照片，父母的脸都没刮花了看不清楚，只有小女孩脸上挂着灿烂的微笑，怀里抱着一个纽扣眼睛的布娃娃。莱妮刚进门就听到左边房间里传来了一个女人的声音，户型图显示那是厨房兼餐厅：

“你能把披萨拿进来放桌上吗？我正在和面团，不方便。”

咔哒一声，门在莱妮身后自动关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