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嘉树仍旧昏迷不醒,杨柳来不及细想,给他做了心肺复苏依旧没有任何反应,杨柳纳闷了,捏住他的下巴,低下头去给他做人工呼吸。
杨柳:“……”
哪个昏迷病人能把舌头运用得如此灵活的?
得了便宜的陈嘉树嘴角扬着笑,舔了舔嘴唇,问他:“不是要给我人工呼吸么?”
杨柳扒开他的手:“你不是都醒了吗?”
陈嘉树坐起来,脸上笑意不减:“想让你试试我的肺活量。”
“……”杨柳试过了,快把自己憋死了。
“走吧。”
此时已经接近凌晨三点,SUV里原本放着舒缓的大提琴,陈嘉树觉得自己都快要被催眠了,为了交通安全着想,换成了自己少年时代最喜欢的摇滚,听着歌手歇斯底里地嚎叫,精神振奋。
杨柳不放心地问道:“你身体没问题吗?”
回来的路上,陈嘉树非要开车,杨柳本来担心他的身体,可又拗不过他,只能被赶到了副驾驶。
陈嘉树的情绪随着音乐渐渐高涨起来,逗道:“有没有问题,你回去试试就知道了。”
还这么流氓,看来是真没问题了。
杨柳斟酌了一下,问道:“你有问题要问我吗?”
杨柳在要不要告诉陈嘉树的问题上纠结了很久,他知道自己瞒不了多久,只是心里头一直没想清楚到底该怎么告诉他,告诉他多少,以及,告诉他之后怎么办,他能接受这一切吗?
一个人这二十几年的人生都是清白而坦荡的,突然发现原来世界上最阴暗的一切就在身边,要怎么面对呢?
陈嘉树心里某根弦陡然紧绷起来,脑子里的问题像雨后春笋一般迅速而密集地往外冒,差点脱口而出。
他克制地揉着突突的太阳穴不让自己乱问问题,沉默了一会儿,眼里充满怜惜地看着杨柳,轻声而温柔地问道:“你的肩膀还疼不疼?”
杨柳怔住了,他知道陈嘉树一定猜到了什么,一定有许多问题想问他,只是一直忍着没有问出口而已,现在自己开了个头,给他一个提问的机会,没想到他却不着边际地问起了他的伤。
“……不疼了。”
“我知道你很能忍,不过年轻人不要太逞强,要会喊疼,知道吗?”陈嘉树像个唠叨的长者叮嘱道:“小伤小疼不注意,以后年纪大了,可有你罪受的。”
杨柳看着他扯淡,莫名觉得有点鼻酸,这个人精明强干,光明磊落,又纯粹又坦荡,他是自己的梦想、幻想、空想和妄想。陈嘉树越是这样不问缘由地信任,杨柳就越觉得自己无耻又混蛋,身体的疼痛反而分散了内心的愧疚。
干脆疼死算了。
“怎么不说话?嫌我啰嗦?”陈嘉树懒洋洋地伸着腰,“一般人我还懒得说呢!不许嫌我烦,听见没有?前边左转去我家,回去我给你擦点活络油,省得落下毛病,将来胳膊都抬不起来。”
杨柳:“去你家?”
陈嘉树:“去我家,你有不同意见?”
杨柳想了想:“还是去我那儿吧。”
陈嘉树看了他一眼,突然变得一本正经起来:“你别想歪了,我就是看你伤在关节那块,如果不好好按摩处理一下,落下病根就麻烦了,你干嘛?别用这种色眯眯地眼神看着我,我可是一个正经的男人!”
别人还没说什么呢,自己就先解释一大堆,也不知道是谁先心术不正。
杨柳轻笑道:“需要我脱衣服吗?”
“……”陈嘉树脑子里闪过某种不可描述的画面,拧眉屏息道:“龌蹉!”
杨柳:“伤在肩膀,不脱衣服怎么弄?”
陈嘉树:“……”
杨柳:“装什么装,又不是没见过。”
陈嘉树:“……”
老流氓陈嘉树大尾巴狼伪装失败,一脚油门踩回了家。
……
这种伤对于杨柳来说就跟普通人打预防针差不多,针扎进去那一下是疼的,过一会儿就忘了,也就是陈嘉树借着擦药的名义让人家脱衣服……
哦不,他是真心想替杨柳处理伤处,当然,想看人家脱衣服也是真心的——还能打着关心爱护的名义趁机吃个豆腐,真是一举数得!
杨柳连客厅的全貌还没看清楚,就被陈嘉树不由分说拖进了卧室。一开始陈嘉树还披着正人君子的皮有模有样地擦活络油,可是越擦越不对劲。
“那个……我伤的是肩,不是腰……”
“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谁知道有没有连带着伤着腰椎什么的……别动!我独一无二的陈氏推拿手法可不轻易出手,小朋友,你很有福气哟!”
杨柳:“……”
耍流氓耍到这个份上,也是绝了。
眼见着陈嘉树“推拿”的范围越来越大,杨柳突然一把抓住了他的手:“等一下!”
陈嘉树笑道:“怎么了宝贝儿,是不是弄疼你了?我轻一点。”
“不是!”杨柳制止道:“等等!你真的没有问题要问我吗?”
陈嘉树像是突然被人点了穴,困惑望向杨柳,“什么?”
杨柳心里七上八下地跳着,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陈嘉树耐性极好,愣是憋着一个字都不问,那是因为他一开始就毫不知情,即便到了现在也是一头雾水、不明所以,可是自己真的可以这样不顾一切地让他越陷越深吗?
当陈嘉树有一天知晓所有,他会怎么看待自己?
恨他的隐瞒?
还是恨他的利用?
杨柳不敢往后想,干脆心一横,全盘托出,让陈嘉树自己决定?
杨柳并不是一个赌徒,他也知道自己是步步为营才能活到现在,可是面对陈嘉树,他突然想要赌一把。
命运之神从来没有眷顾过他,如果有幸运守恒定律,以他这倒楣的人生开篇,怎么也要开始翻盘了吧?
“关于我的身世……以及我接下来要做的事情,还有……杨翟说的那些话,你一定也很想知道的,对吧?”杨柳看着他,几乎有些颤抖地说:“趁我现在……头脑不清不楚,你赶紧问!”
陈嘉树:“……”
杨柳用尽力气才又挤出一句:“你想知道什么?我发誓,今晚绝不说谎。”
陈嘉树沉默片刻,先是挑眉,随后皱眉,接着扯了床头柜上的湿纸巾擦掉手上的活络油,而后双脚落地,坐在床沿边上,用落寞的背影对着杨柳。
杨柳见此情形,心里更慌了,唯恐自己方才不够诚恳,引得陈嘉树黯然沮丧、郁郁寡欢。
“……哎,我真是……”陈嘉树叹了一口气,宽阔的背影满是委屈:“……你以前都是骗我的么?”
“呃……不是。”杨柳心虚地想,偷换概念而已,跟骗——不太一样吧?
陈嘉树回过头来,神情稍显低落:“我问什么你都会说?不骗我?”
杨柳不安地点了点头。
陈嘉树:“你说你现在头脑不清楚,那我问你,在车里亲你那会儿,你回吻我那时,你头脑清楚吗?”
杨柳原本以为以陈嘉树的精明和敏锐,一定会问得他措手不及,没想到——还真是措手不及,不仅如此,还目瞪口呆。
陈嘉树板着脸孔,严肃道:“这很重要,你不许逃避问题,也不许骗我。”
“……”杨柳点头。
“所以是情之所至,你是喜欢我的,对吗?”
“……嗯。”
陈嘉树终于满意地笑了笑,眼里闪过一丝狡黠:“那么,我的吻技如何?”
杨柳:“……”
还蹬鼻子上脸了!
陈嘉树压根儿不管什么见好就收,凑上前去:“我可没有逼你哦,是你自己同意的,有问必答嘛!”
杨柳有点后悔给他这个特权了,这家伙简直不要脸到一定地步,得了便宜不仅卖乖,还下流。
杨柳舔了舔唇,以暧昧之姿开始反击,“还可以。”
“只是还可以?”陈嘉树重新爬上床。
杨柳后仰,笑道:“……比还可以好一点。”
“哦?”陈嘉树把人搂在怀里:“那是因为一整套没做全,给你个机会重新体验,再做评价。”
杨柳隐隐觉得自己又要被他带偏,急忙一把堵住他凑过来的嘴——用手,陈嘉树的不依不挠地亲吻着他的手掌心,杨柳忍不住叫道:“你个色胚,能不能正经一点?!”
陈嘉树:“……唔唔唔唔!唔唔!”
不知他又胡言乱语了些啥,杨柳只得放手,却听见陈嘉树顾左右而言他,“你不想做?没关系,你可以直说,我不勉强你,大不了自己解决,反正你也不是第一次管撩不管灭。”
杨柳:“……”
这个王八蛋!
杨柳有些心累,几乎要放弃坦白的想法,陈嘉树漆黑的眼眸中却多了些温柔,深深地看着他,说道:“我想问的已经问完了,其他的对我来说都不重要,并不是说你不重要,恰恰相反,你对我来说才是最重要的,至于你曾经经历过的事,以及你现在要做的事,我知道你还没准备好和我说,没关系,我可以等,等你有一天想说了再说,哪怕你一辈子不提,我也不介意。”
他轻声细语,杨柳看着他,心里却狠狠地抽了一下,试着开口:“如果……如果我要做坏事呢?”
“那我就陪你一起,要生要死要坐牢,我都奉陪到底。”
杨柳还有一大堆正在排队的话被他这句“奉陪到底”击得溃不成军,一哄而散,然后烟消云散,转世投胎为一句:“……我想要你。”
我想要你。
从很久以前。
陈嘉树被吻了个密不透风,在忘乎所以之前忽然想起了什么,捧着杨柳的脸问:“你手机呢?”
杨柳被他这句煞风景的话问愣了,“裤兜里。”
陈嘉树肖想了许久的这个时刻居然临时按了暂停,从方才扔得凌乱的一堆衣服里找到杨柳的牛仔裤,翻出那只白色手机,咬牙切齿地关机了。
“哼哼,这下总不能作妖了吧!”
杨柳撑着头望着他,勾了勾手指:“过来抱抱。”
这一夜很长,可也有得忙。