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了女性主导的世界 第17章 十七、这是普通的一天

林琪那篇作文被老师单独拿出来在班上念了，说是林琪在思想上有进步，值得表扬。

然而被表扬的林琪表情臭得要死，对老师的夸奖充耳不闻，好像她夸的那个人不是自己似的，但是她的耳廓通红，说明她也不是无动于衷。

既然在作文里夸了海口，就得付出实际行动，别提梦琳和孟止舟对她都很上心，两个小老师整天在她屁股后面催她学习，林琪哪里这么狼狈过，要知道如果答应她们自己去考市一中的代价是从此变成学习的奴隶，她才不松口……

有好几次孟止舟都能看得出来林琪几乎就要发飙了，但是面对着梦琳和自己又压抑下去了那些暴躁的情绪。

她倒还真是长大了，孟止舟诡异地有点欣慰。

林琪不是不想考好成绩，她只是比较缺乏方法和方向。

不过就算成绩单上的数字变好看，也没办法阻挡林琪打遍全校的“野望”，她把五年级的小霸王一拳捶到地上的时候，就已经成了全年级最会打架的人。

孟止舟说让林琪消停点，听说五六年级的一些孩子和校外的小流氓有来往，但林琪不是很在乎，在她看来不敢一对一的都是孬种。

梦海现在是毕业班的学生，比起以前忙了不少，不过周六日也会关心一下自己的弟弟妹妹们，苏黎知道梦海打算考市一中，大人们知道学习的重要性，所以对梦海的想法也是抱着支持的态度，梦海在孤儿院的工作少了很多，能把更多时间投入到学习里。

此时已经是深秋的一个周末，林琪和孟止舟在院子里扫落叶，孟止舟慢悠悠拿着用竹丝扎好的扫把清扫着自己负责的那一片，而林琪好像越扫越生气，最后指着树骂了起来：“这树可真讨厌！一边扫一边掉！”

孟止舟听罢，毫不在意地接着干活：“你骂它有什么用，树听了能跟你说对不起了？”

林琪把扫把恶狠狠地靠到树上，扭头看着疑似磨洋工的孟止舟：“你现在是不是越来越大胆了，以为教我学习就了不起了？”

没想到孟止舟听了咧嘴一笑：“那可不，学习好现在就是了不起。”

林琪气结，只好从别的地方挑刺：“你看看你，磨磨蹭蹭的，太阳下山也扫不完！”

“苏叔叔又没指望我们把这里扫得干干净净，”孟止舟不慌不忙地把脚边的一堆落叶扫进垃圾铲，“这树叶风一吹就掉，扫是扫不完的，只是尽可能让地上的叶子少点而已。”

知道他的话有道理，林琪在树下站了一会儿，又默不作声地拿起大扫帚埋头干起了活，孟止舟余光看见林琪吭哧吭哧扫地，一会儿弯腰捡捡叶子，十分认真的样子。

林琪就是这样，成熟和幼稚并行两面，有时候她对现实的体察超出了孩子的范围，但是有时候，她又有些儿童的任性。

不过，眼看着当时那个到处在孤儿院欺负孩子导致人憎狗厌的林琪变成现在的样子，倒也是有几分奇妙，多少能理解一些父母的心情了。

“……你那什么眼神，有点儿恶心了，别老学苏叔叔。”

不知道什么时候林琪已经停下了动作，一脸嫌弃地看着孟止舟，孟止舟搓了搓自己的脸，好奇地问道：“什么表情？”

林琪也描述不出来，很模糊地形容了一下：“那种好像你比我大的眼神。”

孟止舟移开了视线，有点乐地说：“不说年纪，确实智商上应该比你强点。”

“……骄傲使人落后！”

眼见着小孩开始用一些课本上的名人名言反驳自己，孟止舟背过身开始偷笑，他把垃圾铲里的落叶倒进大竹筐里，里面已经堆起了一座小山。

深秋和初春是孟止舟最喜欢的两个季节，这个时候海洲市的天气不过分炎热，也不会太湿冷，总归是穿一件和两件都很舒适的时节。就算是扫落叶也不至于出满身的汗，凉爽的风总能抚平孟止舟心里所有波动的情绪，让心境平和。

有一些孩子在院子里玩耍，他们发出阵阵笑声，在不需要承担孤儿院工作也不需要上学的幼儿时期，或许真的是他们最幸福的时刻，他们用好奇的神色看着孟止舟和林琪，有点想靠近大孩子们，也有点害怕，对孩子们来说，五年级的孩子已经是个十足的大人了，更别说还有个很有距离感的，据说是“神童”的孟止舟。

林琪和孟止舟因此也乐得清闲，被孩子们围着叽叽喳喳的日子每天早上上学就已经够了，周末就不必如此了。

两人一人一边拎着装落叶的大竹筐，把里面的落叶放到孤儿院菜田附近堆肥的地方，才算是把事情做完。

孟止舟蹲下身子看了看地里的青菜，盘算着什么时候能摘，这两年院子后面几块地被翻出来清扫干净，最后做了菜园子，也算是给一些留守在孤儿院的小孩子找点事情做，简单的浇浇水他们还是能完成的，林琪凑过来看了一眼，揉了一把孟止舟的头：“天天看，平时你又吃那么少？”

孟止舟躲开她还想蹂躏自己头发的手，小声说：“那是你吃得太多了……”

林琪没听清，孟止舟也无意再给她重复，他抓住了林琪的手，防止自己这个总是带着延迟的身体久蹲之后出个什么事情，林琪习以为常地把人扯起来，然后皱了皱鼻子：“你比以前重了好多。”

孟止舟抬头，看着林琪，发现自己现在头顶大概在林琪鼻尖稍微靠下一点的位置，这个发现让他心情大好，林琪看着他雀跃的笑脸，忍不住伸手掐他的脸颊，小声嘀咕着骂人：“笑笑笑……吃那么少长那么快……”

孟止舟偏头，吐槽林琪的邋遢：“喂喂喂，你没洗手吧！”

然后他稍等了一下，果然听见了林琪发出一声“啧”。

想象着林琪咋舌的表情，孟止舟抛下她往屋里走，一边走一边絮絮叨叨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咱们先去洗个手，然后去找梦海哥，梦海哥之前说他有五年级的英语笔记要给你……”

林琪快步跟上，低声说了一句：“你走慢点，摔了可是你活该。”

两人清洁了一下自己的手，到房间去找梦海，梦海见到两人来了，把早就准备好的笔记本交给了他们，但是脸色苍白，不像往常那样有活力。

见两人在原地还没走，梦海勉强笑了笑，问道：“还有什么事吗？”

两人对视一眼，林琪问道：“你怎么了？”

察觉到自己的脸色不好，他伸出手有点失神地摸了摸脸颊，随后又挤出一个笑容：“没事，大概是没睡好吧。”

没睡好可不是这个样子，前世经常加班的孟止舟担忧地看着梦海。

被两个孩子这样盯着，梦海也知道自己糊弄不下去了，只是收敛了脸上那种强行挤出来的笑，双眼里透露出的都是彷徨：“我……家里有事。”

“家里？”林琪挑眉，“你本来就有家里人？”

此话一出，多少让人感觉不对劲了起来，梦海平时从来不谈论那些和家庭有关的事情，包括孟止舟在内，都还以为梦海和梦琳一样，是最开始就被遗弃的无名无姓的孩子。

但是现在梦海说，他家里出事了？

梦海点了点头，脸色更苍白了一点，虽然平时也算不上口若悬河的类型，但是现在表达能力显然是一塌糊涂：“我不知道怎么说，没想故意骗你们……但是……我家里真的出事了。”

平时一向是孩子们当中最稳重的梦海此时此刻浑身颤抖着，他没哭，但是脸色比哭了更难看。

林琪明显没见过这个场面，她有些慌了神，忍不住上前想要拍拍梦海的肩膀，梦海往后退了两步，很明显地拒绝了来自林琪的关心。

三人正相对无言，苏黎恰好敲门进来，解救了这个凝滞的气氛。

“小海，车到了，快点……你们俩怎么来了？”

还没等孟止舟和林琪回答，梦海已经替他们开了口：“没事，苏叔叔，他们找我借以前五年级时候的笔记，我已经收拾好了，现在就能走。”

苏黎看了看梦海摇摇欲坠的身体，神色里有些心疼和悲伤，他搂住这个高瘦的男孩，同另外两个蒙在鼓里的孩子告别：“梦海哥哥有些事情想要出镇子一趟，你们这段时间在学校要好好照顾其他弟弟妹妹。”

林琪眯起眼睛，问道：“发生什……”

孟止舟打断了林琪想要问下去的话语，对着梦海和苏黎小幅度地挥挥手：“你们去吧，我们会好好听话的。”

索性孟止舟一向让保育员们省心，而且孟止舟似乎还能在一定程度上约束林琪，得到了孟止舟的保证，苏黎放下了心，带着明显有些不在状态的梦海离去。

那个来接梦海的车子停在后院偏僻的侧门，除了倒垃圾没人往那里去，两个人鬼鬼祟祟地跟着两人到了后院，然后看见车子绝尘而去。

“……神神秘秘的。”

听了林琪的嘀咕，孟止舟也觉得不对劲，加上梦海情绪激动好像说漏嘴自己家里面出事，这背后一定有些不为人知的故事。

只是，梦海为什么要和其他孩子一起姓梦而不是叫回自己的本名呢？

他的表现实在让人放心不下，两人心乱如麻，回去的路上还遇到了在厨房帮忙的梦逸和梦琳。

梦琳和梦海那么熟，不知道会不会清楚梦海离开的原因呢？

孟止舟隐去了梦海提到自己家庭的事情，询问梦琳是否知道梦海今天为什么要离开镇子。

“哦……你说梦海哥啊……他有时候一年里面会有几次被苏叔叔带出去，不过应该是为了看病，梦海哥有时候成天成夜地睡不着觉，这也算是一种怪病吧？苏叔叔会带他去外面的医院，一看就能好呢。”

“这样啊，医生给他开过什么药吗？”

“没有吧，”梦琳思考了一下，“没见过他吃药，可能他在医生那里打针了？”

看来是没有结果了，孟止舟叹了口气。

想来也是，如果梦琳知道，当时打架也不会单单指着林琪说起家庭的事情而漏掉梦海了。

梦海这一去就是好几天。

放学的时候，孩子们忽然间就看到他们的大哥哥回来了，只是脸上的笑容并不好看，脸色也灰暗了不少。

他回避了所有人对他的关心，说自己只是睡得不好。

梦琳担心地问说要不要再去医生那里看看，却好像说错了什么话一样。

梦海听完后眼神变得无神，他一个字一个字地蹦出来一句话：“已经，不用再去医生哪里了。”

此后，再问什么也问不出来了。

前世流行一句话，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

梦海像是选择了后者，他一言不发，像平时一样完成作业，上课，考试，拿前几名，照顾更小的孩子。

保育员们对梦海也十分关心，却也都不知道从何处下手，孟止舟见过苏黎把梦海带去办公室促膝长谈，也见过张苗他们逗梦海开心而故意搞怪。

但是梦海从来都只回答一句话：我没事。

此后不久的一个清晨，按照自己良好生物钟起床的孟止舟揉着眼睛早早起床，开始按照值日表去打扫自己今天负责的饭桌，前往后院侧门倒垃圾，却看见梦海站在后院侧门，好像站了很久，他因为通宵熬夜而开始不自觉震颤，被朝阳的光芒刺痛了眼睛后开始留下眼泪，孟止舟拿着空空的垃圾铲站在原地，面前的一切给了他极大的冲击。

他放下垃圾铲，走到初升太阳的阳光下，来到梦海面前，想要给他一个拥抱。

梦海看着他，面对着这个神秘的、早慧的、不太像是孩子的弟弟，泪水彻底决堤。

他嚎啕大哭，路过的清洁工、早班的工人、赶集的农民，齐刷刷地看向这个看上去遭遇了什么巨大变故的孩子。

他好像要把自己的肺也一起哭出来，让周围的大人们心疼，他们渐渐围了上来，而梦海只是不管不顾地哭，把情绪全都发泄出来。

直到苏黎闻讯而来把人带走，人群才散去，孟止舟拿着从厨房找来的纸巾，递给鼻头和眼圈都通红的梦海。

“哥，昨天是怎么了？你好像一晚上没睡。”孟止舟试探性地问他。

“……昨天？”梦海重复了一遍，然后点点头说，“是今天。”

这让孟止舟感到疑惑。

“今天是……普通的一天。”

梦海看向窗外，孟止舟顺着他的目光，今天的早集依旧照常，阳光还不错，三轮卡车载着货物车来车往，行人渐多，窗外的喧闹声和孩子们的玩闹声渐渐融合在一起，有种一切都在复苏的生机勃勃的感觉，但是梦海的眼神黑沉，窗外的光照不亮他的眼睛。

普通的一天吗？孟止舟想，或许是吧，对于绝大多数人而言，但是绝不包括梦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