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颤颤巍巍地打开双闪,靠边停车。
而在我做出这一系列动作的时候,档位板上那一滩“水”微微晃荡着,既没有向下流淌,也没有向外散开。
是……祂?
这就……泡发了吗?
不自觉地,我已经挪到离车门更近的地方。
我伸长手,从卡槽里提起涓滴不剩的矿泉水瓶,又放回去,然后打开储物箱抓了张纸巾。
很难形容我现在的感受。
明明刚才我还在为祂的失水担心,现在却因为祂的骤然长大感到一阵恶心和恐惧。
这是怪物。
不合常理、违背常识的异种。
可祂也是拯救世界的希望,我该为祂强盛的生命力感到开心才对。
我犹豫不决地把纸巾卷出一个尖尖,想去碰一碰祂——至少不要在档位板上,这样我该怎么开车?
“咚咚。”
我吓了一跳,迅速扭过头。
敲响我车窗的交警一脸不赞同地看着我,示意我摇下窗户。
完了,这是禁停段,我迅速扫了眼周围,惴惴不安地放下窗户,试图用身体挡住祂。
“你……”交警说了一个字,在车窗完全放下后不知道为什么缓和下语气,“怎么回事?车坏了?”
怎么办?
怎么办怎么办?
今天撒的谎太多了,我的脑子现在一片空白,直接跟交警说我的水洒了?那他看到“水”会不会觉得不对劲?
忽然,我撑在座位上靠副驾驶一侧的那只手一凉,像是浸在了水里——现在这个天气水可是冰凉的,冰得我一抖。
是祂!
祂又爬到我手上来了!
我一把缩回手,咬住嘴唇把喉咙里的惊呼咽回去——多亏这个刺激,我的脑子终于转起来。
“抱歉警官,我忽然胃疼……真的不好意思,我知道这里不能停车,我马上就走。”我低声说。
都不用装,不看后视镜我也知道我现在的脸色肯定难看极了。
因为哪怕我收回了手,祂还是不容置疑地漫了过来。像坚定不移扎进墙面的爬山虎那样没过我的小指指腹,小指指节……
祂硬生生挤入我僵硬蜷缩的指缝,舔舐我的掌心。
……像在与我十指相扣。
我甩掉这个荒谬的想法。
祂大概率是又“渴”了,想吸收我的“水”……
我会不会被吸成干尸?
祂对人类不是无害的,是我想当然了,我到底在做什么?
我大睁着眼睛,呼吸微微急促,却不敢转过去看,只好牢牢盯住交警。
“没事没事……”交警看起来被我的样子吓坏了,因为他下一句就问,“要不要帮你叫救护车?”
“不用,”我感激地冲他牵了下嘴角,“现在好多了,我现在就开走可以吗警官?实在不好意思妨碍你工作了……”
“行行行,注意安全啊。”交警下意识退了几步,方便我开出去。
他甚至没问我要驾照,也没扣我分。
这可能是唯一一件让人欣慰的事了。
我用冰凉到麻木的右手换挡,松开刹车滑出去。
真正行驶在车流中时,我才敢稍稍低下视线去看。
我不知道祂爬到哪里了……在“祂在往我身上爬”这个认知出现在我脑海里的时候,我整个右半边身子就好像完全没有感觉了。
……我看到了安静栖息在我手背上的祂。
或许你们知道那种带指环的手链,会有一大片棱形链条覆盖整个手背的那种。
祂现在就像那种手链一样,一根小小的触须环着我的中指,一根粗一点的环着我的手腕,中间一片可能是身体的部位趴在我的手背上。
我手上的皮肤虽然被冻得苍白里透出一点红,但还是光滑润泽的,没有丝毫失水的迹象。
……
啊。
祂果然是人类的好朋友。
这个念头浮现时,我忽然觉得刚刚一系列不管是紧张害怕还是厌恶都十分滑稽。
事实上祂就是把我吸干,只要祂能在最后挽救这个世界,我一个人的生命又有什么所谓呢?
在关系到整个世界,所有生物生存的宏大叙事中,一个人是多么的渺小啊。
要是按下拉杆就能拯救所有人的话,哪怕我就躺在列车即将驶过的轨道上又怎么样?
这样的交易难道不是十分物超所值吗?
我忍不住笑起来。
是对刚才自己胆小鬼一样表现的嘲笑,也是放下心中大石的畅快。
“这是你表达友好的方式吗?”我握着方向盘,对攀在我手背上的祂说,“还是你也怕冷?”
不知道是短时间摄入过多水分对祂的拟态系统造成了影响,还是祂觉得周围环境安全到不需要进行拟态,祂并没有像那时被我拿在手心一样转化成我皮肤的颜色,而是维持了透明的水样色泽。
祂也变大、变厚了许多。
更加像海蜇……嗯,水母了。
祂当然没有回应我。
祂不可能不会说话啊,梦里的祂是会说话的,而且是普通话。
嗯……不对,是我以为祂说的是普通话。
难道实际是概念、意念上的交流?电磁波之类?
可祂好像也不会的样子。
还没发育出来?
是幼生体?
需要我教?
祂会模拟出人类的发声器官吗?
说实话,那听起来有点恶心,不光是模拟发声器官恶心,其他物种发出人类的声音也很……嗯,比如你能想象忽然家里的宠物狗开口对你说话吗?
可能有人会期待吧,但我一想到那个场面就起鸡皮疙瘩,有种说不出的恶寒。
不过祂可不是什么宠物,祂是救世主怪物——那可以把祂当作鹦鹉?鹦鹉说人话听起来就正常很多。
这样一路胡思乱想,我终于开回租住的小区。
在车位停下,熄火,拔钥匙,我先在座位上用大衣的袖子遮住祂,然后才开门,把空的矿泉水瓶捡出来丢掉,拿包上楼。
期间祂一直安安静静的,像一条真正的手链。
我用空着的左手掏出钥匙开门,刚插进锁孔,背后邻居的门咔嗒一响,打开了。
“薄月?”邻居似乎也没想到正好撞上我回家,声音有些惊喜。
说到这里,你可能会觉得我人缘特别好,所以每个人都叫我”薄月”。但其实不是。
叫我“薄月”的人,很多其实我不仅不知道名字,甚至连脸都不太认识,就像车库遇到的大部分同事,小区里偶尔碰见的人……
不过邻居和我同一办公室的同事一样,是我知道名字又认识脸的。
毕竟每天进进出出经常见到,我的邻居人还特别热心,当初搬家的时候就出来帮我,虽然他是个自由职业者(据说是个作家),但他每天出门锻炼/买早饭,以及晚上出门丢垃圾的时间特别规律,所以经常撞上上下班的我,见多了偶尔会聊几句,也就渐渐熟了。
说起来,虽然他的作息和上班一样规律,但我的下班时间其实不是很规律,为什么经常碰上也是个不解之谜。
“方先生。”我也跟邻居打招呼。
同时,我感觉到隐藏在我袖子底下,右手背上的祂,忽然微微蠕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