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止舟来到这个世界也已经有了一年了。
在经过跳级学力测试后,一年级的暑假一结束他就跳级到了三年级,在同级生里面多少有些名气,谁都知道一班有个跳级的孩子。
孟止舟多少为自己缩短了一年的上学时间而感到松了口气,梦逸和梦华对自己的小伙伴多少有些不舍,但是他们也没有那个能力跳级,他们明白,孟止舟是他们之中比较聪明的那个。
在三年级二班的学生看来,孟止舟多少是个有些孤僻的孩子,他不太和其他人说话,而且只跟高年级的孩子一起玩,或许聪明的孩子多少都会有些奇怪……
他们对孟止舟多少还是存有好奇之心的,孟止舟虽然喜欢自己呆着,脾气却很不错,几乎是有问必答,三老师见他和其他孩子相处的还不错,也就放下心了。
赵明月在学校遇见孟止舟会问一问近况,他对孟止舟总是有种欲言又止的感觉,但是话到嘴边总是变成关心的话语。
三年级的生活总体而言和一年级差别不大,不同的是他开始想要在香汀镇上探索一切。
他习惯了身体和脑子的不同步,也就习惯了慢吞吞地走路做事,香汀的生活节奏不快,一切都是慢悠悠的,有时候跟着苏黎出去采购图书,林琪带他在街上晃悠过几次,他也就熟悉了路线。
虽然附近一年到头来不了几个外人,林琪还是警告孟止舟跟着苏黎出去采购的时候不要对生人掉以轻心,不要吃他人给的食物,也不要随便跟奇怪的人走。
孟止舟好笑地看着林琪,说自己知道了,大约是孟止舟一向靠谱,林琪见他认真答应也就放心让他自己去玩。
其实孟止舟这个年纪的孩子,保育员不太会让他们自己出去,所以每次孟止舟出去,一般都是沾苏黎的光,苏黎要去书店进货,他就跟着去,他已经把孤儿院的书都读了一遍,每次出门他和苏黎买完书,苏黎就会把他放在相识的集市摊主那里等他,采购完的时候再去接他,加上这片镇民互相之间认识的多,就算有什么事也算是有个照应。
但和保育员他们想的不同,孟止舟最喜欢去的地方不是书店,是集市。
越是热闹的地方,孟止舟越是能感受到这个世界的不同。
集市上的小摊贩卖着各色的商品,摊主多数都是滚圆粗壮高个的女人,也有些看着很有力气的男人在,但基本是女性为主,男人打下手的多些。
卖水果的小贩摊主同苏黎比较熟稔,自然也同这个跳级的小孩熟悉,苏黎把人往这里一放,她就自然地摸摸孟止舟的头,开始闲聊:“你苏叔叔又去买东西啦?”
孟止舟点点头,摊主就开始夸他,说他长得好,又聪明,将来肯定有出息,想了想又从摊上拿了个苹果在衣服上擦了擦就递给孟止舟。
孟止舟没矫情,乖乖接过然后道谢,他坐在摊主旁边的小凳子上,摊主家男人低头用黑水笔记着账,带着个眼镜,看上去文绉绉的,见孟止舟坐下来,对他露出个友善的笑容。
走了好一会儿的孟止舟打算在这里好好歇歇脚,旁边的男人忽然开了口,问他记不记得自家的孩子和他是一个班的。
当然是一年级的那个班,现在孟止舟已经跳级了,他点点头,他不至于忘记相处了一年的同班同学。
男人腼腆地笑了笑,记账的手停下来,对孟止舟说:“读书好,你好好读。”
摊主大大咧咧,接上了男人的话,大约是些对自己家孩子不成器的不满,又带了点炫耀地说:“我男人读完了初中呢!”
孟止舟看了看男人中指上面的茧子,又看了看对方账本上清晰规整的字迹,心想确实像是读过书的,男人听见自家女人说起以前的事情,笑了笑,看向孟止舟:“你们赶上好时候啦。男孩子一定要好好读书,将来也能遇到更好的女人啊。”
摊主笑着揉了揉孟止舟的头:“你跟他说这些,是不是太早了?”
但她也是赞同自家男人的观点的,她指了指远处一个自己单干的男人,分不清楚情绪地说道:“舟舟,你看那个男的,他就是没文化只能干体力活,老婆去世的又早,熬出来一身腱子肉。”
孟止舟看向她所指的方向,那是个卖小吃的男人,穿着再普通不过的短袖短裤,汗已经濡湿了短袖背面,他吆喝着,时不时用脖子上的毛巾擦擦汗。
这是种很神奇的体验,这样的男人从前孟止舟在乡下随处可见,但是现在却好像是很特殊的存在,乍一看这里的男性和前世没什么区别,没有过于矮小,也没有变成前世大环境下不太喜欢的“娘娘腔”,似乎只是变成了……孟止舟找不出词语来形容,他有一点点迷茫。
摊主在他挎包里面又多塞了几个苹果,孟止舟抵不过摊主的热情,这几个苹果回去如何分给孩子们又成了一个新问题。
他发神地看向人群,入目所及都是成年人的腿,有些年轻的男女们穿着时兴的裙子,有超短裙,也有长裙、风一吹,裙角飞扬,男人们发出尴尬的声音捂住裙子,女人们大大咧咧,任由裙子在风中四散开来。
周围的女人发出了哄笑,并不刺耳,和前世时候听到的,婉转的、音调更高的声音没什么不同,穿着超短裙的男人低头慌忙整理自己的裙子,在一声声笑声和打量中,年轻男人挽着女友的手,看上去却有些不知所措。女友的样子带了点无所谓,随意安抚了两句,只是接着指着摊位上的东西絮絮叨叨。
孟止舟觉得集市的这一幕有种说不出的荒诞,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裙子,是大孩子的旧衣服,一条嫩绿色的长裙,裙角在空气中起起落落。
他已经不像以前那样抗拒裙子。
他突然感到恐慌,那哥年轻男人是自己未来的样子吗?他在这个世界长久地待下去,就会变成这样的……“男性”?
带着满身怅然,回到梦兰孤儿院的孟止舟引起了林琪的注意,她今天难得没到处乱跑,而是乖乖留在院里写作业,见到孟止舟回来她头也不抬:“回来了?今天苏叔叔买到什么想看的书了?”
孟止舟不想解释他心情不好,随便敷衍了两句:“……没有想看的。”
林琪扔下作业,绕着他转了一圈:“……你不高兴?”
孟止舟没想到林琪会这么快发现,有些迟疑地问道:“你怎么这样觉得?”
林琪翻了个白眼:“废话,你脸上都写着呢。”
好吧,或许是成为孩子之后对脸上的表情都会松懈很多,他应该是不可避免地露出了沮丧的神情,他没接着和林琪说话,只想快点把身上的衣服换掉。
林琪在他身后问他:“你去干嘛?”
“换衣服!”
林琪听见孟止舟难得带着情绪的声音,好奇心彻底起来了:“你发什么火?”她又看了看孟止舟身上的裙子,猜测道:“因为裙子?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这么讨厌裙子……”
孟止舟想说你个小屁孩什么都不懂,他看向林琪,林琪今天穿着一条直筒裙,她又高又瘦,这条裙子很适合她,而林琪还在喋喋不休:“梦逸他们都夏天都很喜欢穿裙子,起码很凉快……”
她感受到孟止舟的欲言又止,有点不耐烦了起来:“这么讨厌裙子的话,你可以不穿啊。”
孟止舟最开始确实是十足抗拒裙子,这是所有保育员和他身边的孩子都看在眼里的,大约是环境的印象,大家都大喇喇又随意地穿着裙子,裙子所象征的性别在孟止舟眼里逐渐模糊了,因为大家都穿,所以他也变得没那么拧巴……
但是今天那一幕,明确告诉孟止舟,自己实际上生活在一个怎么样的社会。
这对孟止舟而言过于冲击了,他的世界观在这个世界每隔一段时间就要重新建立,而重新建立的代价似乎是前世的一切离自己越来越远,他的世界观要重新被塑造。
“……可能和裙子关系不是那么大,我只是,想到自己将来长大的样子,会感觉到,额,奇怪。”
孟止舟不想细说,林琪不太能听得懂,她有些疑惑地询问:“有什么好奇怪的?”
和一个十一岁的孩子解释这种事情还是太早了,孟止舟决定转移话题:“……我只是有这么一种感觉而已,林琪你想过你长大后的样子吗?”
他把林琪问住了,长着雀斑的黑皮女孩陷入了思考:“……我长大后?没怎么想过,赚很多钱?工作?然后娶个老公……”
半大女孩思考娶男人的画面有点滑稽,孟止舟被她话里的“娶”字弄得有些不适应,略感好笑地问了一句:“你要娶什么样的老公?”
林琪迟疑地摸着下巴:“……额?像苏叔叔那种的?温柔,好看。”
再多的林琪有点卡壳,她觉得思考这些有点费劲,按照惯例损一句孟止舟:“反正不是你这种的。”
她目光看向前院孤儿院破破烂烂的招牌,加上了一句:“不管娶谁,反正不会让我的小孩到这里来,我的小孩要比其他人都过得好。”
这是孩童的话语,林琪的语气很坚定,孟止舟不想去问她什么叫“过得好”,林琪多半也形容不出来。
他的未来,他在这个世界上,到底会走向什么样的方向。
原本因为跳级顺利而安定的心脏,又一次不安了起来。
依旧存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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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十二、裙子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